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余恍惚片刻,倏然想起自己刚出社会时去餐厅做服务员,有一次连续工作十个小时,体力不支,当时店里那个砂锅特别重,她没端稳,把里面的汤洒出来一些,弄脏了一位客人的衣服,当场便被狠狠训斥:“你会不会端菜?要是烫到我你赔得起吗你!还有我这件外套好几千买的!伱必须给我赔偿!”
桑余那个时候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两千多,怎么赔得起那么贵的衣服。
她拼命道歉,说自己愿意付干洗费帮客人洗干净衣服,但对方一定要她赔,不赔就投诉她,让她丢了这份工作。
对方有背景,店长也得罪不起,百般说情下,最后扣了桑余半个月的工资赔偿给客人。
当时桑凤萍的病等着用钱,她没学历没阅历,很难找到工资高的工作,她对比过其他餐厅的工资更低,所以她不能没有那份工作。
后来她又找了一份网吧前台的兼职,晚上上班,趁着没人的时候打个盹,一天最多睡四五个小时。
桑余从过去的回忆中剥离,眼睫轻轻颤动,声音空洞:“对,犯了错的确应该承担后果,但这后果对一个没有家庭背景、没有任何依靠的女生来说太重了。”
她承认:“我是容易心软,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没办法对和我有相同经历的人追究和计较。”
席靳白眸色暗沉,最深处似有浪潮翻涌不息,刺痛感在胸口蔓延。
一直以来他都有一套自己的处事原则和方法,他所经历过的事情告诉他,不能轻易对任何人心软。
可他却忘了,桑余跟他不一样,她心地善良,自己淋过雨,所以想替别人撑伞。
“而且,去年我在雨天摔倒崴了脚,她和她朋友帮过我……我知道受伤的人是你,你有权追究,我没有资格……”
话未说完就被席靳白打断,“你有,只要是你提的,我能做到的,我都会答应。”
这是他的承诺。
桑余被他灼热的视线盯得心尖发紧,指尖无意识抠着饮料瓶身,问他:“那你能不计较了吗?”
席靳白“嗯”了声。
桑余紧抿的唇线松了松,“谢谢。”
“以前受过欺负?谁欺负你了?”
他这语气就像家长问自己的孩子,你在外面被谁欺负了告诉爸爸,我替你收拾那人。
桑余低眸,“太久了。”
也太多了,多得她自己都数不过来。
长得好看对于一个没背景没身份的普通女孩来说其实并不是件好事,工作时经常会遇到一些性骚扰的客人,想趁机摸她占她便宜,害她被领导骂,甚至丢工作,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出去上班会故意把发型弄得很土,戴上黑框眼镜和口罩,保护自己。
席靳白怕勾起她不好的回忆,没有追问。
桑余身上最难能可贵的是出淤泥而不染,见过污浊的世界,仍然有一颗纯澈的心。
“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
席靳白在港岛呆了一个星期。
江棠更加确定,席靳白喜欢的人就在港岛,不然怎么没事就往那边飞。
她问闵江悦:“姑姑,你就不好奇席靳白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吗?”
闵江悦最近学了插花,修身养性打发时间,这会儿手里正拿着剪刀修剪面前的海棠花枝叶,“好奇,但是他不说,我也不能撬开他的嘴让他说啊。”
江棠捡起桌上掉落的花瓣把玩,“你找人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算了,他又不是未成年,自己做事自己负责,我懒得干涉,省得被他知道以后怪我窥探他隐私。”闵江悦拿起手边的小水壶往青花瓷花瓶里倒入提前收集的雨水,“我现在完全不想管他的事,免得又让我里外不是人。”
上次害她去给季菀宁赔不是,她到现在想想还郁闷。
江棠若有所思,“姑姑,是不是我们理解的港岛明珠有误?看这样子席靳白和季明珠确实没戏。”
闵江悦当然也怀疑过,但除了季明珠,还有谁能称得上“港岛明珠”呢?
