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阿今被困第十日,她的金丝雀飞走了。
有人乘虚闯入守备府将赵将军的小金丝雀带走,消失无踪。
羌谷关剩下的亲信大惊,连夜封锁关隘,几乎将整个羌谷关掘地三尺,无果。
她就像一阵风,乘着那场风雪而去,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跟在赵阿今身边最亲近之人没有人不知道那个暗室里的姑娘对于主帅是何等重要。
留守的副将在守备府中焦躁踱步,将军走前留下了最为精锐的的五百精兵守卫守备府,到底有什么人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运走?
那样一个傻子又如何能够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不,不......
副将瞳孔紧缩,一个傻子痴儿自然要吵要闹,可若是那是一个正常人呢?
皇四女时清薏风流成性混迹于燕京城认识各种三教九流之人,手段通天却又玩世不恭,她是真的,疯了吗?
想到这里副将后背不禁升起一阵寒意,脸手指都忍不住悄然紧缩。
——
赵阿今被困的第五天收到消息,时清薏失踪。
她愣了一下,手掌在寒风中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她无言抬头望着沉沉天幕。
暴雪如同天上倾落下来的雪团,柔云一般往下掉落,落在人肩上不一会儿就积了厚厚一层。
赵松树站在她身边,不知道怎么劝她,半晌才小声开口:“阿慕嫂子吉人天相,老大你、你不要太过担心。”
说完他也觉得自己在说什么废话,怎么可能不担心,自己媳妇儿不见了这都不担心不是禽兽吗?
可出乎意料的赵阿今竟然点了点头,她眼里细细碎碎的散着寒光,流光潋滟:“原来,她还能跑啊.....”
能跑人就没事,就是说不准,是不是在骗自己,她到底是真的傻了呢?还是在骗自己捱过自己汹涌的愤怒?
不过这些也都无关紧要了,她是个不大聪明的人,想不明白也就不必想了。
她望着皑皑雪山轻轻阖目,手不自觉的握了握寒冷的刀柄,眼睫低垂,微微绽出一个笑来。
“速战速决——”
前些日子是想回去见见她的阿慕,她的阿慕还在家里等她回家,现在她想回去好好的把人抓回来,这种你追我逃猜忌心思的故事她实在是倦了。
可她的阿慕还在等她回去不是吗?有那么多要问的话没有问出口,她不回去,怎么能行。
所以,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她回去的路——
——
时清薏只记得有人敲在她后颈的疼痛,一瞬间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再醒过来时已经不再是羌谷关那个小小的院落。
马车冻的坚硬的路面上吱呀吱呀的碾过,风雪中的关隘被远远抛在身后,也许是敲在后颈的那一下实在太重,时清薏的神思始终昏昏沉沉。
她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也许是马车实在太快了,颠簸的她头痛欲裂,窗外始终是呼啸的风雪一刻也不敢停下。
大概是一刻钟又或许一个时辰,她听见外头的小贩高高叫卖的声音,是在卖温酒和汤圆,小贩的声音很高很亮,像一根针尖锐的刺进了耳朵里。
时清薏挣扎的睁开眼时首先看见的是马车的布帘,缓缓的随着马车晃动,时絷之察觉到动静连忙低下头来着急的问她:“小妹,清薏?清薏!记得阿姊吗?”
声音有些失真,慢慢的才在身边清晰起来,时清薏看着那个快要急哭的人,伸出手迟钝的摸了摸她的眼睛。
“阿姊,别哭......”
她明明是叫人不要哭的,话一出口时絷之积蓄已久的泪水反倒一下子滚落下来。
在外强势冷静的湘王几乎无法想象到自己几个月前还肆意任性的妹妹不过两个月没见就已成了这个模样,瘦的一把骨头,连神智都不大清醒。
“你不要怕,我们已经出了羌谷关,阿姊这就带你回燕京城,找最好的大夫、御医、杏林圣手,迟早、迟早能把你医好的......”
时絷之凑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她不清楚时清薏现在的状况如何,但小妹还记得她就已经是意外之喜,她一时之间又哭又笑,竟显得有些滑稽。
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肠的下了死手给了她一下,她本来就虚,这一下敲的她脖颈后大概都青黑了,头也一阵一阵的犯晕,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好这时候那个黑心肠的人就过来了,男主慕容齐掀开帘子,看见里头被湘王牢牢抱住的人眼皮跳动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去。
“王爷,已经连续赶路一天一夜了,早就远离羌谷关,他们是追不上来了,不说人,马也是受不了的,我们先在城中歇一歇,等更换完马匹再上路,一路回燕京也耽搁不了多久。”
或许是知道自己劝了根本不顶用,慕容齐缓声又道:“再者,慕王殿□□弱长途奔波于身体也不好。”
时絷之听他前面的话几乎没有什么波动,涉及自己妹妹就忍不住眉头紧蹙,到底还是同意了。
最后选了一个环境安宁的客栈暂住一日,等时清薏缓过一些了再继续上路。
时絷之本想抱她出马车,时清薏手臂轻轻挣动了一下,最后时絷之扶着她下了马车,下去时腿都是软的,几乎整个人倚靠在时絷之的肩膀上。
哪怕客栈环境清幽也是在城中的,正午时分,大雪初停,冬日的阳光也带着几分薄冷落在人肩头。
客栈外头摆了一道的小吃摊子,积雪被扫的靠墙,穿着厚厚衣裳的小贩大声叫卖着:“米糕——热乎乎的红糖米糕刚出炉的——”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点逃出生天的透彻感。
脚上和手腕上的锁链都已经解了,她长久的不动弹,看着有些呆傻,时絷之心疼的心尖都抽搐起来。
她好好的一个妹妹,都被赵阿今那个混蛋折磨成什么样了。
她强忍了鼻子酸意柔声道:“清薏喜欢我给你买一个尝尝好不好?”
