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九婴立在原地,陪个笑脸,对陈休想说道:“相公,时候不早了,此处距离那施孝颜的藏身之处还有六十里路,我们趁早动身吧。”
“还有六十里路啊。”陈休想咧着嘴说道:“这么远吗?我不想去了。走到那里,双脚都磨出泡了。”
黄九婴沉着脸说道:“没事,我帮你雇辆马车就是了。”说罢,转身直奔路旁的一个躺在马车上打盹的车夫而去。
黄九婴租来了马车,招呼陈休想,两个人一起上了马车。
黄九婴将陈休想揽入怀中,柔声细语地说道:“相公,马车颠簸,你就靠在我的怀中吧,我软。”
陈休想挣扎一阵,摆脱了黄九婴的怀抱,凑到车夫的身边,献媚道:“师傅,让我驾一阵马车吧。”
车夫笑道:“公子会驾车吗?”
陈休想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在望舒县纨绔子弟的小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车王。我的车技无人能及。”
“既然是这样,那就有劳公子了。”车夫将手中马鞭交给陈休想,自己跳下马车,在一旁步行。
陈休想坐在车头,腰板儿挺得笔直,马鞭甩得有模有样。
过了一会儿,车夫忍不住说道:“公子,你这马车,驾得真稳,又一个放羊的过去了。”
陈休想讪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稳一点好,稳一点好。”
黄九婴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里明白,陈休想这是有意磨蹭,也不点破,悄悄地从袖中摸出一只纸雀,口中念个咒语,将纸雀随手一丢,登时化作一只真的麻雀,抖着翅膀在马头飞过。马儿陡然间看见麻雀,登时惊了,前蹄腾空,一声嘶鸣,之后,开始向城西方向狂奔下去……
“我的妈呀!”陈休想吓得脸色煞白,丢了马鞭,双手紧紧扳住马车的两个车把,身子使劲地向下沉,努力不让自己从马车上摔下去。
与马车并排步行的车夫见此情景,开始飞奔起来,嘴里吆喝着,伸手去拉马的缰绳,想要将受惊的马儿控制住。
黄九婴哪容他出手,眼见着马车上有一段圆木,捡起来,往地上一丢,正好丢到车夫脚下。车夫一脚踩下去,身子登时失去了平衡,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好半天爬不起来。
那辆马车越跑越远,官道上暴土扬尘,只留下一个哀怨的车夫,在那里不住的咒怨。
马车狂奔了三十多里路,速度渐渐放缓,黄九婴奔到车头,将陈休想揽在自己腋下,抄起马鞭,一阵吆喝,马车又被重新控制。
陈休想惊魂未定,咽了一口唾沫,心有余悸地说道:“姐姐,你这是所谓哪般?”
“我要好好享受只有你我的二人世界。”黄九婴理直气壮地说道:“不希望闲杂人等来打扰我们的清静。”
“姐姐,停一下车,行不行?”陈休想哀求道。
“你要做什么?”黄九婴警惕性十足地问道。
“我要尿尿,刚才差点被你吓得尿裤子。”陈休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好。”黄九婴拽紧缰绳,停住了马车。
陈休想从马车上跳下来,伸了伸懒腰,撒腿便跑,嘴里嘟囔道:“哪里冒出来的疯婆子,小爷可不想陪你玩了,跑得晚了,小命都保不住了。”
黄九婴见此情景,并不慌张,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陈休想身前不远处的官道上突然裂开一道一丈多宽的缝隙,滚滚的地下水,从地底下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水里还有两个泡得浮肿的水鬼,浑身缠着水草,目光呆滞地朝陈休想扑来。
“我的妈呀。”陈休想吓得赶忙往后跑,逃到马车边,躲到了黄九婴的身后,探着头向外张望,哪有什么裂缝,哪有什么大水,哪有什么水鬼,原来都是黄九婴使得幻术而已。
“相公,还要逃走吗?”黄九婴笑吟吟问道。
“疯婆子,真是十足的疯婆子。”陈休想嘴里嘟嘟囔囔,迈步走到一颗树下,脱了裤子,自言自语道:“会法术有什么了不起,能召唤洪水了不起?小爷还能操作水流的走向呢。我跟谁炫耀了吗?”说罢,扭动屁股,将尿呲得到处都是。
“相公,你嘟囔什么呢?”黄九婴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妈呀。”陈休想吓得一激灵,回过头,一边甩手,一边说道:“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想吓死我吗?”
黄九婴低下头,向陈休想的裤裆处望了两眼,称赞道:“相公,尿的好远啊!”
