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风漫过海平面,徐徐拂向雾气朦胧的沙滩。她一个人,沿着长长的海岸线一直走,呼吸着许久也不曾再呼吸过的腥湿海风。
这是离家不远的海滩,凉风习习,真正的如浴春风。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身后突然传来熟悉又欣喜的声音:“恩静?”
回头就看到大哥正提着个精致的甜品盒朝她走来:“阿妈傍晚就打电话给我,说你回家了。可这阵子工作上的事又特别多,”他欣喜地将甜品盒递到恩静手上,面上一点也没有下午爸妈看到她时僵了一僵的表情,“来,大哥买了甜点将功赎罪。”
恩静微笑着接过那粉红色的精致盒子,对于大哥再自然不过的反应,心里不是没有感激的:“看来公司的生意很好吧?听阿妈说你最近天天加班。”
原不过是一句平凡的开场白,可谁知,却收到了最不想接收的回应——大哥顿了一顿:“其实之前的公司已经结业了,现在的事业,”他定着恩静,“是妹夫投资做起来的。”
恩静愣了下,在那么一瞬里,目光似有片刻的呆滞。
不远处就在此时传来一阵热烈的欢呼,正好解救了她不知该搁到哪里的视线。那是一对男女——在众友人的欢呼下,男子半跪在沙滩上,举着戒指用女友求婚。恩静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往那对甜蜜移过去,移到时,正好听到那男子浪漫地问女子:“选择爱,或是百年孤独?”
原来,爱是一百年都不让你孤独啊。
她垂下头,突然间,自嘲地笑了一笑——爱或百年孤独?
其实遇上错的人,爱即百年孤独。
大抵是看出了她心思,大哥急急地拉住她:“其实妹夫对我们还是不错的,真的!你看这一些年来,他为爸妈、为大哥、为家里做了那么多事……”
“别说了,哥。”
“不,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和你说!”大哥却固执地拉着她的手:“还记得那三十万的事吗?你也知道当时大哥是被那个何秋霜骗的,她说是你让我找她拿的钱,本以为妹夫不会信我的话,谁知我把事情向他说明后,他非但替我把钱还了,还出资赞助大哥做其他生意!恩静你说,要是换成其他人,真能这么对大舅子这么好吗?”
“你是说……”
“对!事实就是你听到的这样!恩静,你现在还不知道吧?因为妹夫说这些事没必要让你知道,所以大哥一直没有告诉你。可是恩静,这件事是真的,而且这么些年来,他为这个家、为爸妈为大哥做的,根本就不止这一件啊!恩静,恩静……”
可她垂下了头。
不是不感动的,可是,和那千疮百孔的过往比起来,这份感动太弱,太弱了。
那方浪漫的求婚大概是成功了,热烈的欢呼几乎要震醒这个沉睡的夜。烟花随着那一阵欢呼,“砰”一声,点亮了沉寂的苍穹。
原来,爱也能被演绎得这样轰动绚烂,可这世间的绝多数人,都在讴歌着可歌可泣的故事,过着平凡的人生。
如她,如她这一生。
“大哥,你不知道的,我和他之间……”沉沉尾音淹没在烟花的热闹里。
许久之后,两人才又恢复回缓慢的行走,依旧是沿着海岸线,一步步远离热闹的人群。
大哥叹了口气:“所以,真的不愿意原谅他了,是吗?”
她无言了。
海风的气息依旧一波又一波,吹了好久,大哥才突然拍了下脑门:“看我这脑子!来来,红豆粥都要凉了。”
他随兴选了个地方坐下,同恩静一起,将那个包装精致的甜品盒打开——里头有两小碗红豆莲子羹及两块cheesecke,恩静笑:“这么晚了,甜品店还开着?”
“怎么可能?是晚上和客人到酒店谈业务,想到你最爱吃甜的,才打包的。”
可嗜甜的恩静却在一口cheesecke下肚后,瞪大眼,顿住了动作。
“怎么了?”
“这芝士,”她几乎是震惊地瞪向手中甜点,“是在哪家酒店打包的?”
不等大哥回答,又垂头喝了口红豆羹,瞬时间,整个人如遭重击。
尤其大哥又答道:“何成酒店。”
天!
天!
恩静突兀地站起,几乎像只无头苍蝇般寻起回家的方向。
“怎么了?”大哥被她吓了一跳。
“这甜点……”她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就像突然参破了巨大天机,就像这辈子都活在巨大的谜团中可又倏然清醒——难怪阮家会有那么多摄像头,难怪要安在厨房、酒窖、甜品间——她早该想到的!她这个蠢货,早就应该想到的!
“大哥,快把手机借我!”她的手机里还装着香港的电话卡,一过关便无法使用。
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将电话拔至妈咪那,也顾不上此时夜深人静,妈咪很有可能已经入睡了,电话一接通,她便急急地开口:“妈咪,我知道为什么何秋霜要在家里装那些监控了——我刚刚吃到了‘何成酒店’的甜品,竟和阮先生之前给我们做的一模一样!”
