刘瞎子立在赌台之前,呆若木鸡,对台后的荷官说道:“小哥,我有一事相求。”
荷官问道:“何事?”
“方才,我将佩戴多年的幸运银锭输给了你。”刘瞎子说道:“你可要替我好好保持。最多半天,我便回来赎那锭银子。”
荷官从银子堆里找到那锭亮晶晶的银锭,托在手心看了看,冷笑一声:“看得出来,这锭银子在你身上佩戴了多年,都有包浆了。”
“是啊。”刘瞎子翻着白眼,一本正经地说道:“当年,我差一点死了,就是因为这锭银子,只是被对手戳瞎了双眼,捡了一条狗命。”
荷官听了刘瞎子的话,赶忙将手中的银锭丢在赌台只上,用湿毛巾不住地擦抹手掌,生怕沾上晦气。
“小哥,一定要帮我留下这锭银子。”刘瞎子哀求道。
荷官厌恶地挥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快去寻银子吧,我帮你留着。”
“多谢。”刘瞎子拄着竹竿出了赌档,立在望舒县城的大街之上,有些茫然,心里盘算着去哪里弄些钱,赎回自己的银子,再帮笑如置办几件首饰。
寻思了一阵,心中有了主意,他徒步走到望舒县城最大的酒肆——望海楼。迈步进了酒楼,穿过一楼的散座,直接上了二楼,二楼有十六间雅间,此时正是饭口时间,大半的雅间都有客人,能在此处用餐的客人,非富即贵,都是县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位四十出头的大腹商人上了二楼,奔着其中的一间雅间走去,一个穿着朴素的盲人迎了上来,挡住商人的去路。
商人问道:“你做什么?”
刘瞎子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可认识我?”
商人又将刘瞎子上下打量一番,摇摇头说道:“不认识。”
刘瞎子沉着脸说道:“畜生,我女儿有了身孕。”
商人一愣,寻思了一阵,一把将刘瞎子推了一个踉跄,嘴里骂道:“你女儿有了身孕,关我屁事。快滚,不然打死你。”说罢,不理刘瞎子,迈大步进了一间雅间。
刘瞎子也不气恼,回到角落里,静静地等待。
过了一阵,一个三十出头的白面书生走上望海楼的二楼,奔着一间雅间走去。刘瞎子又一次应了上去。挡住了书生的去路。
书生问道:“你做什么?”
刘瞎子如法炮制,开口问道:“你可认识我?”
书生又将刘瞎子上下打量一番,摇摇头说道:“不认识。”
刘瞎子沉着脸说道:“畜生,我女儿有了身孕。”
书生听闻此言,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问道:“您……您是秋雅的父亲?”
刘瞎子鼻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把头扭到一旁,不理会书生的问话。
书生四处望了望,见酒楼之中,没人注意他们两个,拽着刘瞎子的胳膊,来到僻静处。书生一脸惭愧地说道:“伯父,伯父,我……我……”
刘瞎子冷冷地说道:“别说没用的,事情已经出了,你想怎么处理?”
“我……我……”书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去官府,告你一状,要学政衙门剥夺了你的功名?”刘瞎子淡淡地说道。
“别,千万别,晚辈十年寒窗,不容易啊!”书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哀求。
“你会与她成亲吗?”刘瞎子问道。
“我……我……我家那只母老虎会杀了我的!”书生急得满头大汗。
“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如何做人?”刘瞎子问道。
“不然的话,打掉吧。”书生厚颜无耻地说道。
“我打死你这个畜生。”刘瞎子作势举起竹竿要打。书生抱头求饶。
刘瞎子气喘吁吁,沉默一阵,自言自语道:“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保全我家的脸面。”
“就是,就是。”书生陪笑道。
刘瞎子冷冷说道:“不能轻饶了你。”
书生听出了瞎子的弦外之音,从腰间摸出钱袋子,取出五两银子,双手捧着,送到瞎子的面前,哀求道:“伯父,原谅我吧,没有下一次了。”
刘瞎子手里拄着竹竿,昂着头,不理书生。
书生识趣地又取出五两银子,送到瞎子的面前。刘瞎子这才接过银子,黑着脸,一言不发,下了二楼,离开了望海楼。
刘瞎子先去赌档,赎回了那锭银子,又去首饰铺,给笑如买了一只金钗,一对金耳环,一对银手镯。
回到陈记药铺,走到笑如的屋门前,小声地唤道:“笑如,闺女,出来一下。”
“做什么?”笑如从屋里走出来,瞧见刘瞎子,没好气地问道。
“闺女,你瞧。”刘瞎子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递了过去。
笑如一脸的嫌弃,并不接瞎子手中的布包。刘瞎子再三劝说,笑如这才接了过去,打开布包,瞧见里面的金钗与耳环,大喜,又瞧了瞧那对银手镯,有些不屑。
笑如将金钗与耳环戴好,回到屋中,对着铜镜,照了又照,甚是开心。
午后,笑如偷偷地溜出了陈记药铺,不知所踪。
陈景元将药铺交给花一村打理,也跟了出去,陈景元心中暗想,一定要调查清楚,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不是叶不念派过来的奸细。
陈景元尾随其后,跟着笑如在望舒县城的大街小巷中穿梭。走了一阵,笑如又回到了腰果胡同——她与母亲先前住过的地方。
笑如打开院门,进屋取出一只小板凳,出了院子,坐在胡同口的大槐树下,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瓜子,一边注视着过往的行人。
片刻之后,一个与笑如同龄的小伙途径胡同口,一眼瞧见了笑如,惊诧道:“哟,这不是大补丁吗?”
