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年间铸的银元,民间私称为猪大头。
永昌年铸造的银元,民间戏称小猪头。
两块银元,京营里一个大头兵,半个月的军饷。
京城之中,以务工为生还得说主家不克扣,起早贪黑干六七个时辰,一个月下来能有两块银元就烧高香。
两块银元,一个四口之家,吃饭一个月都吃不完。
可是在有钱人的眼里,就是一顿点心钱!
茶馆小伙计把破衣拉撒的老头和小孩,带到了茶馆后院厨房门口。
厨房里,冒着熬猪油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脖子上有横肉的伙夫,拎着大马勺从里头出来,斜眼道,“二子,你小子从哪弄俩要饭的过来?”
“小老儿不是要饭.....”
不等那老头说话,叫二子的小伙计笑道,“掌柜的让领来的!”说着,笑道,“估计也是大过年的,看这一老一少可怜,发善心了呗!”
说到此处,朝厨房里看了一眼,“叔,给这爷俩吃点饭,再煮碗汤圆!”
“我看你像汤圆!”那伙夫骂道,“没有!灶上有昨晚上的剩饭,答对他们吧!”说着,冷眼看了一眼要饭的老少爷俩,骂道,“呸!他们吃了,回头虎子就得饿一顿!”
虎子,是这伙夫养的狗!
“叔!可不是我说的!是掌柜的说的!”小伙计皱眉道,“要不,我让掌柜的来跟你说?”
“你小子要造反啊!”伙夫骂了一声,又看看那要饭的爷俩,“那边待着去!”说着,对小伙计道,“你给他俩盛饭,我去煮汤圆!”
要饭的爷俩,默不作声畏惧的蹲到远处的墙根。
小伙计笑了笑,然后钻进厨房。
架子上是有他们吃剩下的剩饭剩菜,可不经意的回头,看着那满身风霜的一老一少,心中忽然就起了恻隐之心。
他没动那些剩菜剩饭,而是拿了两个大碗,木桶里热腾腾的大米饭,压实了装了两碗。
在米饭上铺了咸菜,趁着伙夫不注意,倒了一勺子猪油,又撒了一层刚出锅的油渣。
但下一秒,伙夫却陡然回身,“你小子!这本该是咱们中午吃的,你给了他们,你中午那份就别吃了!”
“不吃就不吃!”小伙计撇嘴。
“哎!”本以为伙夫要骂,谁知他却摇头道,“这世道,越他妈穷越烂好心!”
小伙计吃力的端着两个碗,刚出门蹲在墙角的老头就站起身。
“多谢小哥啦!”
小伙计甩甩胳膊,笑道,“你们慢慢吃,还有......”
说着他说不下去,因为就在这爷俩拿到碗的瞬间,就开始大口的扒拉起来,显然是饿狠了。
“慢点!”小伙计再说了一句,转头去了厨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碗水。
“你们从哪来的?”小伙计蹲在这爷俩的对面,笑道。
“我们从淮北来京城投奔亲戚......”老头一边吃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可一进京城就丢了盘缠,小老儿也不识字,没地方住没地方吃......”
一般来讲,要饭都是这个说辞。
可小伙计却知道,这老头说的不像是假的。
因为如果真是要饭的,穿衣不得体,说不出来京城的目的,连城门都进不来。
再说,真要饭的谁要饭呀!都是顺杆要钱的!
看着爷俩狼吞虎咽的,就知不是假的。
“这可不好办!户籍凭证丢了,亲戚的地址也丢了.........”小伙计皱眉道,“你们就是流民了?”说着,又问道,“哪天进城的?”
“应该是三十那天!”老头低头,猛的扒拉着饭,好像饿了几辈子。
但小伙计注意到,老头碗中的油渣没动。而是在扒拉饭的间隙,拨到了那孩子的碗中。
“三十?怪不得,那几天兵马司和巡防军都忙着,没功夫搭理你们!”小伙计又笑道,“你们这样的拿不出户籍凭证的,说不出亲属地主还没有保人的,拿住之后就送到船厂干活!”
