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总是来的晚一些。
天上依稀还带着朦胧的夜色,宫门前燃起了照明的灯火。
唰唰唰!
青衣太监们用扫把,仔细的扫着紫禁城内外每一寸土地。
银甲侍卫各自奔赴岗位,接替昨晚的袍泽。
吁
马车停止的声音,在午门外响起。
“老爷....”李小歪从车辕上下来,站在车厢旁边,“到了!”
“嗯!”李景隆目光朝外看了看,然后忽然对着午门外值班的侍卫招手。
“见过公爷!”一名侍卫领班快步走来。
李景隆在车厢中探头出来,满脸笑意,看着对方的铁甲,“早上凉,你也不多穿点!”
那侍卫领班低声笑道,“卑职习惯了!”说着,伸展下胳膊,“锁子甲里套棉袄,活动不便利!”
李景隆笑笑,随意的问道,“哎,都谁来了?”
侍卫领班想想,看下左右,而后低声,“世子殿下跟李少保是脚前脚后,户部张部堂刚进去一盏茶的时间...”
“哦!”李景隆微微点头,笑道,“你先忙着!”
“卑职告退!”
等那侍卫领班回了自己的岗位,李景隆放下车窗的布帘,低声开口,“再转转,等!”
李小歪不知自家国公要等的是谁,但还是重新策马,消失在紫禁城的午门外。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天空隐约带了些光亮,而宫门前那些灯火不再璀璨显眼的时候,曹国公的马车再度回转出现在午门前。
吁!
李小歪感受到车厢中,曹国公击打了一下窗棂,然后勒住驽马。
同时目光微转,对旁边另一辆恰好赶来的马车上的车夫,报以微笑。
“哟,这么巧!”李景隆从马车中出来,恰好跟从边上马车中出来的吏部尚书侯庸走了个对面。
侯庸一身棉袍,捧着个手炉笑道,“是巧了,平日曹国公可都是掐着点儿才进宫的!”
“您是知道我的,公事上向来是疲怠!”李景隆笑道,“跟侯部堂你们比,我在南书房就是凑数的!”
闻言,侯庸只是笑笑。
这话李景隆可以说,但谁要是真的信了那才是傻瓜!
“公爷今日是有喜事吗?”侯庸看了眼李景隆的神色,笑道,“满脸喜气!”
“我哪来的喜事!”李景隆先是微怔,而后忽然笑道,“我呀,是听说了一件喜事,一向来就觉得乐不可支!”
侯庸疑惑道,“您听说的喜事儿?”
“你还不知道?”李景隆压低声音,“前个儿,课税司一个七品官儿定亲,李少保亲自去了,后来皇上也去了!”
“嗯?”侯庸顿时微微皱眉。
就听李景隆又笑道,“您看着吧,等会天亮之后,今儿的应天时报上定然头版就是这个事儿!”说着,又笑道,“哈哈,七品小官定亲,皇上亲至。席间,那官员之母效仿三娘教子......啧啧,皇上又是赐了表字,跟话本似的!”
“席间皇上还说,我大明朝不问出身唯才是举,皇上用人更是不拘一格!”说着,李景隆又笑道,“皇上金口,天下读书人定然感激五内呀!”
“他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侯庸面无表情的听着,但心中却在盘算。
盘算的同时,又抓住了李景隆话中的要点。
李至刚去了属下的定亲宴
这有点不符合那厮六亲不认的特质!
皇上居然也去了?
李至刚既然去了,那课税总司海关总司的官儿,多半也是会去的
想着,两人同时进了午门。
“侯部堂!”李景隆忽然笑道,“某早上出来的匆忙,未吃早饭,这会儿去侍卫伙房打秋风去,您去不去?”说着,笑道,“侍卫伙房的包子,可比外边的好吃!”
侯庸忙摆手道,“曹国公您自便!”
“好,告辞!”
眼看李景隆走远,侯庸径直去了乾清宫外的南书房。
作为大明帝国的核心之地,诸位南书房大臣已埋首公事之中,见侯庸进来,不过都是微微抬头,点头示意。
侯庸瞥了好像谁都欠他钱的李至刚一眼,在自己的桌子后坐下。
刚放下手中的暖炉,就有官员捧着一摞公文放在桌上,“侯部堂,刚才吏部送来的,请您过目!”
“知道了!”侯庸淡淡的说了一声。
正值年底,各部的事都多。而吏部的事不但多,却格外的重要。
因为吏部掌管着大明朝所有官员的升迁,考核,外放之事。
侯庸先是喝了一口热茶,把那摞公文最上面的一件拿在手里。
刚一翻开,顿时皱眉。
“原泰州教谕王志高,经吏部考核,升济南知府!”
“胡闹呢!”侯庸心中怒道。
一州的教谕,即便是升官也该是学正,即便是朝中有人也不过是州府的副手
怎么一下就升到知府的位子,而且还是济南那样的天下名城,雄关大府?
侯庸又低头看了眼这件公文的落款!
侍郎陈迪!
“胡闹!”
侯庸心中又是暗道一句,拿着公文起身,就朝外走去。
他这么一走,顿时吸引了南书房所有人的目光。
侯部堂刚进来就要出去?
而且看面色不是很好?
侯庸大步流星,出了宫门转千步廊,径直走入吏部衙门。
“请陈侍郎来!”侯庸在自己的公事房内坐下,对书办吩咐道。
不多时,吏部侍郎陈迪,急匆匆的进来,“下官见过部堂!”
“哦,来了!”侯庸正看着公文,遮住半张脸,“坐!”
等陈迪刚坐下,侯庸忽又开口,“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儿吗?”
陈迪又忙站起身,“下官不知!请大人明示!”
啪!
侯庸把手中的公文直接扔在了桌上,抬头看着对方,“国家任免官员,何其郑重慎重!历来选用官员,不但要看为官的履历,更要看其人品德行!”
“而且,升选官员更不能随意破格!这个王志高,本部堂特意看了他的考评,为官十余载,未在历年考核优等之列!”
“也就是说他这个官不上不下的!怎么在你这,升了济南知府?陈侍郎,本部堂看你也是办差严谨之人,从未听说过你有徇私舞弊之事....”
说着,侯庸点了那份公文,“你如实说,这是怎么回事?”
陈迪微微苦笑,躬身道,“您当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侯庸皱眉。
“这人是李少保的关系!”陈迪压低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将这王志高的来历仔细的说了一番。
霎时间,侯庸大怒。
你李至刚不过是加赏吏部尚书,又不是真的实授吏部尚书,把手都插进吏部来了?
等等!
忽然,侯庸猛的想起在午门前李景隆的那番话。
随即脸上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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