“不管他了,住持说一切自有定数,他自己的路得自己走,别人帮不了他。”
江棠点点头。
席靳白回来后就一直忙着处理公司事务,空闲时偶尔会和桑余在微信上聊几句,桑余除了问他伤口恢复情况以外什么话题都不聊,也不接茬。
那姑娘对谁都心软,但好像唯独对他挺狠心。
若不是因为他这次受伤,估计她理都不会理他。
伤口已经恢复,但留下的疤痕一时半会儿消不了,后期要靠祛疤膏慢慢淡化。
席靳白平时都穿长袖衬衫,遮盖了手臂上的痕迹,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家里也没人发现。
转眼到十月中旬。
桑余忙完一阵,这几天工作室放假休息。
她最近刷视频对做饼干感兴趣,就去烘焙店学做了diy手工饼干,还带去给福利院的小朋友品尝。
小朋友个个都很捧场,一直夸她,要不是桑余有自知之明都以为自己是专业烘焙师了。
到家后心情很好,难得发了条朋友圈,配图加文字:【翻车了好几次才做成功的小饼干,小朋友超级捧场,全部都吃光了。】
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很多赞和评论。
孟晴:【我也想吃!】
童彤:【举手举手!我也是小朋友!】
江棠:【好可爱的形状,你怎么什么都会?】
许霖洲:【你又去看小朋友了。】
霍启庭:【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尝尝。】
桑余一一回复。
隔天她又去烘焙店做了两罐饼干,封存起来保质期有十八天。
昨天杨丽雯老师刷到她的朋友圈说也想尝尝,正好这几天霍启庭在港岛,可以让他带回苏城。
于是做好之后她就给霍启庭发了条微信:【霍先生,饼干已经做好了,你有空可以来店里拿。】
霍启庭很快回她:【你现在有空吗?我现在就可以找你拿。】
桑余:【我刚从烘焙店出来。】
霍启庭:【在中环街这边?】
桑余:【嗯。】
霍启庭:【好巧,我也在这边,等我几分钟,马上到。】
桑余停在路边等了一会儿,不多时,霍启庭从一辆奔驰上下来。
他一身灰色衬衫和黑色西裤,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眼镜,气质成熟稳重、绅士儒雅,说话一如既往的温和:“今天特地来做饼干的?”
“嗯。”桑余把手里的蓝色手提袋递过去,浅浅弯唇,“这是给你和杨老师做的饼干,味道比不上外面买的,不要抱太大期待哦。”
霍启庭笑着接过,“小朋友不会撒谎,她们都说好吃那肯定是真的好吃。”
桑余道破:“她们很会哄人的。”
“现在可以尝尝吗?”霍启庭问。
桑余点头,“可以啊。”
霍启庭从手提袋里拿出饼干,包装是小熊形状的亚克力透明罐子,外面贴着精美贴纸,“包装得这么漂亮。”
桑余:“随便点缀一下。”
毕竟是送人品尝的,包装好看也显得正式一点。
霍启庭拧开盖子,随便拿了一块小猫形状的饼干放进嘴里,口感酥脆,裹着淡淡的奶香融化在口腔里。
他给出评价:“以后不开服装店了可以试试开饼干店。”
桑余忍不住笑了,知道他在开玩笑,也没反驳,提醒了一句:“你带回去的时候可能要拿气泡膜裹一下,不然饼干容易碎。”
霍启庭说:“没事,我拿在手里上飞机。”
桑余没想到他也会幽默,“你认真的吗?”
“当然。”霍启庭语气肯定,边把饼干装回去,问她:“你是要回家还是去哪?我送你。”
桑余婉拒:“不用了,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很方便。”
霍启庭:“我没什么事,送你也不麻烦,走吧。”
对面停着的一辆路虎车里,穆景川撞见桑余和霍启庭有说有笑的上车离开,赶紧给席靳白发微信通风报信:【哥,你和桑余到底什么关系啊?】
席靳白:【?】
穆景川发了张图片给他,【你天天就知道忙工作,你就不怕她跟别人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