“要不要跟我比赛。若是你没我尿的远,把我当个风筝放了如何?”陈休想跟黄九婴商量道。
黄九婴摇摇头,说道:“真要比试,就比谁呲得深,你赢了我,立刻放了你。”
陈休想提上裤子,撅着嘴说道:“算了,我认输了。”
两人重新上了马车,黄九婴摇动马鞭,赶着马车,一路向西,晌午时分,来到一片竹林前,竹林深处藏着一座青砖白瓦的宅子,看上去十分的体面。
黄九婴从马车上跳下来,对陈休想说道:“相公,随我进去见那施孝颜。”
“不去。”陈休想撅着嘴说道。
“你陪我去,出来给你买糖吃。”
“我又不认识什么施孝颜,我去不合适。”陈休想再次推脱。
黄九婴双手结印,口中念个咒语,两个满身水草的水鬼从地底下爬了出来,朝陈休想慢慢地走了。
“不去不合适,我陪你进去。”陈休想吓得再一次躲到黄九婴的身后。
黄九婴挽住陈休想的手,走到宅子大门口,扣打门环。
少顷,正门没开,角门开了一道缝,一个小丫鬟从里面探出头来,一眼望见黄九婴,登时露出笑脸,说道:“呦,今日是哪一阵香风,把小姑奶奶吹来了。”
黄九婴面露得意之色,大大咧咧地说道:“去禀报你家主子一声,就说小姑奶奶带着小姑爷爷登门要钱来了。让她快点出门来迎接。”
片刻之后,院门大开,从里面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粉底,看不出本来面目,一身的珠光宝气,望见黄九婴,张开双臂,一把搂在怀中,表情夸张地说道:“今日哪阵香风,把你吹到我的家中,小表姑,多日不见,想死你了。”
黄九婴搂着老女人,双手拍拍她的后背,开口说道:“寻到了我的真命天子,第一时间带了给你过目,省得你终日里只想着给我安排相亲。”
“你的真命天子在哪里?快点让我看看。”老女人松开黄九婴,大声地笑道。
“就是他喽。”黄九婴的脸忽然间红了,指着陈休想,痴痴的笑道。
老女人将陈休想上下打量一番,皱着眉头说道:“这个小孩子,便是你千挑万选的结果?”
黄九婴羞红了脸,默默无言。
老女人点点头,说道:“别在门外站着了,进屋吧。”
两名家奴在前面引路,老女人带着黄陈二人进了院子,院中种满了各种艳丽的花朵,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气。
进屋之后,分宾主落座,仆人献茶,陈休想捧着茶杯端详半天,赞叹道:“金镶玉的茶杯,这个茶杯最少值十两银子吧。”
老女人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动声色地说道:“和田玉的茶杯略便宜一些,这一套茶具是羊脂玉的,这个茶杯,值三十两银子。”
陈休想咂舌道:“整个望舒县,像你这般讲究的,怕是不多。”
老女人微微一笑,说道:“这些金银玉器,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说到底,我们只是这些物件的暂时拥有者,不像美酒佳肴,吃进自己肚子里,别人抢不走的。小表姑,小表姑父,你们中午想吃什么?”
黄九婴说道:“别的都好说,我家夫君前几日梦见吃蒸羊羔了,这道菜一定要安排。”
“好说。”老女人拍拍手,唤来家奴,在他耳边吩咐几句,家奴点头,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上来六个家奴,三个家奴合力,将一张八仙桌摆在屋中央。另外三个家奴,各搬一把太师椅,分宾主的位置摆好。
老女人招呼黄九婴与陈休想坐下,陆陆续续上来二十四个菜,三个人身后各站一名伺候丫鬟,负责倒酒,夹菜,全然不需个人起身,动手。
三个人边吃边聊,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两名家奴合力,架着一只硕大的托盘来到席前。托盘摆在正中央,除去盖子,里面摆着一只热气腾腾的蒸羊羔。
一名家奴单膝跪地,说道:“启禀奶奶,后面的李厨说,时间仓促,这两只羊羔蒸得时间太短了,若是口感不佳,请奶奶千万海涵。”
老女人沉着脸说道:“知道了。”继而转头对陈休想说道:“小表姑父,尝尝味道如何?”
陈休想望着桌中央的蒸羊羔,说道:“这只羊羔太大了,怕是有四五十斤重,三个人吃,有些浪费了。”
老女人笑而不语,冲陈休想身后的丫鬟使个眼色,丫鬟会意,手拿一把尖刀,割开了羊羔的肚子,用小铁钩,从羊羔的小腹中勾出一只刚刚成型的小羊羔。
丫鬟在小羊羔的身上,割下一片嫩肉,整齐的摆放在盘中,摆着陈休想的面前,柔声细语地说道:“回禀公子爷,我家的蒸羊羔与别人家的不同,只挑刚刚怀上小羊羔的母山羊做食材,太早了,小羊羔尚未成形,太晚了,小羊羔身上长出羊毛,会影响口感。公子爷吃这羊肉的时候,什么佐料都不要蘸,味道极其鲜美,若是觉得口味太淡,只蘸些精盐即可。蘸其他的佐料,只会影响羊肉的美味。”
陈休想眨眨眼睛,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
老女人问道:“为何不动筷子?”
“这道菜,我不敢吃啊。”陈休想说道。
老女人将一块羊肉吃进口中,咂摸一下滋味,赞叹道:“人间美味,人间美味——小表姑父难道是受戒之人?有清规戒律的约束?”
“我没有受戒。”陈休想摇摇头说道:“这道菜,太过凶残,我不敢吃。”
老女人冷笑一声,说道:“你相信因果报应?杀了牛羊,来世就做牛羊来偿还罪孽?”
“差不多吧。”陈休想说道。
“那就不要杀牛羊猪狗了。”老女人不以为然地说道:“直接杀人吧,杀了人,下辈子还能做人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