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村民望见小牛犊一般大小的勇将军,吓得躲到了椅子后面。
二十岁出头的步香辰哈哈大笑,安抚两个村民,说道:“善人,不要怕,我的狗是不会咬人的。”
两个村民听说这条狗不会咬人,略显安心,打量了几眼,由衷地称赞道:“这条大黑狗,养得真肥啊!”
勇将军不理两个村民,提着鼻子闻了闻,迈步走到屋子的角落里,四腿并拢,蹲坐在地上,侧着头望向高处,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
勇将军双眼望向的地方,正是中年步香辰躲藏的地方。
中年步香辰望着眼前的勇将军,眼眶有些湿润,视野有些模糊,伸出虚幻的手掌,去触摸勇将军的头颅,勇将军侧着头,一副非常享受的的模样。
中年步香辰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靠着墙,勇将军立在他的身旁,慢慢地摇着尾巴,老道一时间产生了错觉,感觉自己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岁的那段岁月。
中年步香辰抬起头,打量十步开外的青年步香辰,只见他头发打理得很整齐,梳着朝天髻,故意将额头的一缕长发垂下来,飘逸在眼前,领口的两个扣子没有系,脖颈儿处露着一条亮晶晶的银链,左手带着白玉的戒指,右手手腕系着一根红绳,绳上拴着一个小铃铛,脚上趿拉着一双牛皮底的步鞋,鞋头绣着两朵梅花,歪着头,对陈清堂说道:“师父,这件事交给徒弟吧,手到擒来的事情,何须您老人家亲自出马。”
“你能行吗?”陈清堂问道。
青年步香辰将胸脯拍得啪啪响,满不在乎地说道:“没问题。”
陈清堂点点头,说道:“今日是你师爷出关的日子,做徒弟的,理应待在观中,接他出关。”
两名村民一听这话,登时慌了神,对陈清堂说道:“道长,你一定要亲自去才行,不然我们半个村的人,性命不保。”
“嘿……”青年步香辰伸手在村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歪着头说道:“这位善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村民问道。
“在下步香辰。”青年步香辰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原来是幻海小天师,失敬失敬。”两个村民一听青年步香辰的名字,登时喜出望外,一脸的谦卑。
青年步香辰对两个村民的反应,表情,态度都很满意,拱拱手,说道:“好说,好说。”
躲在角落的中年步香辰看了一阵,一声叹息道:“年轻时候的我,还真是一个夯货啊!”
勇将军瞥了一眼中年步香辰,微微笑道:“人生就是这样,若是今日之你,发现昨日之你是个夯货,那只能说明,你成熟了。”
中年步香辰瞅了一眼勇将军,没有吭声。
陈清堂答应了青年步香辰的请求,两位村民领着青年步香辰与万心安离开了落枫观,望自己的村子方向而去,勇将军跟在后面,背上驮着中年步香辰的魂魄。
勇将军开口说道:“主人,虽说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你身上的气息,又确实是你。”
中年步香辰拍拍勇将军的后背,说道:“这个事情,说起来很复杂,你想听吗?”
“算了,我其实并不关心你从哪里来,只是,你身上的气息让我觉得很亲近。”勇将军边走边说。
中年步香辰问道:“你是喜欢前面走的那个主人,还是喜欢我这个主人?”
勇将军丝毫没有迟疑,说道:“都喜欢。”
中年步香辰笑道:“滑头。”
勇将军反问道:“主人,你是喜欢前面年轻时的那个你,还是喜欢现在步入中年的这个你?”
中年步香辰寻思了一阵,缓缓说道:“我记得自己二十岁的时候,那时候非常穷,兜里只有两文钱,天气炎热,跑到集市上,买了一块冰,放进嘴里,整个嘴里都被冰得没有了知觉,但是那份幸福的感觉,终身难忘。现在快四十岁了,兜里有许多许多的钱,我还会去集市上买冰块吃吗?不敢喽,一年四季都在喝温水,不然的话,胃口痛起来是真难受啊!”
勇将军问道:“如此说来,你是觉得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在年轻的时候吗?”