他做的cheesecke有特别柔软的上层,奶酪香里混进淡淡柠檬的气味,还带着点奇特的苹果香——她不是没吃过芝士蛋糕,可就是这道奇异的苹果香,让她在甫入喉时,便想起“阮东廷”三字。
而大哥今晚从“何成”买回来的cheesecke,就拥有这道独特的苹果香。
还有那碗温热犹在的红豆莲子羹,同那早在阮家吃到的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简直一模一样!
难怪!难怪何秋霜要在那么多和餐饮相关的地方安监控器,“狗仔偷拍阮家夫妇的真实面目”?呵!天大的笑话!根本就是她何秋霜在替“何成”偷窥“阮氏”的烹饪秘方!
可现实的丑陋还不止如此,那端妈咪的声音听上去一点睡意也没有,在她一句话落下后,说:“恩静,mrvy有话要同你说。”
“mrvy?”
“嗯,她在我这里。”
凌晨十二点,mrvy还待在阮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不祥的预感就这么窜上心头,直到她听到好友说:“何秋霜找到不在场证据了。恩静,初云出事的那晚,她说她去了药房,药房的监控能证明她的清白。”
“怎么可能?”她错愕:“那初云之前和我说的话都没用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好友的声音听上去比她冷静得多,大概是经过了反复咀嚼,这消息再逸出口时,已如同被嚼烂了的剩菜,色香味俱无。她说:“可是据阮总说,那视频是药房的监控器拍到的,说是初云遇害时何秋霜就在医院里拿药,”她顿了一下,“恩静,就是环孢素。”
她一对眉愈拢愈紧,直到最后,话筒里的声音由好友变成了妈咪:“现在的问题是,那视频被阿东藏起来了,而我们需要先找到那视频,才能确认其真实性。”
“所以……”她不明白妈咪的言下之意。
“恩静,那装着视频的软盘,就藏在阿东买给你的公寓里。”
原来如此!看来今夜她要是不打电话回去,隔天也肯定会接到妈咪的电话了。只是那公寓……
“妈咪的意思是,让我回去香港找软盘?”
“正是。”
她沉吟了片刻,最终说:“妈咪,小区管理员那有我公寓的钥匙,我可以让mrvy去找。”说完之后,她沉默了。
妈咪也沉默了。
该说什么呢?“你不回来吗”“为什么不回来”还是“恩静,你回来吧”?
可明明,大家都知道她离开的原因。一纸离婚协议还没签,原以为近日便会着手解决,可她却突然离开了,连见也不想再见那男子一面。
“恩静,你真的……不会再原谅他了吗?”
妈咪最后那句话和大哥如出一辙,人人都问她是否可以原谅他,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需要她原谅?
有一句老话是这么说的:“你没有错,只是不爱我。”在听到妈咪最后的那句问时,突然之间,她脑海里便闪过了这一句。
然后,她自嘲地对自己笑笑,挂上了电话。
mrvy的速度向来最值得钦佩。隔天她就到恩静的小区去,只是同楼管理论了半天,都论不出个所以然——大抵是阮东廷之前有吩咐,不论谁来问钥匙,都不能给。所以那楼管坚定地拒绝了,就连恩静亲自打电话过去,都无法说服他。
“我看你还是回来吧,难道你还看不出阮东廷的用意吗?”
钥匙只有她和他有,不让楼管再给第三人,又偏偏要把东西藏在她公寓里,不就是为了逼她回去吗?
恩静没有回答她。
隔天妈咪也打来了电话:“恩静啊,走一遍吧。阿东那孩子也不知天天在忙什么,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我见他一面难于登天,可初云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现在那证据就在你公寓里,就当帮帮妈咪、就当同情一个丧女的母亲……”
她还能说什么呢?
同样的路程,不过是沿了相反的方向:乘大巴至厦门,再从厦门搭飞机至港。阔别数日,这城市依旧车水马龙,华盖云集。
改变的,不过是人的心境罢了。
恩静直到夕阳快陨落时才回到公寓。一路劳顿,却顾不得休息,一进门就开始寻找起那传说中的软盘——趁着最后一丝霞光还挂在窗边。
是,她不敢开灯,就怕屋内灯一亮,那小区管理员就要通知阮东廷说她回来了。
她不要那样,她要悄悄地来,然后在找到东西后悄悄地走。
于是一路从书房找到卧室了,在那最后一缕霞光即将消失时,她竟真的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块软盘!迅速打开,将它装进去读取,很快,那一小段摄于药房的视频便映入她眼帘——21点42分!竟真的是21点42分!
21点42分何秋霜竟然出现在药房的监控器里?就在法医判断的初云出事的那个时间?怎么可能?
会不会有假?会不会被人动过了手脚?会不会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何秋霜?
