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元一路狂奔,回到了自家的门前,不敢敲门,纵身一跃,翻过了墙头,跳入院内,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已,只觉已经涌到了嗓子眼,一张嘴,心脏就可以吐出来一般。
缓了好一阵,这才慢慢的扶着墙站起身,前胸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四肢无力,感觉胳膊、腿已经不再被自己控制一样。
他一抬头,瞧见东南角墙根处的茅厕,登时尿意十足,向着茅厕方向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陈景元,你可以的,夜半三更,路遇吊死鬼,竟然没有吓尿了裤子,还能从她的眼皮子底下逃脱,你真行,你是好样的,我平生只佩服你这样的英雄好汉。”
进了茅厕,陈景元解开腰带,脱了裤子,对着便池小解,刚刚尿到一半,只觉身后阴风一闪,一个熟悉的恶狠狠的声音说道:“小子,你敢耍我?我看你是真的活腻味了。”
陈景元听到这个声音,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哆哆嗦嗦地转回身,跟他猜测得一点也没错,那个女鬼吐着长长的舌头,面目狰狞地立在他的身后。
“我的妈呀!”陈景元一紧张,余下的半泡尿,一点都没糟践,全部尿到了女鬼的脸上。
女鬼的头上冒着热气腾腾的白雾,她下意识地用舌头舔了舔额头的刘海儿,一脸无奈地说道:“新鲜的童子尿,不错。”
“姐姐,姐姐,我错了。”陈景元吓得手足无措,赶忙用袖子去给女鬼擦脸上的尿。
女鬼一把拨开了他的手臂,恶狠狠地说道:“你如此地无礼,我该怎么惩罚你呢?挖心还是掏肝?”
“不然的话。”陈景元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也往我的脸上尿一泡,咱俩不就扯平了吗!”
“好主意——你给我躺地上,老实等着。”女鬼认可了陈景元的方案,低头这就开始脱裤子,腰带解到了一半,她的动作停了下来,抬起头,怒道:“你小子又来耍我,想占老娘的便宜,没那么容易。”说罢,伸出双手,便要去挠陈景元的脸。
“等一等,等一等,姐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陈景元一脸真诚地说道。
女鬼没好气地问道:“有话要说,有屁快放。”
陈景元这才开口说道:“方才害怕得要死,竟然忘了问,姐姐的尊姓大名,还有你那相公叫什么名字,住在何处。这些重要的信息,你都没有告诉我,叫我如何去打探消息?”
女鬼听陈景元这般说,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从一个恐怖、愤怒的女鬼,变成一个恐怖、平和的女鬼,她鼻子“哼”了一声,缓缓说道:“算你识相。”
陈景元挺直腰板,拍着胸脯说道:“既然答应了姐姐,我一定把你想要弄清楚的事情,打探明白。”
女鬼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开口说道:“我叫秦婉茹,就是这望舒县的人士,我那夫君,名叫田四正。”
“田四正?”陈景元微微一愣,嘴里说道:“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秦婉茹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开口说道:“当然熟悉了,望舒四少,你没听说过吗?”
“想起来了。”陈景元恍然道:“望舒四少,周刘田曹,酒色财气,确实土豪。”
“你说的没错,田四正便是我的相公,酒色财气之中,他占了一个‘财’字,家里相当的有钱。”秦婉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写满了得意,一股莫名的优越感应运而生。
“原来如此。”陈景元也不敢多说,把头低了下来。
“小子,你给我听好了,明日一早,你就给我去田家打探我相公的消息,打探到了,我重重有赏,打探不到,哼哼……”秦婉茹冷笑一声,缓缓说道:“反正我已经知道了你的住处,你若是再敢对我偷奸耍滑,每天夜里,都别想安生的睡觉了。”
“姐姐,我明白,姐姐,我清楚。”陈景元点头如鸡吃米一般。
秦婉茹满意得点了点头,刮起一阵黑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景元愁眉不展,垂头丧气地从茅厕走出来,低着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上了床,蒙上被子,嘴里说道:“我该怎么办呢?真是愁死人,只怕今天晚上,我会失眠,后半夜都睡不着了。”一眨眼的工夫,鼾声如雷,睡得好似死狗一般。
第二日清晨,陈景元被母亲喊了起来,头昏脑胀,黑眼圈好似熊猫一样,坐在饭桌前,无精打采。
父亲望了他一眼,打趣道:“昨天做梦遇到鬼了吗?这般模样?”