中年步香辰目视前方,看着年轻时的自己与小师妹有说有笑,良久才开口说道:“年轻的时候,又傻又穷,却有小师妹相伴左右,人到中年,衣食无忧,受人仰慕,身边却再没有那个想要逗她开心的意中人了。”
“你们两个,最后没有走到一起吗?”勇将军十分诧异地问道。
“一言难尽。”中年步香辰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
勇将军回过头,狐疑地望了一眼背上的中年步香辰,没有吭声。
走了半个多时辰,四个人来到事发的村子,万心安看过那渗血妇人的伤情,从药箱中取出一枚银针,一只瓷瓶,用银针在妇人身上的几处穴位刺了几个洞,伤口周围撒上药粉,没过多久,便有许许多多的七夕虫从伤口里爬出来。
万心安小心翼翼地做了处理,待到晌午时分,妇人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万心安开了一副药方,交给妇人的丈夫,嘱咐道:“这个补血的方子,吃十天,身体差不多便恢复了。”
夫妻二人千恩万谢。万心安付之一笑。
当日下午,万心安检查了村里中毒百姓的情况,胸中有了算计,开了一副药方,让村民照方抓药,在村口架起一口铁锅,熬了一大锅的中药,中毒的百姓,每人一碗汤药,喝完之后,病情都有了很大的好转。
村里的百姓对万心安十分地感谢,有农户杀了一头羊,傍晚时分,炖了一大锅的羊肉,请两位道士吃饭,青年步香辰一见羊肉,胃口大开,端起海碗,足足吃了两碗,万心安嫌弃村民的碗污秽,找个理由,不吃这羊肉,独自一人坐在旁边吃着自带的干烧饼。
“好香的羊肉。”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听见声音,回头一看,只见村口处立着一位白衣女子,披头散发,脸色苍白。
“就是她,就是她。”去过道观的两个中年人一起颤抖着声音说道:“幻海小天师,就是这个女人,给我们村的水井里下得毒。”
青年步香辰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一段羊排丢到桌上,拿毛巾擦擦嘴,又擦了擦手,站起身,缓缓地说道:“吃了这么多的羊肉,有些肚涨,正好拿这个女妖消化一下食。”
那白衣女妖见青年步香辰的穿着打扮,与村里其他的百姓,十分的不同,也不敢贸然动手。
“小道士,你是何人?”白衣女妖指着青年步香辰的鼻子质问道:“为何你要站出来,多管闲事,挡我们的路,于你有何益处?”
青年步香辰鼻子“哼”了一声,冷笑着说道:“道爷偏要站出来多管闲事,你能奈我何?”
白衣女妖见他如此的满不在乎,更是有些迟疑,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落枫观的道士?”
“算你聪明,识相的,束手就擒吧,省得道爷费力气。”青年步香辰将一条绳子丢到白衣女妖的面前。
白衣女妖向后退了两步,面色凝重地说道:“听说,落枫观里出了一个鬼见愁,名叫幻海的小道士,难不成便是阁下?”
青年步香辰听闻此言,双手背到身后,一脸的得意洋洋,嘴里说道:“哪一个不知死的鬼怪,给我起了这个一个难听的外号——鬼见愁?鬼魂怕我,难道妖怪便不怕了吗?”
白衣女妖眼珠转了几圈,转身就走,嘴里说道:“告辞了,后会有期。”
“想跑,只怕没那么容易。”只见青年步香辰身形一闪,纵身跳到女妖的身后,脚下一个绊,左手在她后背轻轻一推,女妖一个踉跄,拴到在地。
青年步香辰奔过去,低下身,膝盖顶着她的后腰,双手拢过女妖的双臂,腰间抽出一根麻绳,三下五除二,便将女妖的双手捆住。
女妖暴怒,回过头,张开嘴,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去勒青年步香辰的脖子。
青年步香辰略一侧头,躲了过去,从怀中摸出一支短木棒,绞住了长舌,缠了三五圈,身子向下沉,用膝盖猛顶女妖的腰眼。
女妖吃痛,不由自主地向上昂头,青年步香辰趁机将女妖的舌头,围着她的脖子缠了好几圈。
女妖的处境,登时变得十分尴尬,自己的长舌缠住了自己的脖子,整张脸憋成了酱紫色。光见她张嘴,不见她说话。
从身后观战的一众村民见此情形,不住地呐喊喝彩,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青年步香辰嘴里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此时,中年步香辰的眼中,只有不远处观战的小师妹——万心安。万心安背着手,站在人群中,看青年步香辰的眼神中,写满了少女柔情,爱慕敬仰。
中年步香辰忽然间心如刀割,自言自语道:“小师妹要是能做我的妻子,这一生,夫复何求?”
