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宫门,李素就被陆怀叫住。
“李大人,请留步。”陆怀在李素背后喊道。
“陆大人?”李素停下脚步转过身,疑惑道,“不知叫住下官所为何事?”
“明日是老夫贱降,李大人可否赏光?”
李素本不想去,可陆怀亲自来邀,容不得拒绝,只能拱手道:“下官定会准时前来。”
陆怀抚掌道:“那老夫就在寒舍恭候李大人了。”
李素和陆怀勉强客套几句后,疾步回到家中。
“帮我备一份贺礼,随便什么都好。”李素来不及脱官服,就对下人道。
“老爷这是要……”
“吏部尚书陆大人的生辰。”李素握拳道。
“这……”管家愁着脸道,“咱们和这位陆大人没什么交集啊。”
“那我能不去嘛!”李素烦躁道。“倘若我彻夜不归,你记得带着这块令牌,请求面圣。若是陛下不见,就去找太子殿下。”
李素一点都不愿意和这位大人有过多交集。
他对这位庸碌的吏部长官心存鄙夷,勤勤恳恳做的事没几件,拉帮结派倒是勤快的很,整日吟诗作对好弄风雅,也不见对国有什么益处。
而他是个实干派,自知天赋平庸。便决心踏踏实实做事,报效君主。
所以,接连几年,他还在老位子晃悠,也没有什么怨气,想着自身才疏学浅,到了目前这个地步已经足矣。
陆宅。
酒酣。
李素本不愿饮酒,硬是被同僚灌下好几杯。半醉半醒之间,他扶着桌子晕乎乎想要站起,却被陆怀笑着阻止了。
“还请李大人留下来一叙。”陆怀慢悠悠道,他喝的也不少,脸色发红,斜着眼瞅着李素。
李素犹豫了一会儿,没驳了陆怀的面子,于是坐在座位,喝了一杯醒酒茶,晃了晃脑袋,想清醒一些。
“不知陆大人留下下官有何事要说?”李素这话问的毫不客气,他虽然勉强留了下来,心中却并不情愿。
“哪里的话。”陆怀岂看不出来李素不喜欢他,李素为人耿直,好恶都在脸上,“今日留李大人是想和李大人商量一件事。”
“何事?”李素反问道,“公事自在公堂上解决,至于私事,下官与陆大人并无太多交集。”
陆怀被李素一堵,也不恼,继续慢慢道:“李大人,你出身于陇西世家吧?”
李素微微一愣,随即答道:“不错。”
“陇西一脉,如今只存了你这一支?”
“正是。”
“当初来云国,我想,恐怕不只是为了择明主吧。”陆怀不紧不慢道。
李素心中坦荡,虽说陇西世家举族搬迁缘由成迷,但并非不可说的秘密。陆怀久居高位,知道这些隐秘的往事,他并不觉得意外。
“陆大人所言甚是。”
“陇西世家在楚国究竟惹了什么麻烦,居然到了举族搬迁的地步?”陆怀脸上的皱纹很深,说话的时候纠结在一起,让人看上去很不舒服。
“陆大人有话不妨直言。”李素直接了当道。
“当初陇西李家拥立太子鹤,不料最后即位的却是八皇子峰!”陆怀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桌子上,酒水溅了李素一身,李素下意识举起衣袖一挡,随即愤愤看着陆怀。
“太子即位,名正言顺!”
“太子鹤就是个废物!”
“那又如何!”李素大声道,“太子平庸也好过那位的狼子野心!”
“所以陇西李家举家搬迁避祸,不得不放弃百年家业,不得不背井离乡,旁系亲属遭受楚皇清算,仅存嫡系一脉!”
“臣为主死,李家没有懦夫!”李素愤怒的站了起来,酒劲伴随着怒火,他的眼睛有些发红。
陆怀阴测测笑了:“所以,李大人,又想重蹈覆辙吗?”
李素背后冷汗立出,强装镇定道:“陆大人此言何意?”
四下已无人,一室之内,仅有李素与陆怀。陆怀毫不掩饰脸上的狠辣:“太子与二皇子相争,李大人再迟钝,也该看出来吧?”
“太子德才兼备,穆王爷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李素坚定道。
“那万一太子输了呢?”陆怀毫无顾忌道。
“皇位之争岂是儿戏,云国百姓不是权利之争的牺牲品,穆王爷为了百姓也应该断了这心思。”
“若穆王非要争一争呢?”陆怀反问道。
李素定定看着陆怀,他知道陆怀还是穆王的外公。于情于理于利都会相助穆王。
“太子殿下才是储君。”他艰难道。
“李大人,你这性子,李家迟早会毁在你手上。”陆怀笑笑,叹道,“我不妨教你一个法子。”
李素闭口一言不发。
“你呢,照样拥护你的太子殿下。”陆怀说,“但同样,可以私下里给我们告知太子的动向。”
他选李素是有理由的。
太子因着他是将来的顾命大臣,定不会对他有太多防备。
皇帝有意扶持陇西李家来制衡浙党,但这需要一个过程。而且,如果太子离输了,李家就彻底扶不起了。
李家冒的起这个险吗?
一心拥护太子离,再慢慢熬自己应得的。
还是两面讨好,求个安稳,慢慢发展?
