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的曲阳,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曲游苫大声惊呼道:“爹爹,你怎样了,你怎样了,你不能死啊,爹爹,你不能死啊!”继而嚎啕大哭起来。
宫长安纵身一跃,跳到曲游苫的背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曲游苫扭回头,面目狰狞地说道:“你这个刽子手。”
“我不是。”宫长安下意识地反驳道。
曲游苫挣扎着,转回身,反守为攻,抓住了宫长安的衣领,恶狠狠说道:“你来我们部落,不是为了捉我吗?为何要害我的父亲?”
宫长安被他这么一问,气势锐减,为自己辩解道:“我并没有想杀你的爹爹的意图。”
曲游苫狠狠地推了一把宫长安,怒不可遏地骂道:“我爹爹与你何仇何怨,你为何要下此毒手?你这么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仗着自己身上披着一张人皮,就可以恣意妄为,滥杀无辜吗?”
“我……”宫长安一时间哑口无言。
就在此时,曲氏的另外三位长老,曲游苫手下的贴身卫队已经将屋中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这个道士,杀了我爹爹,杀了你们的老族长。”曲游苫高声喊道。
“杀了他。”
“替老族长报仇雪恨。”
“不可轻饶了这个贼道士。”
一众狐妖愤怒地声音此起彼伏。
“今日,就是拼光曲氏一族的全部人马,也要让你血债血还。”曲游苫怒道。
宫长安望了一眼床榻之上,已然气绝身亡的老族长,一声长叹,一脸苍凉地说道:“宫某半生光明磊落,从未滥杀一人,今日之事,虽是我无心之过,你们的老族长,确确实实死在我的桃木剑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道,宫某认了。”说罢,收了“撒豆成兵”之术,盘腿坐在地上,闭上了双眼。
大长老凑到曲游苫的身边,躬身施礼道:“少族长,让属下动手,杀了这个贼道士吧。”
曲游苫眼珠转了两圈,摇摇头,说道:“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了,这么着,拿笔墨纸砚来,让这个老道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书写清楚,之后再做打算。”
“遵命。”大长老命手下狐兵,取来笔墨纸砚,摆在宫长安的面前。
宫长安提起笔,刷刷点点将事情的经过,写了个清楚明白。之后,用在供词的最后,签字画押。
大长老将供词叫给曲游苫。曲游苫接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长老问道:“少族长,这个贼道士,该如何处置?”
曲游苫挥挥手,说道:“让他滚蛋吧。我看到他就烦。”
“什么?”大长老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瞠目结舌地问道:“这个道士,可是您的杀父仇人,你真的要放他走吗?”
曲游苫的鼻子“哼”了一声,嘴里说道:“他是城隍庙的四当家,以我们曲氏现在的实力,是招惹不起的。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放他走吧。”
众狐妖听闻此言,脸上纷纷现出愤怒、不屑的表情。
“少族长……”大长老还要说点什么。
曲游苫把脸一沉,怒道:“怎么,我的话,你不听吗?”
“属下不敢。”大长老急忙跪倒在地,表达自己的臣服,心中却想,死的是你自己的爹,你怎么做,与我何干?
于是,一众狐妖分列两旁,让出一条路来,宫长安一脸落寞地离开了曲氏部落。
老道走后,曲游苫将四大长老召集在一处,分配下一步的任务。
四大长老听过曲游苫的安排,一个个惊得瞠目结舌,良久不语。
好半天,大长老才说:“我们这样做,会不会被灭族?”
曲游苫答道:“尺度把握得好,就不会。”
二长老说道:“我们做这件事,胡氏和祝氏会不会趁火打劫?”
曲游苫答道:“尽管来,让他们有来无回。”
曲阳忧心忡忡地说道:“少族长,人类阴险凶残,我们这样做,风险太大了。”
曲游苫答道:“风险越大,利益越大。这件事做成了,不但是胭脂林,整个望舒县的妖魔界,都要听我们曲氏的差遣。”
四长老欲言又止,眼中写满了焦虑。
曲游苫冷冷地望着他,嘴里说道:“四叔,您想说什么?”
