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一生都在追逐自己无法得到的东西,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慕寒衣悄然合眼，鸦羽般的长睫低垂,有些落寞的模样。
不过那又如何呢？背叛她的小公主得到了同样的报复，绝望、屈辱，所有人都唾弃她,她受过自己所有的苦难,往后漫漫长路，只要不是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不就好了吗？
接下来,还有什么可毁去呢？慕寒衣无声思量。
这种痛苦还不够,一时之间她竟说不清楚到底是想要报复，还是想要一无所有的小公主眼里只有自己，所有的情绪依赖爱恨只属于自己的病态执念。
魔族的帝王站在巨大漫长的深渊之上,双眼闭合，在她身后龙苍大长老苍老的身躯从黑暗中悄然出现。
“陛下,一切已准备就绪，”片刻后他的脊背仿佛更加佝偻,犹豫着抬头，沉声劝阻：“您当真想好了吗？”
慕寒衣抬首仰望苍穹，漆黑的天幕不见天日，万古龙渊，已蛰伏了数万年之久。
“事到如今，已是不得不去。”
为使时清薏活下来，她拆掉了自己的一根龙骨，天魔龙族七十二根龙骨里又有九根主骨，缺一不可，缺了一根龙骨日后恐怕再无法寸进。
太多人想杀了她了,这是一个不能泄露的秘密，否则她太久无法突破，九生九死，若是，当真到了第十次，她还未曾突破，到时候恐怕当真永无翻身之日。
慕寒衣眼中闪过一道幽幽厉芒。
“当今之世，还残存魔骨之地也只有......”
万里之外，天之院数人齐聚，原老被沧源推着缓缓到来，不过一年时间，他苍老的更为迅速，失明的双目急速凹陷下去，声音低哑微弱。
“祂接下来会去的是......离合界，万古菩提树下，水灵圣者埋骨之地.......”
上古蛮荒时代十二位圣者合力击杀魔帝，与之同归于尽，其中排名第一的圣者擅水灵力，被尊称为水灵圣者。
水灵圣者在封印魔帝以后重伤陨落于屠魔山脉，与魔骨合埋，亲自将魔帝尸骨镇压其下，距今已经过去万载。
她陨落之后所形成之地被称为离合界，而被她一身灵力血肉滋养之地生出一颗树苗，万年以后又被称为万古菩提树。
天地之中，仅此一颗，如今屠魔山脉乃是人族圣地，乃是天之院秘境，每一界核心弟子都要去万古菩提树下明悟己身。
但相应的，每一年能进去的名额并不多，而且必须要根骨奇佳的弟子，年纪不能超过二十。
天之院院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座椅，座下数位副院长和长老更是面面相窥。
“如今......谁还能担此大任？”
各位长老院长眉头紧蹙，此一去就是跟魔子对抗，如今的魔子慕寒衣的实力诡异难测，去了能不能回来谁也不知道。
原老胸腔震动，咳嗽时嘴角渗出几缕血迹，他双目再无睁开之日，此刻仰望苍穹，明明是看不见的，却又仿佛可见万年兴衰剧变，缓缓道。
“天之道千变万化，我本以为雾岚帝国魔子初生之时是唯一可杀祂之时，如今卜算却有人扰乱她的脚步，万古菩提树才是它真正的杀劫。”
“也是，最后的机会......”
所有人面色骤变，原老如此说，那就是——
“还有机会杀了祂？！”
哪怕是有一丝机会人族就绝不可能放弃，当下各自咬牙，还未及开口，便见石台上沧珑从原老身后缓缓走出，跪在阶前：“弟子沧珑，愿为人族往之！”
原老叹息一声，不再说话，到了这一步谁还敢有藏私，他们的亲传弟子或者子孙后代若是人族覆灭，又哪里还有活路可言。
那名颇为美貌的女子和身侧精瘦的中年男子对视一眼，闭上眼片刻再睁开时已只剩下一片狠厉。
“去将宛儿从闭关当中叫醒，这关，不必再闭了！”
谁都知道这一去九死一生，谁都心疼自己的弟子和儿女，可到了这一步，谁都不能再退一步，除了战到尸横遍野再无退路。
“现在，还差一个人，”司空岫的眸子微微闭合，语气透露出几分涩然，“去——”
话音还未落下，远处大门便被推开，推开门的青年人动作是迟缓的，并没有多么意气风发，却又有一股沉凝傲然之气。
青年深衣缓袍，手中捧剑，站在风口深深一拜，朗声道。
“老师，弟子愿走这一遭！”
闾丘吕其人，天赋卓绝，乃世所罕见，又是天之院院长亲传弟子，若是不出意料，日后就是天之院的下一任院长，整个人族未来的族长。
可此刻，他不得不去。
而在遥远的人族慕寒衣还抱着小公主软玉温香。
也许是当真是因为一无所有，也许是因为狐族向往龙族的缘故，小公主终于在失去一切以后开始依赖她，毛茸茸的白尾巴在床榻上轻轻扫过，遮住了白皙如玉的肌肤。