勇将军听闻此言,十分诧异地问道:“你们两个,后来发生了什么?”
中年步香辰摇摇头,一脸痛苦地说道:“别问了,一言难尽。”
勇将军狐疑地望着中年步香辰,终于还是克制着了自己的好奇。
青年步香辰捡起地上的绳子,将女妖的两条腿也捆了个结结实实,之后,松开了她的舌头,女妖将舌头缩进口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你说,为何要在村口的水井中下毒?”青年步香辰脚踩着女妖的后背问道。
女妖怒道:“幻海,不要以为你们落枫观势大,便可以肆意欺凌他人。我们悦澜山寇字营也不是好惹的,彼此给个面子,此事也就罢了,真正撕破了脸,我们几千兄弟,一夜之间就可以平了你的道观。”
青年步香辰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在唬我,你们寇字营鼎盛时期也不过两三千人,后来被官军作战,死伤八九,余下的残部,躲进悦澜山,不敢出来,恐怕也就一二百人,你说几千兄弟,岂不是痴人说梦?话说回来,若是实力雄厚,会派你这种小角色三更半夜,做出这等见不得光的下流手段?”
“我们寇字营即使再不堪,对付你这个口出狂言的小道士,还是绰绰有余的。”村口外的黑暗处,忽然间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忽然间黑暗中亮起了几十只火把,一群衣衫褴褛,手持刀枪的山贼出现在村口,为首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只见他身高八尺,面容威武,身子十分的结实。
青年步香辰背后的一众村民见状,纷纷回家,取了镰刀、短斧之类,一时间,汇集了上百人的青壮男子,为首的村民喊道:“草寇,想要趁着夜色,洗劫我们的村庄,那是痴心妄想。”
那个山贼头目并不退缩,指着一众村民说道:“听说,你们村里有人偷偷地上了悦澜山,画了一副我们藏身地的地图,想要献给县衙门,派官军剿灭我们。是谁,给我站出来,不然的话,今日少不了兵戎相见。”
一众村民纷纷喊道:“你休要在此处血口喷人,我们村子与你们悦澜山,井水不犯河水,平日里,忙着养家糊口,谁有闲功夫,理会你们这些山贼草寇。官军会去剿灭你们?真是望自己的脸上贴金,用不了多久,你们这些人,就会将自己饿死在悦澜山。”
一时间,两派人吵得不可开交。
那个山贼头目不理旁人,上前一步,指着青年步香辰的鼻子说道:“听说你是落枫观的幻海,这方圆百里之内,总能听到你的传闻。其实,早些年,我也学过一点道法,今日,咱两比试一下,如何?”
青年步香辰冷笑一声,饶有兴趣地说道:“山贼想要挑战老道,有意思,你要如何比试?”
山贼头目拱拱手,说道:“在下黄晋江,今日在你面前露两手,若是你比不过我,就闪到一边,不要插手我们寇字营与那些村民的恩怨。”说罢,他向四周看了看,走到一口水井前,咬破手指,将几滴鲜血滴进井水之中,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周围的人听见水井之中发出了隆隆的响动,片刻之后,一条一丈多长的水龙从井底飞跃而出,直冲云霄,在半空中转了两个圈,直奔青年步香辰而去。
立在远处观战的中年步香辰忽然间醒悟,自言自语道:“我想,我知道这个黄晋江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