可她的手方摸上鼠标,想将那视频扩大、看得清楚些,一道黑影已无声息地走进卧室里。恩静灵敏地嗅到了熟悉的古龙水味——可,来不及了,庞大得骇人的力道猛地挟住她!
是阮东廷!他竟按住她移动着鼠标的手,然后,将她用公主抱一整个抱起!“阮……”
“在做什么?”他声音却是低低沉沉。阔别了数日,在这样的场景下再见时,他的口吻竟波澜不惊,全然不同于她的惊慌,只一双利眸瞥过视频:“想修改证据?”
“我……”
“还是想毁灭证据?”
他到底在说什么?她不过是想把视频最大化,看得再清楚一些,竟被这人说成这样!
可阮生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提供,那厢恩静还瞪着眼不知该怎么解释,这厢他已经长腿一迈,抱着她离开了公寓。
“阮先生、阮先生……”
“闭嘴!想引来全世界吗?”
不想引来全世界的男人依旧没从大门走,只是打开储藏室的安全门,走了出去。
阿忠和车子早已经等在安全通道口,见到酷着一张脸的boss和越挣扎越愤怒的boss夫人,厮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就像是早料到了会有这一幕——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阮东廷最擅用的一招——当初不也是用这招将那一群记者耍得团团转?
可今天,被耍得团团转的,是她!
阿忠将车一路驶到阮家,诡异的是,这素来有佣人忙进忙出的大宅子今日一个人也无。
她不禁有些慌:“你带我来这做什么?”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而他还抱着她,双腿连停一秒都没有,直接往二楼房间里走去。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啊!”
可阮东廷却不动如山,长臂如同上了锁,紧紧箍住她妄图动弹的四肢。进了房,踹上门,恩静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顷刻间,竟被他抱着坐到了沙发上——不,不,描述错误:是他坐着,却过分地让她趴在自己大腿上——面朝着地板!屁股朝天!
“知错了没有?”冷峻嗓音从头顶传来。
可她哪还有心思去回答?这羞辱的姿态完全突破了她的忍耐限度:“放开我!”
可刚要挣脱,却听到“啪”——陈恩静僵住,只觉得天地间“轰”了一声,所有理智瞬时间燃烧殆尽——他竟然……
太!过!分!了!他竟然像教训小朋友一样打她的屁股!
臀上火辣辣的痛,那是阮东廷的杰作!
“说,错了没有?”他竟然还问。
“你、你……”她气得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你简直不可理喻!”
啪!
于是屁股上又挨了一下。
她真是要疯了:“阮东廷!”
“就冲你连名带姓地叫自己的丈夫,我就该多给你两下!”
眼见着那只手竟真的又扬起,这回恩静再也顾不得形象了,使尽全力就要从他腿上挣起来。他越用力,她就越挣扎,最后甚至嘴一张,往他手上就是一咬——
“shit!”
只一瞬间,女子便逮到了机会,挣起身。
可没用。
温热气息又迅速罩了上来,还不等她反应,便将她一整个地圈入温暖的怀抱里。
“阮……”之后的字眼再也没机会说出口,因为,某人的唇已经不由分说罩了上来:“张嘴!”舌头强硬地探入她口中。
疯了。
真是疯了。
绵长而固执的吻,从强硬渐至温存。他一只手牢牢地固定住她后脑勺,强势的舌长驱直入。她的心跳得好快,突突突、突突突,想开口叫他停下,红唇却被一整个地含住,然后,渐渐地,渐渐地,那强势的亲吻缓了下来,就像是想安抚她狂乱的心跳般,他的动作慢了下来,最终,只剩下薄唇轻轻地,不慌不忙地吮吸她唇瓣。
灵魂深处的叹息从她胃底逸出来。
“别闹了,嗯?”他声音低沉而醇厚,如同楼下酒窖中那一排排酝酿太久的琼浆,那般醉人。
只是一只手仍牢牢禁锢着她后脑,容不得半丝挣扎。
恩静狂跳的心突然之间,就这么随着他轻下来的动作,缓了下来。
也不知多久,才又听到低低的喟叹:“见鬼,竟然离开了我那么久……”
就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不再粗暴,甚至是掺入了温存,原本牢牢锢住她后脑勺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你知道有多少次,我都差一点跟着你飞到泉州么?”
薄唇还抵在她唇角,吐出的话语暧昧不明。
却让她身体里的每一颗细胞都脆弱了:“你不要哄我,我会……”
我会……当真的。
可她没机会说完整句话,男子的唇又罩上了她檀口。这一回,大手开始暧昧地游移在她背后。她虚弱地凝起眉,那唇便泅游至她眉间。她方开口:“你的手……”薄唇又移过来,吞没了她所有的叹息。
随后,是一整夜的混乱。
恩静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发展成这样,游移在她后背的手越来越放肆,他的唇也越来越放肆。她逐渐衰弱的抵御能力还想做垂死挣扎,还妄想拉开他的手:“手拿开……”
“不拿。”
“不要碰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