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曰,“南方风气柔弱,故可以德化,北方风气刚劲,故当以威制。”
洪武帝道,“地有南北,民无两心,帝王一视同仁,岂有彼此之间,汝谓南方风气柔弱,故可以德化,北方风气刚劲,故当以威制。然君子小人何地无之?君子怀德,小人畏威,施之各有攸当,乌可既以一言乎?”——《太祖宝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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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殿,灯火通明。
凌汉连喝了几碗浓茶,才压制心的倦意。
仔细地阅读手下的考官们呈上来的佳作,一字一句,读到欣喜的地方面带微笑,读到不是通顺的地方则是面若寒霜。
考的卷子,随手放在一边。倒是用笔在那些未的卷子上,郑重的写下评语,好似老师批改学生的功课一般。
“凌部堂!”
时至半夜,礼部尚书郑沂过来,笑道,“差不多了,是不是把卷子给万岁爷过目?”
凌汉没说话,而是拿着笔,在一个考生的卷子上写下最后一行字,“尔心不净,考卷最后笔锋草率,有力竭之相。国家取士,乃是为国为民,如此怯场心性,即便了,日后如何能做好官?”
“您写这些,考生们也看不到!”郑沂笑道。
“老夫已经奏请皇上!”凌汉低声道,“这些卷子审阅完毕之后,再逐一发给考生。”说着,打个哈欠,“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欠缺在哪里。不然的话,一辈子蒙头苦考,也不得其所!”
“老大人真乃至公之师!”郑沂笑道。
凌汉站起身,毫无形象的甩甩胳膊,示意旁人,“捧着卷子,跟老夫去见皇上!”
郑沂在旁,“这次老大人主阅,补录了多少北人上来?”
“十一名!”凌汉道。
“嗯?”郑沂陡然一惊,差点摔倒,“老大人..?”
“看你吓得,以为老夫把南方学子都给黜了?”凌汉大笑道,“老夫怎能干那事,学问这东西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老夫虽是北人,可也不能因为想帮北人,就故意把人家学子给扒拉下来!”
说着,笑道,“奉皇上的旨意,单独开了北榜,所取的士子都是北人!”
“这.....”郑沂更加纳闷,百思不得其解,“那以后?”
“常例!”凌汉道,“各省之间教差异极大,国家取士倘若之取一地,非国家之福,也非天下学子之福!”
奉天殿,朱允熥也未休息,一边看着奏折一边等着阅卷的结果。
凌汉等人捧着考卷进来,“臣等叩见皇上!”
“累了一天,不用行礼!”朱允熥笑着放下手里的奏折,开口道,“王耻,给他们看坐,叫人传膳来!”
“是!”王耻应了一声,命小太监给诸位大臣们拿来凳子,又搬来方桌,稍候片刻又有宫人抬着饮食进来,摆放在众人面前。
“你们也都忙了一天,水米没进!”朱允熥笑道,“今日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放一边,咱们君臣边吃边说!”说着,又道,“把那清炒莲藕放凌老尚书面前,他年岁大了,吃点清淡的!”
这份恩遇,让一众臣子们不免都有些眼红。
谁知,凌汉却道,“皇上,臣虽岁数了大了,可还是爱吃肉!”
“哦!”朱允熥笑笑,“那就把烧羊肉,一并送过去!”
凌汉也不客气,抓起羊腿就啃,没几下就满嘴是油,一边吃还一边说,“皇上,不是老臣挑嘴,这羊肉可没臣家里厨子做的好!”说着,又啃了两口,“这羊排肉炖了委实糟蹋东西,改用萝卜砂锅小火煨,出来的汤是奶白色的,然后配上俩馍。咦,没治咧!”
朱允熥大笑,“想不到凌爱卿对美食一道也有涉猎!”
“也不是涉猎,老臣虽然十了,可心性还和四十岁的壮年差不多!”凌汉咧嘴一笑,“琼浆玉液,炙肉美食,还有那.......俏佳人!”
“哈哈哈!”殿笑声弥漫,气氛都是轻松不少。
朱允熥浅浅喝了半碗小米粥,吃了一块萝卜糕就放下筷子。
“成绩出来了?”
凌汉擦去手上的油渍,开口道,“选出来了!臣便阅了考卷,选山东举子韩克忠为状元!”
“哦?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朱允熥笑道。
郑沂马上道,“当日殿试的时候,他考纸不够了,是皇上您开的金口,许他考纸,还殷勤嘱咐让他慢点考!”
“唔,朕想起来了,倒是真有这么个人!”说着,看着群臣一笑,“你们别是投朕所好,以为朕知道这人,就选成了状元!”
“别人老臣不敢担保,但在老臣这,绝对没有!若没有才学,就算皇子亲王亲自下场,老臣也要黜落!”凌汉正色道。
“韩克忠!”朱允熥又念了下这个名字,打开卷子。
“说起来这位考生还有个奇事!”礼部尚书郑沂又道。
“说来听听!”朱允熥一边看这卷子,一边随口说道。
“当日礼部夏侍郎带众举子入宫,要先行搜身。居然在他的身上,搜出了.....”说着,郑沂卖个关子,继续笑道,“搜出了蒸好的馒头!”
顿时朱允熥也有些意外,抬头倾听。
“夏侍郎当时就急了,上殿面君何等大事,居然还带馒头?韩克忠说,他是怕考着考着饿了,没地方吃饭!”
此时,朱允熥面露微笑。
郑沂又道,“夏侍郎开口呵斥,皇上天恩浩荡怎么会不给考生们准备饮食?就让那韩克忠赶紧把馒头扔了!”
朱允熥的笑容,慢慢消失。
“韩克忠说,那可是白面馒头,怎能随意丢弃!”郑沂道,“一个考生,就和当朝侍郎,在午门外顶起来了!”
“后来呢?”朱允熥再次埋头考卷。
“后来还是国舅爷给解围!”郑沂笑道,“那天正是怀远侯当值,他见状上前对韩克忠说,他还没吃早饭,带着几个侍卫分了那馒头。”说着,郑沂道,“臣对国舅爷还是有几分钦佩的,国舅爷吃着馒头,还对人言道,寒门学子不容易,要多多宽容!”
“你说的礼部侍郎,是夏元吉?”朱允熥草草看了下卷子,但卷子上的字,却格外引他注目。
因为考题那道土地兼并之害的题当,韩克忠站在乡间农的角度,先是阐述出农民的不易,缺乏抵抗风险的资本。又说出官府对于大户人家的依赖,导致大户望族,对于田产的巧取豪夺。
郑沂笑道,“正是!”说着,继续道,“升任侍郎之前,夏侍郎乃是福建的学政!”
朱允熥提起笔,在韩克忠的卷子上写了个准,然后放下笔看看郑沂,似笑非笑,“你呀,这些事倒是清楚!”
这话,顿时让郑沂低下头,后面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