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偷着学大人喝酒。”张苻苓怒道。
“要你管我。”张青寅梗着脖子说道:“有这闲工夫,你为啥不去与你的狐妖老婆约会?”
“真是气死我了,你这个小子,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张苻苓怒道。
“为老不尊,在我面前摆什么架子?”张青寅毫不退缩。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酒后失德,闯下了塌天大祸,半个落枫观差点因你而毁,你自己去找你师父解释吧。我走了。”张苻苓说罢,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张青寅立在原地,望着眼前被烧成焦土的几间房子,陷入了沉思,他努力地回忆,想要回忆起过去三天,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可是,任凭他想破了脑袋,脑子里只是一片空白,没有丝毫的头绪。
最终,张青寅放弃了努力,扶着墙,慢慢地挪步,走到了落枫观的前院,前面倒是没什么异常,没有丝毫被破坏的痕迹,他路过一间屋子,透过窗户向里面瞧,只见师父趴在一张书桌前,左手拿着一本篆体的字帖,右手握着毛笔,一边端详字帖,一边在纸上慢慢地书写,整张宣纸之上,到处都是歪歪扭扭的篆字。
“师父。”张青寅隔着窗户喊了一声。
步香辰听见呼喊,一抬头,看到窗外的张青寅,脸上登时露出了笑容,冲他招了招手,嘴里说道:“你醒了?进来吧。”
张青寅推门进了屋,步香辰指着眼前的一把椅子说道:“坐吧。”
张青寅坐下,有些尴尬地说道:“师父,是不是徒弟喝醉酒之后,闯下了祸端?”
步香辰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字帖与毛笔,舒展了一下臂膀,嘴里说道:“为师从前一直以为,在这个世上,酒品最差的乃是你的师叔段成世,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见过你醉酒的模样,为师这才发现,你师叔那些路数,只是小儿科,毛毛雨。”
张青寅的羞愧难当,红着脸说道:“师父,后院那些破损的房子,是不是徒弟放火点着的,若是要修缮如初,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徒儿。你要明白一件事情。”步香辰一脸严肃地说道:“看待这个世界,不要总从金钱的角度出发,那样的话,不免浅薄。重建那些房子,花不了多少钱。现在的落枫观,不比从前那般寒酸了。”
“师父,我给您添麻烦了。”张青寅低着头说道。
“哎!”步香辰一声长叹,嘴里说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要怪为师,把个花千树带回了落枫观,本想用她当个急先锋,冲锋陷阵挡在最前面,谁知道,她入观第一日,便跟你父亲,我的师兄,混到了一起,爱情这东西,说来就来,毫无征兆。我师兄若是真的铁了心娶她,从今往后,为师见了她,也要称呼一声‘大嫂’了。”
“这……这个事情太狗血了。若是我爹真的跟那个狐妖成亲,我立刻便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张青寅恨恨地说道。
“你爹的事情,先放一放吧。我且问你。”步香辰岔开了话题,开口问道:“陈休想这两日去了哪里?他已经失踪两日了。”
“这个,徒儿真的想不起了。”张青寅低着头说道:“陈休想失踪了两日,也跟徒儿有关系吗?”
步香辰的眼睛盯着张青寅,推测他的话,是真还是假,最终,他冲着窗外高喊一声:“二郎,去大殿中,把那石元普给我喊来。”
“汪……”院中的二郎答应一声,飞奔到了落枫观的大殿之中,将那守卫神像黄金的石元普拽到了步香辰的屋中。
“道长,您找我有何事?”那石元普虽是弃僧入道,可是,见了步香辰,仍旧下意识地双手合十,行佛家的礼仪。
“元普,你给青虎讲一讲,三日前的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步香辰吩咐道。
“遵命。”石元普应道,抬起头,望了一眼张青寅,开口说道:“那一日,我在大殿中潜心研究道长送我的《道德经》。听见屋顶之上,有人踩瓦片的声音,那个脚步声十分的熟悉,青虎师兄隔三差五就爬到大殿屋顶上去玩,有时候,还带着祝柔姑娘,两个人坐着屋顶上看星星,瞧月亮。”
“那天晚上,青虎也是跟祝柔一起上的屋顶之上吗?”步香辰问道。
“不是。”石元普摇了摇头,开口说道:“那天白天,我听见道长与青虎师兄在屋顶上聊天,后来,青虎师兄喝多了,被道长您扛在肩上,踩着梯子,下到地面之上。”
“没错。”步香辰说道:“贫道将他送回了自己的屋子,盖上被子,看着他睡觉了,贫道这才离开屋子,哪知道,大晚上的,他又爬到了屋顶之上。”
“不止他一个人。”石元普说道:“他还带了陈茶师兄,两个人一起爬到了屋顶之上。”
“做什么?”步香辰问道。
“青虎师兄准备了一些下酒菜,一大坛酒,给陈茶师兄又是夹菜,又是敬酒,只为求一件事。”
“何事?”步香辰问道。
“青虎师兄问,如何将花千树丛道观中赶走,如何防止她嫁给自己的老爹,变成自己的后妈。”石元普偷眼瞄着张青寅,小心翼翼地说道。
“后来呢?”步香辰问道。
石元普见张青寅并没有太反感自己的意思,于是,大着胆子说道:“后来,陈茶师兄给青虎师兄,出了一个馊主意。”
“陈休想给我出了一个什么样的馊主意?”张青寅好奇地问道。
“他说……”元普小心翼翼地说道:“他认识望舒县的金牌媒婆,只要青虎师兄点头,陈茶师兄立刻叫那个媒婆给你爹爹找个貌美如花的黄花大闺女,到时候,苻苓师叔肯定就会忘了花千树。
青虎师兄托着下巴寻思一阵,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我铁定是要有一个新的后妈喽?唯一的变化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花千树。
陈茶师兄说道:师兄,你可能不知道,你爹爹,我那苻苓师叔现在只要开口,望舒县的媒婆会挤破落枫观的门槛,给他说媒。
青虎师兄愕然道:人们为何对一个穷酸书生,这般青睐?难道说,是因为他懂《周易》会给人算卦,看手相吗?