笑如瞥了他一眼,眼中写满了不屑,鼻子“哼”了一声,并不做声。
那个小伙围着笑如转了三圈,不住地咂舌道:“瞧瞧,瞧瞧,三日不见,大补丁长出息了,身上的衣裳竟然一个补丁都没有。穿金戴银的,你是进了戏班子唱戏吗?”嘴里说着,小伙用手去摸笑如的衣裳。
“别碰,拿开你的脏手。”笑如对准那个小伙的手,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你特么找死。”小伙凶相毕露,作势要打。
笑如不慌不忙,对那小伙说道:“别特么狗眼看人低,实话告诉你,姑奶奶这身行头二十两银子,你若给我弄脏了,弄破了,只怕你赔不起,就等着洗干净身子去卖屁股吧。从小菊花卖到老菊花,将将能还清这笔债务。”
听笑如这般说,那小伙倒是不敢轻举妄动了,退后一步,又将笑如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换了一副嘴脸,珊珊笑道:“前些时,你还吃了上顿没下顿,这才过了多久,摇身一变,就变成小富婆了?”
“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笑如抱着肩膀,翘着二郎腿,一脸的得意洋洋。
“你们快来看啊。笑如变成小富婆了。”那个小伙跑进胡同里,大声地吆喝起来,片刻之后,胡同里那些与笑如同龄的孩童都冲了出来,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说什么得都有。
有个小姑娘问道:“笑如,你是不是攀上了高枝?这才麻雀变成了金凤凰?”
“你才麻雀,你们全家都是麻雀。”笑如恶狠狠地说道:“姑奶奶早就跟你们说过,我是名门之后,富家千金。你们就是不信。”
“你从前穷得没饭吃。”一个小伙拆台道:“如何解释?”
“人这一辈子,三穷三富,都不容易。”笑如不慌不忙地说道:“姑奶奶从前与你们一样,穷得叮当,但是,现在,你们仍旧穷得叮当,姑奶奶却穿金戴银了。你们服不服?”
一个小伙说道:“笑如,从前你跟我们讲,你有个当大官的外公,别人都不信,现在看来,确实不假,你说说,是不是你的那个大官外公回来了?”
“算你聪明。”笑如冷笑一声,开口说道:“我跟你们说,我外公从前是布政使,布政使听说过吗?那是好大好大的官,皇帝第一,布政使第二。”
“皇帝第一,皇后第二。”
“不对,不对,皇帝第一,宰相第二。”小孩们七嘴八舌。
“你们懂个屁,皇帝住在京城,布政使是地方官,地方上,他是第一。”笑如瞥着嘴说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孩子恍然大悟。
“大补丁。你……”一个小伙开口喊笑如从前的外号。
笑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小伙吐了吐舌头,忙赶口道:“笑如,你那个当大官的外公住在哪里?带我们去见见如何?”
“就是,就是!”一堆小孩随声附和道。
“……”笑如一阵沉默。
“你不会在骗我们吧。”一个小伙看出了端倪,开口说道。
“骗你们?”笑如摆出一个十分不屑的表情,冷冷地说道:“我为何要骗你们,你们配吗?”
“那……为何不带我们去见你的大官外公?”小伙咄咄逼人。
“我外公是布政使,从前住在省城里,县太爷见到他,都要跪地磕头。”笑如说道:“这一次,我外公来到望舒县,看望我和娘亲,县太爷一听,自然要讨好他老人家。我外公现在住在县衙门。你们敢去吗?”
“……”众人听闻此言,面面相觑,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