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锦衣卫来说,这样的案子只要有了一个线头儿,就能扯出一团线。
其实严格的说这案子本也不难,难就难在是不是愿意较真费力去查。
应天府的官差们也都是老公们,早就是火眼金睛了。可他们和锦衣卫的区别在于,锦衣卫虽然更狠,但也更单纯。
而衙门口的人,多多少少有些无利不起早,多多少少有些能不给自己添麻烦就不给自己添麻烦。
其实之所以有这份的区别能理解,衙门口里的人有功了是诸位大人们的,大人们领导有方雷厉风行。而锦衣卫有功了,皇帝直接看得见听得到。
“经过现场的指认,参与动手殴打人贩子一共四十二人!”
乾清宫中,何广义躬着身子,对正在太监服侍之下换着衣裳的朱允熥的说道。
“在甄别这四十二人的身份后,发现有三十八人都是应天府本地户籍人。”何广义慢慢开口,尽量说得详细些,“他们都是有正当身份的良民,坊长和保长还有那一片兵马司的差官,都可以作证!”
“其中有四人,是外地户籍,租住在京师!一开始询问的时候,含糊其辞想要蒙混过关所报的地址都是错的!”
说着,何广义抬头道,“而且还故意瞒报原籍,更说不出在京城以何为业!是以臣就让人用了刑!”
朱允熥换好衣衫,返身在罗汉床上坐下,示意何广义继续说下去。
“正如太子爷所说!”何广义琢磨下措辞,“这四个人就是那两个被打死人贩子的同伙!他们眼看自己的同伙被街坊们按住难以逃脱,继而害怕同伙在衙门中说出他们的成员还有藏身之地!就借着当时街坊们义愤之气,鼓噪着先动了手!”
“正是那四个人心怀杀心,故意趁乱下了死手!”
“臣也让仵作勘验了死者的尸首,致命伤在后脑处。寻常百姓打人,一般不会朝这种致命的地方打,另外也不会打的那么准,那么寸!”
“这四个人也都招了,他们在这个拐卖人口的团伙之中,负责打手一职!而被打死的老妇,则是物色被拐人选的,因为她是女子,所以不容易让人怀疑!他们在京城的住处,就是这老妇出面给租的!”
“死的那个汉子,是那老妇的儿子,是他们团伙之中的哨子,就是放风的眼线!”
“这团伙一共十六个人,分工明确,且善于掩护。分别隐藏在京中三处宅院当中,臣已下令抓捕,想来此时应该已经归案!”
忽然,朱允熥开口打断何广义,“这几个人见势不对就痛下杀手,事后不但没逃还在留在原地,足见心狠手辣胆大包天!”
“万岁爷圣明!”何广义继续道,“臣叫人审出了他们的真实姓名,各个都是榜上有名的官府通缉要犯。”说着,顿了顿,“身上都是有人命的!”
朱允熥点头,“你接着说!”
“其实他们鲜少在京城拐带人口,这次的拐带男童不过是临时起意。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在别处拐带了,然后带回京师....”
“而他们也与其他的人贩子不同,一他们只拐带男童,二还必须是殷实人家的孩子。”
朱允熥微微皱眉,“这是为何?”
“这就要从他们的上家,灵隐寺的大和尚说起!”何广义继续道,“准确的说这伙人贩子都是灵隐寺内大和尚所豢养的爪牙!”
“灵隐寺在应天府诸寺之中,算不得什么大寺!京城的寺,最远可追溯到南北朝时,传承渊远。而这灵隐寺,则是最近几十年才建的。”
“之前一直名声不显,但最近六七年间忽然兴旺起来,原因就是这个灵隐寺,求子特别灵验!”
“是求子,还是卖孩子?”朱允熥冷笑道。
“皇上圣明!”何广义再道,“就是卖孩子!”
说着,笑了笑,“世间求子之事,其实多是身有暗疾耻于为外人道!所以求问于神佛,而灵隐寺的大和尚正是看重了这一点。”
“在那些出手阔绰的香客中物色可有买家?然后便把拐卖来的孩子,任那些人挑选!”
朱允熥若有所思,“哦,买家出手阔绰必是富贵人家!所以他们要拐卖的孩子也必须是殷实人家的孩子,因为贫寒百姓家的孩子,自小养的不是那么精心,入不了那些富贵人的眼!当然,他们所卖的孩子,也必须是越小越好!想来,这些年他们不单是拐带,偷抢之事也做过不少吧?”
“皇上圣明!”
何广义开口道,“那些买了孩子的为了掩盖其行径,对外宣称是在灵隐寺求子之后,诚心感动了神佛,才赐下了儿子。再加上灵隐寺故意寻了些口齿伶俐之人,在民间传播他们如何灵验,是以这些年求子的香客络绎不绝!”
朱允熥再度冷笑,“恐怕是买儿子的络绎不绝吧!”说着,顿了顿又道,“生不出来就别生,过继个侄儿当儿子不也是传宗接代吗?”
其实他也知道,这话说的实在有些苍白无力。
富贵人家在亲戚之中过继儿子,很多时候就是养虎为患。
倒不是说所养的儿子是虎,而是过继来这个儿子的亲生父母是虎。是虎视眈眈,盯着别人家财的虎。
莫说富贵家庭,哪怕就是只有几间房子几亩薄田的寻常人家。只要没有儿子,就是所有亲戚眼中的肥肉,都想上来咬几口。
人性,就是如此。
“灵隐寺一共多少和尚?都参与了此事?”朱允熥问道。
“是!”何广义张口道,“灵隐寺不大,总共只有二十多个和尚,都有参与!”说着,顿了顿,有些犹豫起来。
“有什么话痛痛快快说!”朱允熥道。
“回皇上!”何广义又道,“据抓捕的人犯交代,自从朝廷清查天下寺庙的庙产,没收了各寺庙的田地和财产之后,灵隐寺的和尚们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哼!真正的出家人清心寡欲,这些花和尚就是披着袈裟的酒色之徒!”朱允熥怒道,“日子不好过?一不种地二不劳作且有人供养,还觉得日子不好过?”
说着,眯起眼睛,“朕倒是很好奇,灵隐寺的和尚是怎么和这些歹人凑到一块狼狈为奸的?”
“根据人犯交代,灵隐寺的和尚中,有一人乃是官府通缉的要犯!”何广义马上说道,“这人害怕官府的缉拿,在十年前买了个度牒,挂在了灵隐寺!”
“哼!”朱允熥再次冷笑。
度牒是可以买的!
“这人逃过一劫却不思悔改,在灵隐寺站稳脚跟之后,便把自己的同伙也弄到了寺庙之中。且没少为官府通缉的人犯们,提供庇护的场所!”
何广义说道,“所以,灵隐寺的大和尚才有门路招揽这些歹人!”
朱允熥嘴角上扬,嘲讽道,“本是神仙所,却成恶贼窝。前脚丧天良,后脚拜神佛!”
说着,站起身道,“若不是机缘巧合露了马脚出来,以寺庙为掩护,说不得还真能万无一失呢!”
“皇上雷霆天威,宵小荡然无存!”何广义马上说道,“也是天网昭昭,恶有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