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防马洪俊很得力,水师营要紧的就是多造船,多培养水手,多出海,多赚银子,将来造更多的炮舰。”
张守仁含笑听着众人意见,最终拍板却是与众人提议的截然不同:“我的意思,经营水师要内行,你们推举的全部是外行,都不能用,我看,水师就是那个胡得海管吧。”
“大人,那不成啊!”孙良栋第一个跳起来反对:“胡得海是个海盗出身,非我浮山族类。”
“放屁!”张守仁骂道:“李先生和张相公还是济南人,也不是浮山出身。”
“这个不同……”
“不要有门户之见!”张守仁断然吆喝住了孙良栋的话头,对着众人道:“灼然不通水性,你叫他去管水师,下头能服?李耀武是大将之才,不过不能拔苗助长,任个队官就不错了。黄二是下过海,但也就在海边捞过鱼,他会操船?谁再胡说八道,我倒是真把他放到水师那边去,一年之内,不给我带出好样的一支水师出来,非剥了他皮不可。”
在场的人,论操船也就是小船打鱼的水平,叫他们去督管水师,还真是要命的差事。当下谁也不敢出声,此事便算是定局。
“一会儿叫胡得海派船,把那几个客人送走。”
众人散去后,张守仁只叫来张德齐一声,一边换衣袍,一边吩咐道:“德齐你负责把客人送走,以后书信往来,由你执笔,特务处那边负责想办法送。帐目上,你不必管细则,但心里要有一个处。不仅是海商,以后所有商行都要统一核算,人手调配管理,都要从一处抓起来,不能乱。这个事情要对外,还要和商人打交道,我想来想去,你是大才,军政上是我的大助力,但吃亏在这些年没有到处走走,见识还是局限了。和商人们多打交道,有助你见识的增长,德齐你愿意否?”
张德齐心中明白,做这个差事,也是这个上位叫自己磨历一下,自己的脾气有点孤高急燥,做眼下的事,也确实颇有帮助。
只是烟草这一件事,也是叫他明白,世间之事复杂难言,想算计好别人,就得先算计自己。
当下慨然道:“属下愿意效力。”
“嗯,好好。现在浮山摊子大了,千头万绪,设置的部门也越来越多,总之你们多辛苦吧。”
张守仁看了张德齐一眼,原本有利诱的话,却没有说出口。
对钟荣,他会勉励对方好做,将来钟显的地位也是可期。对李鑫,也不妨推诚相待,提起将来,做一些许诺。
眼前这人,却是一个纯粹的儒士,用这些利诱的手段,没的叫他看的轻了。
当下只又点了点头,沉声道:“我等多做些,将来百姓可能就少遭遇些兵灾苦难,叔平,勉之!”
“是,愿为大人效死。”
张德齐躬身之时,张守仁已经翻身上马,在晨光之中,纵马疾驰而去了。
……
……
“大人!”
“见过少保大人……”
“少保大人公侯万代!”
五月初,张守仁也是抛开手头所有的事,轻骑简从,赶到了招远金矿。
现在浮山在这边大量招募矿工,人数从一开始的几百人到现在的三四千人,恢复开挖的矿脉从金翅岭一处到十余处,每个矿脉都是有几百个矿工。
挖出来的矿石数量并不少,而且招远金矿的含金量高,也十分容易挖掘,在清末时,中国搞富国强兵时,招远金矿就是北洋第一打主意的地方,开矿,买洋机器,下了不小的功夫。
现在是没地方搞开矿的机器,就算是西方在此时也是在矿业上很落后,蒸汽机用在开矿上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好在人力没有穷尽,只要人手足,不怕矿厂上来的少。
招远已经在浮山控制之下,李灼然再次前来时带了内卫和特务处的人,矿务局也是成立了自己的警备队,军队人数超过千人,加上招远城也加驻半个营的新军,好几千军队驻扎在这里,还有此前被特务处搞掉的那些招远和莱州的士绅世家……谁的拳头大,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了。
张守仁刚刚过来的时候,先行礼的是李灼然和浮山军队系统的人,然后便是招远的官吏们,再下来便是那些跪下叫公侯万代的矿工们了。
“灼然你辛苦了。”
“大伙儿也都辛苦了。”
“不要跪拜,全都起来说话,我和大家一样也是一个鼻孔两只眼,没什么可怕。”
前一阵特务处的人杀人太狠,弄的招远一地人心惶惶,现在看到张守仁时,还是有不少人吓的发抖。
几句话后,众人才抬头起身,害怕的情绪也是少了很多。
“一天出多少矿石?”