李素明显也想到其中的关节,不过没有陆怀想的那么深。
“狡兔死,走狗烹。”李素冷笑道,“鸟尽良弓藏。倘若你们输了,还能拉李家垫背,若是赢了,我们是不是要等秋后算账?”
陆怀笑道:“若我们能给李大人一个承诺呢?保证李家从中只会获益,李大人所想的都不会发生。”
“不必了。”李素冷冷打断道,“为主尽忠,臣子本分。李家可以搬迁一次,就可以搬迁第二次!李氏子弟不想死,可并不怕死!”
陆怀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李大人,你完全可以骗骗我。先答应我,然后再做打算。”
“或忠信而死节兮,或訑谩而不疑。余,甘为前者。”李素涩然道。
而在遥远的边关,一支军队已经出发有一段时间了。
收到赵书离信后,赵书清没有片刻的耽误。
“先锋营列队点兵,随后随我出发。”赵书清下令道。
“你要带走多少人?”林小将军侧了侧脑袋,忍不住问道。
万一赵书清带走的人太多,边关兵力不足,被敌人趁虚而入……
“三百骑兵。”
“啊……”林小将军明显松了口气,“那没问题。”
先锋营很快集结了三百骑兵跟在赵书清身后,赵书清向后看了一眼,黑衣骑的旗号已经打了上去。她不再耽误时间,一马当先,出了营寨。
“殿下请留步!”一行急行不过才三里,前方就火光冲天,一身着玄甲的男子骑马迎上来。
“王将军?”赵书清勒马,伸手阻止身后的骑兵继续行进。
“殿下出营可有大将军许可?”王将军谦卑的低下头,问道。
“没有。”赵书清冷冷道。
“末将斗胆,想问殿下此去何方?”
“你问我去哪?”赵书清嗤笑了一声,继续冷冷道,“回云都。”
“回云都?”王将军重复道,一时间大惊失色,“殿下可有陛下谕旨?”
“没有。”
王将军面色更加狐疑,他犹豫了一会儿,咬牙硬着头皮道:“那恕末将不能放行。”
赵书清不想和他多废口舌:“那如果云都出事了呢?”
“什……什么?”王将军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云都出事了。”
“怎……怎……怎么会?末将不曾听……”
赵书清打断道:“云都与此地相隔多远?边关知晓,那还来得及吗?”
“可殿下如何得知……”王将军不放心道。
“太子密信,王将军可否要看?”赵书清冷声道,心中不由苦笑一下,这个关头,却要搬出赵书离,才能压的过王将军的询问。
“不敢不敢。”王将军摆手道。他是世袭的官职,不曾上过战场,论气势就输了赵书清一大截,何况赵书清身份地位本就在他之上,他哪有这个胆子去看太子的密信。
他虽然打仗无为,可脑子活泛,谋了这个巡逻的差事,相对于随时可能被送上战场的将士来说,安全不少。
他见赵书清的脸色,心想大殿下素来稳重,若非云都出事,断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王将军果断调转马头,挥手命令将士让开一道路来。
将士们都知道,大殿下和太子殿下关系极好,太子是未来的皇帝,等太子即位后,大殿下定会被太子重用,如今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万一秋后算账,后果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兵卒能承受的。
“殿下……”王将军压低声音道,“末将只能帮到这儿了。无诏不得回京,否则以谋反论处。末将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
“放心吧。”赵书清颔首道,“本宫定会让你的付出有所回报。”
她不再耽搁,纵马卷尘而去。
夜已深,三百骑不曾歇,连夜赶路急行。
好在黑衣骑对急行之事并不陌生,一路下来无人抱怨,更无人耽搁行程。
马背上起伏颠簸,赵书清心思却全不在赶路的辛苦上。只觉得时间紧急。
父皇怎么会这么糊涂!
当赵书清看到赵书飞被命出宫立府就知道“完了”。
这回二弟不争也得争了。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赵书飞皇帝防备他,太子忌惮他吗!
赵书飞一旦知道自己不再受信任,会怎么做?
坐以待毙可不是赵书飞的作风,不管行不行,他都会试着拼个鱼死网破。
当时……
唉,赵书清心中郁郁不乐,离儿年幼,想不到也就罢了,可就连父皇……居然这么沉不住气吗?
把二皇子逼到这个地步,二皇子即便不会明面上有什么动作,背地里肯定想办法应对。二皇子的母族可是浙党,二皇子被赶出宫,浙党肯定会警惕起来。
外部的压力会让一个党.派更加团结,赵书清经历过战场上以少胜多的战役。
当一个个体团结在一起,拥有一个目标和同一个信念时,其中的凝聚力将会空前强大。
到时候若做不到各个击破,事情便会变得棘手不少。
倘若……
赵书清推测道,若是赵书飞反击,离儿肯定会回击。这一来一往之间,离儿想要除掉竞争对手,她都不用细想,就知道,什么罪名可以让一个皇子永远翻不了身!
不是谋反就是通敌!
这个罪名压下来,赵书飞就算明知是以卵击石都要试试了!
赵书清开始估算时间。
一路急行,能在马背上解决的都在马背上解决,夜以继日,由于又是轻骑,速度还算快。如此下来,能把时间压缩在一个月。
一个月……
一个月后她就可以抵达云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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