陈景元望了一眼爹爹,欲言又止,有苦难言。
母亲催促他吃饭,嘴里说道:“元儿,快点吃饭,吃饱了饭,就去上学堂读书。”
陈景元不敢多说,低头吃了几口饭,提出书盒,出了家门,奔着私塾的方向一步三摇地走去,眼见着看到了学堂的大门,却见自己的同窗刘正桐迎面走来,满脸笑容,好似遇到了天大的好事。
陈景元开口问道:“你怎么不去学堂?”
刘正桐得意地说道:“我刚从学堂回来,先生病了,他说自己昨夜偶感风寒,需要卧床静养三日,让我们这些人,三天之后再来上学。”
“原来如此。”陈景元心中跟明镜一般,知道先生为何要静养三日。
辞别了刘正桐,陈景元在望舒县的县城闲逛,信步来到了城东一处气派的宅子门前。陈景元抬头一看,只见大门楼的牌匾赫然写着两个大字——田宅。
陈景元在田宅的门前晃了晃去,引起了守门家奴的注意,一位老者走到陈景元的面前,开口问道:“小孩,你在这里晃悠什么?”
陈景元冲着老者深施一礼,开口问道:“请问老丈,田四正——田老爷可在府上,小的想要求见田老爷。”
“小孩,你找我家老爷有何事情吗?”老者随口问道。
“这个事情,说来十分的诡异。”陈景元吞吞吐吐地说道:“昨夜,小的遇到一个叫做秦婉茹的女人,受她之托,我来打听一下田老爷的近况。”
“什么?”老者一听,登时变了脸色。
陈景元察言观色,见老者脸色有变,忙追问道:“老伯,您认识这个秦婉茹吗?”
“当然……当然认识了。”老者一脸的纠结,吞吞吐吐地说道。
“那您能不能替我通报一声,让你家老爷见我一面。那个秦婉茹说了,若是我不帮她把这件事办成,天天晚上去骚扰我,让我夜夜不得安生。”陈景元苦着脸说道。
“好,你在此处等着我,我去替你通报。”老者匆匆忙忙地进了田宅,“咣当”一声,将大门关上了。
陈景元坐在门口的石阶之上,等了有一阵,身后的门开了,老者带着一个三十多岁,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两人来到陈景元的面前,老者对身边的中年人说道:“赵先生,就是这个小孩。”
那个赵先生将陈景元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问道:“孩子,你从何人口中得知秦婉茹这个名字?你是她的什么人?”
陈景元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冲着赵先生鞠了一个躬,缓缓说道:“其实,我也不认识那个秦婉茹,只是昨夜被她的鬼魂缠上了,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是这么一回事……”陈景元将昨夜遇到秦婉茹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赵先生手捻着胡须,察言观色,想判断出陈景元说得到底是真还是假,等他说完,又开口问道:“那个秦婉茹,长得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陈景元翻着白眼,一边回想,一边描述她的特征。
赵先生听罢,与身边的老者对视一眼,老者冲他点了点头,赵先生对陈景元说道:“孩子,你随我来吧。”说着,带着他进了田宅。走过三道院子,来到后宅的书房之中,进了屋,陈景元抬头一看,只见一位三十来岁的白面书生坐在太师椅上。
赵先生对着白面书生施礼道:“老爷,人,我给您带来了。我问过这个孩子,如他的描述,昨天夜里,他应该是真的遇到了那个女人的鬼魂。”
白面书生听闻此言,面色凝重,沉吟不语,他对陈景元微微一笑,说道:“孩子,你坐下吧。”
陈景元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将白面书生好一阵打量,略带讥讽地语气说道:“您就是田四正,田老爷?”