“金翅岭这里一天能挖出的矿石有三四万斤,矿井大,下去的人多,轮替的人也多,伙食也好,人都有劲,但出产量也最多是这么大了。其中有三成左右是能箕播出金子的,七成是废石,最多是一些铜或锡在里头,不好提出,等于是废的一样。”
“目前为止,这个矿出了多少纯金?”
“不多,每天筛出来的只有几百两,还要连续箕播十来天,慢慢的才能得到纯金赤沙和碎金粒,想要纯金,一个月不超过三千两。”
“怪不得他们攒了半年才那么点儿。”
“大人,已经不少了。”
李灼然的特点便是直率真诚,听到他直言顶撞张守仁,四周的招远官吏都是吓了个半死,心道李将军怕是要疯。
但张守仁并没有说什么,呵呵一笑后,便是四处去观看矿上的情形去了。
一矿一个月三千,还是最大的矿,全部矿脉加起来,一个月不超过八千两,兑换白银,一个月八万。
这个数字对很多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了,但对张守仁来说,杀几百人,闹这么大的动静,驻军就调拨了几千人到此,招远和莱州上下费了多少手脚,光是登州就动员了极大的力量出来,因为此事,自己被刘军门这个恩师写信来痛骂,刘景曜虽然帮他铲除了不少登州营的蠹虫,但出发点是为了整顿军伍,张守仁事前不打招呼,突然行事,其中必有猫腻,刘景曜无法彻查,不过一口郁气难消,整整写了十几页纸的八行过来,张守仁因着此事,可是损失不小。
要是一年只有不到百万银子的收益,还真的是感觉不爽。
此行就是要解决麻烦和问题,不过他也不是矿业专家,随行的还有将作处里的几个人,这一年多来将作处里招了大几千的人手,已经膨胀为一个超级大部门,其中有不少是从江南过来,有几个是在江西一带挖过矿的,其中还有一些是好手,这一次过来,也是把这些人给带过来了。
“这里要加固,多上木板。”
“这里加一道梯,下去的人多些。”
“这里排水弄的好些,出的矿厂怕是能多些。”
这些好手也不客气,上来便是下井,指点的也是内行,不过他们上来之后便是对张守仁摇头道:“大人,纵是再精益求精,也是没有太大的用处。小人们所知的也不比这里高明多少,他们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好,咱们再看箕播金子出来。”
虽遇小挫,好在张守仁是心志坚定之辈,不把一切流程看完,尚未到绝望之时。
到了筛金之处,但见过百个壮汉,每人都是打着赤膊,手中一个簸箕,上头放满了碾压碎了的含沙金的灰土,在顺风的地方,不停的扬土。
扬完土,再换手,继续挑捡,再播扬,再挑捡,最后在簸箕里挑出一粒粒含着金子的大大小小的颗粒出来。
“大人,底下还要用东西把这些颗粒再碾压一遍,就象此前碾压矿石那样,然后再播,再压,总得好几次之后,才能得金。”
“其实碾压倒不费事,不停的砸就是了,就是这碎金藏在土石里头,播的重了,怕金子也掉出来,播的轻了,翻来覆去,还是那副鸟样,在几十斤土里寻几粒金子,不少人把眼睛都看毁了。”
张守仁纳闷道:“为什么不用水淘?”
“水淘?”
众人面面相觑,跟着过来的都是好手,但这水淘之法,却是没有人听说过。
“大人,水淘怕是会把沙金和泥土一起冲走啊。”
“也不知道用什么工具?”
“是真的没听说过……”
张守仁哑然失笑,到此时,他才明白,原来中国矿业确实较为落后,特别是大明在矿业上还不如前宋,技术上已经落后于西方了。
他吩咐道:“找一块铜镜,融一层银面于其上,多久能好?”
矿上能工巧匠很多,当下有人算了一算,笑道:“半个时辰足够了。”
张守仁目视李灼然,对方会意,点头道:“属下去办。”
半个时辰之后,一块镀了银的铜镜拿过来,虽然还十分粗糙,不过也合用了。
再找一处激湍水流的地方,将一簸箕泥沙倒一部份在镜面上,水流先是冲走浮土,再用手拨弄一下,水面之下银面之上,明显可以看到沙金在闪闪发光。
“这种办法,会污损水质,大量泥沙矿石入水,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以后矿石出来后,就用水淘法出金吧。比起现在的箕播法,最少快五倍以上。”
张守仁捡出几粒金沙,心中带着几分得意,也有几分迷茫之感。数月之后,这一片青山绿水,也将不复存在了。
然而,在整个民族的危急存亡之时,这种代价,怕是不得不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