红糖米糕的气味飘过来,时清薏已经快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很慢的点了点头。
时絷之所谓的买一个尝尝就是每一样都买一个来给她的可怜妹妹尝一尝。
不带着链子吃东西手还有些不习惯,她小小的咬了一口热乎乎的饼子,时絷之就递过来一勺放了糖水的米粥,是真真像对待一个不能自理的小傻子那样。
“阿姊,这是,哪里?”
赵阿今走后她几乎不跟人说什么话,就自己一个人静静呆着跟个人偶也差不多,遇了风她嗓子有些疼,听起来就格外嘶哑一些。
看着时清薏那双剔透清亮的眼睛时絷之就忍不住心疼。
“这里是朝暮关,我们已经离开羌谷关了,清薏你不要怕,阿姊不会害你的,我们逃出来了,赵阿今不能对你怎么样了,往后阿姊都会好好护着你,她再伤不了你分毫。”
时清薏看着面前温柔坚毅的姐姐,一时之间又沉默了下去。
多少是有点叹息。
也正是因为时絷之疼自己,时时刻刻想不顾一切护着自己,所以才招致赵阿今的疯狂攻讦,导致后来一败涂地,不然她该是怎样一帆风顺的人生。
她那副恍惚模样看在时絷之眼里又是一阵心疼,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慕容齐又过来了,脸色冷峻的同时絷之耳语几句。
时絷之脸色变换极快,片刻后慕容齐离开,她还是坚持把一碗清粥喂完了才缓声开口。
“刚刚已经沐浴更衣过了,清薏困了自己先休息好不好?阿姊还有些事要处理,等一会儿再回来陪你。”
一直等时清薏听话的躺在床榻上闭上了双眼,时絷之才给她掖了掖被角离开。
等脚步声都离开了时清薏才从床榻上起身,推开了桌子旁的一扇窗户。
慕容齐做事谨慎,既然时絷之要入住为了避免麻烦便直接将客栈所有房间尽数包了下来,此刻整个客栈里头都是他们的人。
院子里有暗哨守着夜,随着时絷之出行的大夫安排在东面厢房,此刻急匆匆的冲上了楼,却井没有来为自己看诊。
那就是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伤患有了其他情况。
二楼除了自己和阿姊就是慕容齐的住处,刚刚过来时慕容齐是没有伤的。
她眉头微皱,手指拢在窗边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空气里似乎有少许的血腥气。
——
时絷之负手而立站在窗边,慕容齐守在她身侧,忍不住低声道:“王爷——”
大夫已经收拾好东西出去了,房间里血腥味浓重,刚刚醒过来的将士粗声喘着气,他前胸和大腿各有刀伤,哪怕包扎过后鲜血短时间内依然没有止住。
“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时絷之眉间沟壑愈发的紧,有些疲态的按了按眉心。
他们在前用快马赶路,后面还有将士恐有人追过来留下来断后,刚好捡到了这个求援的将士。
赵阿今遇险之后羌谷关剩下的兵力快速过去增援,于昨夜突围,企图里应外合逃出生天。
——败。
是以派出最后小股援兵突围求救。
距离赵阿今被困已经过去了整整十日,行军途中粮草在后,如今团团被困大军断水断粮数日,确实已经陷入了绝境。
如今大楚再无虎将,除了赵阿今再无人可用,若是赵阿今身死,大军全军覆没到时边关十六城门户大开,饿狼将蜂拥而至。
可那毕竟是赵阿今阿——
是任何人她都能毫不犹豫的回头相救,唯独是赵阿今她做不到这么大度,若是赵阿今活着回来到时会念自己的救命之恩吗?
不会,她只会憎恨自己救走清薏,然后一辈子阴魂不散,犹如附骨之疽毁掉清薏的一生。
想到这里时絷之几乎有些呼吸不畅。
赵阿今活下来会给她的妹妹一条活路吗?她不敢想。
“王爷——”
慕容齐急迫的沉声再唤了一声,不由得有几分焦急。
这是一个不应该犹豫的问题,可人毕竟都是自私的,救下千千万万个人,把她唯一的妹妹置于险地,她当真能够做到吗?
她的脸色绷紧难看至极,她要再想一想,再想一想,或许,或许有办法两全其美,或许还有其他办法。
门却在刹那间被推开,狂风呼啸而来,携带着冬夜深切的凄冷。
门外的人披着一身银色大氅,无声看着她,那双疲倦的眼睛里有似乎有浅淡的安宁,聪颖清明,再不见一丝迷惘困顿。
清晰的就好像,她从未痴傻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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