“正是鄙人。”田四正十分客气地说道:“小兄弟,昨天夜里,你真的遇到了那个秦婉茹吗?”
“是啊。”陈景元大大咧咧地说道:“就是她派我来,打探你的消息。”
“她对你说了什么?”田四正问道。
陈景元答道:“她说,三年前,与你约定,共同赴死,去阴间做一对亡命鸳鸯,后来,她服毒还是上吊,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她是自尽而亡了。你却没有如约赴死,害她在阴间苦等了三年,现在,她又重返阳间,想要找你讨个说法。”
“她是这般对你说的吗?”田四正不动声色地问道:“她为何自己不来寻我,去找到不相干的你?”
陈景元答道:“她本想找你,可是田宅的四周挂了许多的桃木符咒,她进不了,这才找上了我这个倒霉蛋,替罪羊。”
田四正点点头,认可了陈景元的说法。
陈景元此时说道:“田老爷,您能不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今天夜里,那个秦婉茹还是要去家里寻我,您告诉我,为啥三年前,您答应了她一起去死,最后去爽约了呢?”
“一派胡言。”立在一旁的赵先生忍不住怒道:“这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只会血口喷人,玷污老爷的清白。”
陈景元又跟了一句:“我就这么答复她?说她血口喷人?玷污田老爷清白?”
田四正一声叹息,有些颓然地说道:“这件事,有我的过错,没想到过了三年,还是不得安宁。小兄弟,既然她找上了你,我就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给你听听,你的心中也好有个评判。”
“好啊,好啊,我最爱听故事了。”陈景元翘起二郎腿,从腰间摸出一把葵花子,嗑着瓜子,饶有趣味地说道:“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一边的赵先生嘲讽道:“看来秦婉茹那个小贱人找到你的头上是有原因的,小兄弟真是事不关己,啥热闹都敢瞧。”
田四正冲身边的家奴使个眼色,家奴会意,给陈景元端来坚果、蜜饯之类。陈景元边吃果子,边听田老爷开口讲述。
田四正缓缓说道:“那个秦婉茹本是我母亲身边的一个伺候丫鬟,人很机灵,手脚也麻利,很讨我母亲的喜欢。我母亲平生有一个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给人说媒,她很喜欢这个秦婉茹,就想给她张罗一门亲事。
这个说媒讲究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在我母亲的身边,还有一个很称她心思的仆人,叫做王六郎。这个王六郎是在我府上做花匠的,我母亲爱兰花,王六郎伺候兰花的手艺无人能及,我母亲见王六郎与秦婉茹的年纪相仿,家境相近,于是就想牵红线,促成这段姻缘,谁知道,到头来,惹出了一段祸事。”
“什么祸事?”陈景元追问道。
田四正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那个王六郎听闻这段姻缘,十分地满意,对我母亲感恩戴德,他的家境不好,若是没有我母亲的张罗,讨老婆是件很难的事情。可是,那个秦婉茹听了这段姻缘,不置可否,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即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我母亲上了岁数,头脑不似从前那样灵活,以为秦婉茹是信不过她老人家的眼光,毕竟是终身大事,不能因为自己是主,人家是仆,就仗势欺人,强迫人家答应这门亲事。于是乎,也没有难为秦婉茹,只是单独将王六郎唤到身前,嘱咐道:女孩子脸皮薄,这般终身大事,不可儿戏,你是个好人,但是,小姑娘涉世未深,不知你的好,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们两个都在我家府上做事,日日都能见面,从今以后,你事事帮衬着她一些,天长日久,她自然认识了你的好。
王六郎对我的母亲不住地道谢,也将她的话记在了心里。从那以后,开启了一段长达三年的暖男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