四长老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一切听少族长的安排。”
曲游苫点了点头,嘴里说道:“给你们一个白昼的时间准备,明日入夜,我们倾巢出动。”
“遵命。”四大长老异口同声地答应。
第二日入夜,曲氏留下一千精兵看守家园,防备胡氏与祝氏的偷袭,余下的狐兵,一个个披麻戴孝,手拿哭丧棒,将曲氏老族长的尸体摆放在一只木床之上,由六个身强体壮的狐兵抬着,几千曲氏的狐子狐孙浩浩荡荡直奔望舒县城的方向而去。
曲游苫选了八百妇孺孩童,二百侏儒,残疾的狐妖,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一个个扯开嗓门,哭得昏天暗地,凄惨无比。
这般动静,将荒山野岭,古宅坟地的鬼怪精灵纷纷吸引过来,短短半个时辰的工夫,这只队伍已经汇聚了上万的各种魂魄。
整个望舒县的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阴风瑟瑟,鬼哭狼嚎。
望舒县的百姓被这般异象吓得纷纷关门闭户,生怕自己惹祸上身。
曲游苫带着上万的曲氏子民和吃瓜群众,来到城隍庙的大门前,整理一下头顶的麻巾,身上的白衣,高声喊道:“周之秋何在,你这个城隍庙的大当家如何管教自己的手下,为何放纵那天杀的宫长安跑到胭脂林撒野,杀了我的父亲,羞辱我曲氏一族。今日,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天理难容。”
“天理难容。”曲氏一族振臂高呼。天上电闪雷鸣,几千狐兵的脸上,表情狰狞而恐怖。
城隍庙的大门打开一道缝隙,一个十多岁的守夜小道士探出头来,只看了一眼,便被眼前的大阵势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赤裸着上身,肩扛狼牙棒的狐兵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小道士的衣领,将他拖了出来。连拉带拽,带到曲游苫的面前。
“小道士,把你们当家主事的唤出来。”曲游苫阴着脸说道。
“今夜,今夜乃是我们二当家叶道长当值。”小道士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道。
“把他喊出来。”曲游苫咬着牙说道。
“遵……遵命。”小道士答应一声,转身就逃,连滚带爬地逃进了城隍庙,“咣当”一声,关闭了大门。
曲游苫将一众妇孺狐妖唤到身前,吩咐道:“你们的任务,自己清楚吗?”
“清楚。”一众妇孺狐妖应道。
曲游苫点点头,嘴里说道:“用心去做,少族长不会亏待你们的。”
“多谢少族长。”
曲游苫又将一众侏儒、残疾的狐妖唤到身前,对他们说道:“记住,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做出牺牲的,我会善待你们的家人,让他们过上富足体面的日子。”
“我们信得过少族长。”
说话间,城隍庙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了,一位中年白面道士披着道袍,从庙中大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队手持长剑的小道士。
那个白面道士出得门来,将眼前的阵势打量一番,微微皱眉,抱拳拱手,微微笑道:“在下叶文青,不知胭脂林的一众狐仙,如此这般的兴师动众,所谓何故?”
“请问叶道长,城隍庙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曲游苫开口问道。
叶文青答道:“调和神、人、鬼、妖之间的关系,保一方平安。”
曲游苫又说:“请问叶道长,你们仗着城隍爷做靠山,是不是可以为非作歹,滥杀无辜?”
“权力的本质是调配资源,维持秩序,若是用了满足私欲,结局只怕会无比凄凉。”叶文青正色说道。
“好,叶道长说的好。”曲游苫轻轻地拍了几下巴掌,嘴里说道:“敢问道长,你们城隍庙的人,凭借自己法术高强,仗势欺人,杀害了我的爹爹。这件事,去何处讨个公道?”
“请公子明示。”叶文青一头雾水,明知道眼中这个狐妖在给自己下套,一时间却也不明所以。
曲游苫指着木床之上自己爹爹的尸体,痛哭流涕道:“你们城隍庙的宫长安杀了我们曲氏一族的老族长,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你们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们是不会离开的。”
“交出杀人凶手,交出杀人凶手。”几千曲氏狐兵振臂高呼,跟着看热闹的一众鬼怪,也跟着起哄。
一众妇孺狐妖见时机成熟了,围在木床的四周,哭天抢地,鬼哭狼嚎,场面混乱不堪。
叶文青眉头紧锁,寻思一阵,招招手,将身边的小道士唤到身前,低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们速速去大当家,三当家,四当家的宅子,叫他们来城隍庙。”
“遵命。”几个小道士得到了指令,各自散去。半个时辰之后,城隍庙的大当家周之秋,三当家杜秋泽,四当家宫长安都匆匆忙忙来到了城隍庙的大门前。
宫长安一眼瞧见曲游苫,瞠目结舌道:“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想做什么?”