慕寒衣拥着她坐了一夜，然后咬醒小公主，时清薏被她尖锐的牙齿痛的醒来，黑沉沉的眼底是已经漠然和不想挣扎的冷静情绪。
慕寒衣忽然又不高兴起来，她应该恨自己恨的入骨才对，这样的模样让她觉得焦虑，她毁了小公主的一切，小公主会不会自此以后都不再理会她？
她从不委屈自己，想问便问。
时清薏静静看着她，眸光却是挣扎又复杂的，许久别过了头，沙哑的道。
“不会。”
回答简洁明了极了，慕寒衣却仍不满足，冷冷的笑：“为什么？”
时清薏不再理会她，藏进自己柔软雪白的尾巴里企图遮住自己，应付时不时发疯的魔帝是一件极端耗费体力和心力的事。
慕寒衣扒开她的尾巴，手中出现几根拳头粗细的铁链，一点一点缠绕过她的尾巴和手指腰肢，最后是柔软白皙的脚踝。
时清薏冷着脸看她。
偌大的冰床上美人黑发披散，四肢被牢牢钉进石壁里。
“带我一起去。”瞪着人良久，时清薏终于开口，她知道慕寒衣会离开一段时间，不，或许是很久很久。
慕寒衣微微愣神了那么一瞬间，又笑了：“你知道我这一次要去哪儿吗？”
“你就不怕我跑了吗？”
慕寒衣似乎仔细认真的想了想，仍然否决了这个提议，她搂住时清薏的腰肢，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你跑不了的，就算能跑脱，我难道不能把你抓回来吗？”
“不过你可要想好你要跑到哪儿去，”她微笑着提醒小公主，温柔又阴翳，“魔族和人族的战争已经开始，你跑到哪儿，我即刻发动战争攻陷哪里，你自己一心寻死死不了，还要拖累其他人吗？”
“比如，你的老师，你的父皇母后，你的，故交？”
慕寒衣蓦然笑起来，险恶的冷冷在她耳边呢喃，“我忘了，他们早就抛弃了你。”
时清薏闭上眼，不愿意再看她癫狂的神色，这种诡谲的笑声没有持续太久，唇上便骤然一冷，魔族的体温本是高热的，她却不知为何冷的像一团冰，夜里甚至要靠抱着时清薏取暖。
一只手强势分开时清薏的下颌，牙齿磕磕绊绊的磕上时清薏的嘴唇。
她于这一道上不甚有天赋，亲吻磕出了一嘴的血。
“公主殿下，您最好，乖乖等我回来。”
等时清薏睁开眼时魔气已迅速消失在视线深处，长风从魔窟的另一头吹过来，没有了慕寒衣以后这里显得更加寒冷。
过了一会儿确定人已经彻底离开以后时清薏伸手擦了擦嘴角，摸到嘴唇上有一个细小的伤口，那在魔族传说中魔王级别全力一击都不会损坏的锁链在她这里甚至只是稍微动弹一下就碎成了渣。
“龙崽子，咬的还挺疼。”
时清薏皱着眉骂了一句，声音在空空荡荡的龙窟里来回回荡。
系统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宿主，你是真的不怕反派回来吗？！”
万一她回来看见你这么轻易就挣脱束缚，会疯的吧？
“她不会回来的，没时间了。”洁白柔软的布料擦过鲜艳的唇角，又擦过染血的白皙指尖。
时清薏声音淡漠，丝毫没有刚才的痛苦绝望纠结挣扎心如死灰。
“万古菩提树一千年成熟一次，一次只有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她再不去就真的晚了。”
系统小心翼翼的问：“那我们要去吗？”
“废话，”时清薏觑它一眼，眼皮跳了跳，声音有些格外的复杂和苍凉。
“她这一次去就会发现她的母亲也是想让她死，她这辈子所思所求全部都是假的，然后彻底发疯毁灭世界，如果现在的黑化值是百分之百，等她从万古菩提树回来那就是千分之千。”
系统颤抖了一下，那这一次必须去的男女主岂不是第一个遭殃的人吗？
“宿主我们还犹豫什么，还不快去！”
时清薏垂下眼帘，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面前黑暗中一扇大门无声开启。
一身灰扑扑的长袍老者从黑暗当中出现，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的沧桑，眼皮微微抬起。
“您准备，去哪里？”
魔气在他苍老干枯的手掌中流转，周围空间隐隐凝固，时清薏再无法动弹半分，就连系统都有几分难色。
龙苍无奈近前两步：“陛下吩咐，除非我死，否则，您哪里都不可去。”
时清薏心里一窒：“......”
系统：“......宿主我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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