说着,又笑道,“也别怕,就是干活,累是累,但是管饭饿不死.....”
“我知道我家亲戚的地址!”
忽然,那低头吃饭的孩子直接开口道。
“这是我孙子.....”老头赶紧护着孩子。
“我们说没人信!”那孩子又看着小伙计,开口道。
“你亲戚姓甚名谁?”小伙计似乎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自己小时候的苦日子。
他想着若是这孩子能说出来,那他就好人做到底帮着去传话。
“杨顺宝!”那孩子大声道,“他应该是我舅舅.......”
“舅舅是至亲,是就是,怎么还应该?”小伙计笑道。
“我娘活着时候说,舅舅很小就让大舅舅给卖了!我娘知道的时候,去追已经追不上了!”那孩子低头,“我娘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跟我说,来京城,我舅舅肯定会养我!”
“小老儿本不愿攀扯亲戚,可是去年一场大水家里什么都没了,他爹他娘都病死了,我们祖孙二人实在是活不下去.......”老头开口道。ww
小伙计心中酸涩,他也是乡下穷人家的孩子出身!
“那你知道你舅舅在哪做工吗?”小伙计又问道。
小孩沉默了半天,抬头看着小伙计,先是摇头,然后开口,“他不是做工的!”
小伙计正要取消,不是做工的难道是做官的?
“我娘活着时候说,我舅舅在宫里做官,是太监!”说着,重重道,“是太监!”
噗通!
小伙计腿一软,直接栽倒。
“贼窝里真是什么都有五花八门!”
北镇抚司,锦衣卫们清点着几天在南城扫荡的贼赃,口中笑骂。
“他娘的,咱们现在大材小用,连小偷小摸都抓了!”另一锦衣卫笑道。
“上头让抓,咱们就抓,哪那么多废话!”一个上了岁数的小旗呵斥一声,然后忽然紧张起来,“都精神点,郭老四过来了!”
锦衣卫南镇抚司同知郭官僧板着脸,走进库房,有些厌恶的看看那些五花八门的贼赃。
“大人!”那小旗站起身,“卑职等在清点赃物!”说着,开始指道,“这边是金银物品,已经归置记档。那边是衣服....”
说着,笑起来,“那些贼偷,连衣服都偷!”
郭官僧扇下鼻子,那一堆堆的破衣服被褥羊皮之类的,味道很是刺鼻。
他用腰刀,挑开一个卷着的行李卷。
“让你们扫除奸恶,没说让你们把这些破烂带回来呀!”说着,又道,“这些东西扔地上都没人要,你们拿回来干什么?”
小旗忙道,“卑职们也不知怎么处理,反正都是在贼窝里搜出来的,只能先归类!”
“哎!”
郭官僧叹口气,腰刀放下挑起的行李卷,却忽然之间,一个信封从里面掉了出来。
顿时,他面上凝重起来。
这行李卷一看就是穷苦人的行李,可行李卷中这个信封,却是上好的牛皮纸。
而且,看着有些像是内造的物事!另外,这个信封看起来似乎有些年份了。
这两样本就是不搭噶的东西,怎么会混在一块?
出于职业养成的敏锐性,他弯下腰亲自捡起信封打量片刻,然后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封信,上面的字很是难看,甚至很多错别字。
大体的意思是,姐姐你好吗,我挺好,我在宫里吃得好穿得暖。
从小就你最疼我,我有出息了自然不能忘记你,给你寄了五两银子
郭官僧慢慢往下看,落款洪武二十三年
陡然,他身子猛的一晃。
杨顺宝!
“人呢?”郭官僧的手都抖了,声音有些发慌。
“您说的是?”
“这个行李卷哪来的?人呢?”郭官僧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