“狗贼,你这个刽子手,杀了我的爹爹,今日,你一定要给我给交代才行。”曲游苫说道。
周之秋将叶文青与宫长安唤到自己的身边,问明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对身边的杜秋泽使个眼色,杜秋泽会意,迈步上前,对着曲游苫拱拱手说道:“少年,你可知聚众闹事的后果,你带了这么多的手下,汇聚到城隍庙的门前,成何体统?”
曲游苫将脖子一梗,嘴里说道:“我爹爹被你们的人害死了。我来向你们讨个公道。今日,你们若给我这个公道,我便带着手下离开,你们若不给我这个公道,我直接去望舒县的县衙,找县太爷讨个说法。何去何从,你们自己做个决断。”
杜秋泽说道:“空口无凭,单凭你一面之词,就要我们惩戒我的手下兄弟,未免有些牵强。”
曲游苫冷笑一声,嘴里说道:“早知道你们有此一说。”说罢,从怀中取出宫长安的亲笔供词,双手举着,在杜秋泽的面前晃了晃。
杜秋泽伸手想要去拿,曲游苫却将供词重新揣入怀中。
“没看清。”杜秋泽说道。
“对薄公堂之时,你就看清楚了。”曲游苫说道。
杜秋泽见曲游苫不肯将那份供词交给自己,扭头问身边的宫长安:“四弟,难道说,你真的蠢到给狐妖写了一张供词?”
宫长安一声长叹,一脸无奈地说道:“这个狐妖的爹爹,的确是被我误杀的。”
杜秋泽望了他一眼,嘴里说道:“你这一辈子,注定死于耿直。”
“兄长,这件事,您说该怎么办?”叶文青问身边的周之秋。
周之秋手捋着胡须,思索片刻,上前一步,对曲游苫说道:“少族长,这般的兴师动众,你说说,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我要他给我爹爹偿命,你能做主吗?”曲游苫呛道。
周之秋笑道:“从古至今,你听说过人给狐狸偿命的事情吗?”
“这个还真的没听说过。”曲游苫摇摇头,嘴里说道:“我只听说,商纣王得罪了女娲娘娘,之后,被一只九尾狐妖搞垮了商汤几百年的基业。”
“若是,我们不能满足你的诉求。你想怎样呢?”周之秋说着,向身后的城隍庙望了一眼。此时此刻,城隍庙的庙门大开,从里面冲出来五十名身背长剑的道士,在庙门前,摆开架势,随时准备开战迎敌。
曲游苫瞧见眼前的阵势,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在半空中打个响指。
从他的身后,走来一个身材矮小的侏儒狐妖,只见他一脸的大义凛然,走到周之秋的面前,正色说道:“你们这些狗贼,仗着自己身披一张人皮。却做着禽兽不如的勾当,我便是做了阴间之鬼,也要去阎罗王大人那里去告你一状。”说罢,从腰间抽出匕首,当着周之秋的面,自刎而亡。
鲜血溅在了周之秋的鞋面之上,城隍庙大当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
就在此时,从曲游苫的背后,又走出来一个瘸腿的狐妖,拄着拐,走到周之秋的面前,对他说道:“你们人类的性命值钱,我们狐妖的性命就是一文不值。我要去阎罗王那里,告你们的状,让你们下辈子也投胎做一只狐狸,体验一下被人类扒皮做大衣的痛苦。”说罢,一头撞死在城隍庙前的石狮子上。
众道士哗然。
此时,第三只狐妖从曲游苫的身后走了出来,他用手指着周之秋的鼻子,缓缓说道:“不要以为我们为狐,你们为人,就可以为所欲为,须知在这个世界上,你们人族并不是永远的高高在上。今日,你们如何欺凌我们,将来有一日,会得到十倍百倍的痛苦。这叫因果报应。”说罢,从腰间抽出一只匕首,一下子扎进了自己的心窝之中,登时气绝身亡。
就在此时,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紧接着,一声闷雷在半空中炸响。
城隍庙的一众道士纷纷胆寒,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
第四只狐妖手握一只短刀,从曲游苫的身后走了出来,刚要说话。
“够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宫长安终于按耐不住,迈步上前,一把夺过了那个狐妖手中的短刀,嘴里说道:“我是用这只右手丢出的桃木剑,杀死了你的爹爹。今日,我便还你一个公道。”说罢,手起刀落,一下子斩断了右手的三根手指。
曲游苫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了一下,命令手下狐兵捡了宫长安的三个手指,冷笑道:“孩儿们,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