陈茶师兄摇摇头,嘴里说道:“非也,非也,如此浅显的道理,师兄竟然不懂。你爹爹现在可不是穷酸书生了,他一个月赚十两银子,算上给人算命批八字的外快,一个月可以赚到十五两银子,你可知道,这十五两银子在望舒县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一户中等收入的家庭大半年的收入。你爹爹若是去逛青楼妓馆,将十五两银子往桌上一拍,老鸨会把手下所有的姑娘都拉出来,供你爹爹挑选,若是你爹爹看上了老鸨,老鸨会毫不迟疑地关掉买卖,跟你爹爹去享受荣华富贵。”
张青寅立在一旁,静静地听石元普复述三天前,他与陈休想在大殿屋顶的对话,听到此处,他扭回头对步香辰说道:“师父,您为何一个月给我爹爹那么多钱?”
步香辰托着茶碗,笑吟吟说道:“我是落枫观的观主,道观里所有的钱都由我来支配,我又是个出家人,钱财在我眼中,乃是身外之物,师兄对我说,想体验一下人间的繁华,一个月给他十两银子,我觉得一点也不多,他一个月跟我要二十两银子,我也给他。谁叫他是我的师兄呢!”
张青寅痛心疾首地说道:“师父,您这不是在对他好,您这是在害他。您不知道,男人有钱就变坏吗?”
步香辰淡淡的说道:“我给我师弟段成世一个月也开十两银子的薪俸。”
张青寅一下子就无语了,因为段成世穿着一件打补丁的道袍,成天往望舒县的各个书馆跑,他的屋子里,各种道家书籍,已经堆积如山了,饮食方面也是极其简朴,一日两餐,过午不食,天一黑就睡觉,不为别的,因为睡得晚了,肚子会饿。
良久,张青寅开口说道:“师父,当年,我师爷只传授道法给您和我的段师叔,却将我的爹爹当作外传弟子,是因为他老人家看透了我爹爹的浅薄吗?”
“也不能这么说。”步香辰寻思了一阵,开口说道:“蝴蝶采花,飞蛾扑火,各有各的宿命。”
“师父,在您的心里,什么样的人可以成大事?”张青寅又问。
步香辰想了想,开口说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您的意思,我爹爹第一条标准,就不合格吗?”张青寅又问。
步香辰一声叹息,说道:“男人啊,年轻时穷困,到了中年,忽然间有了钱,他能做什么呢?住大房子?买华丽的马车?穿锦衣,进玉食,睡年轻的姑娘,这不是人之常情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您为何不这样做?”张青寅问得咄咄逼人。
“为师有更大的欲望。因此,这般世俗的小欲望,为师是不会动心的。”步香辰眯着眼睛说道:“为师想要的,跟一般男人不同。徒弟啊,我跟你说,你选择了一些,你会得到一些,同时,你也会失去一些。”
张青寅咬着牙说道:“儿女情长的男人,没有出息。”
“这么说话,十分的狭隘。”步香辰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爹爹就是一个没出息的男人。”张青寅的情绪有些失控。
“不要再纠结你父亲的事情了。”步香辰说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将陈休想找回来,你自己闯下的祸端,要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师父,这个事情,徒儿明白。”张青寅扭回头,问一旁的元普:“后来,我跟陈休想又做了什么?”
元普开口说道:“后来,陈茶师兄说道:要不然,将你从前那个后妈接到道观,用她来制衡一下花千树。
青虎师兄直接否定了陈茶师兄的提议,他说,那个女人,庸俗至极,她来道观,估计落枫观的墙壁都会被她刷上粉红色的油漆,还是算了吧。
陈茶师兄十分生气,开口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不然的话,去胭脂林打听一下,有没有长得好看的狐男,咱们从中保媒,将狐男与花千树撮合在一起,她有了如意郎君,也就不会再纠缠你爹爹,我张叔了。
青虎师兄听了这个主意,十分地开心,拍着陈茶师兄的肩膀,说道: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咱们这就去胭脂林,找大头目祝英,让她找一个年轻俊美的狐男,来跟花千树配对。”
“后来呢?”张青寅问道。
“后来,你们两个一拍即合,从房顶上跳下来,搂着肩膀,出了落枫观,往胭脂林的方向去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道长让我守大殿,职责所在,我不能擅离职守,也就没有关注后面的事情。”
张青寅寻思了一阵,对步香辰说道:“师父,徒儿还是去一趟胭脂林吧,瞧一瞧,陈休想是不是被我遗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