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关校门只剩下半个小时,宋知明终于揽着邓斯思的腰离开了教室,天色昏暗没有开灯所以他们也没有发现后门处蹲着的那个瘦弱的身影。
一直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远去,姜知意才直起腰来,腿脚蹲的发麻,她扶着墙慢慢走进教室。
教室后排萦绕着浓重且呛人的烟味,姜知意被呛的咳嗽了两声,窗外操场上昏黄的灯光落在桌面上,能清晰看见时清薏的桌子上掉落的烟灰。
时清薏是最有洁癖的,人又孤冷,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
少女卷起衣袖轻轻擦过桌面,又拿过卫生纸打湿仔仔细细的将她的位置擦的一尘不染,一直擦到自己手腕都泛起了红。
这些阴沟里的臭虫怎么能挨近时清薏一星半点呢?光是想到刚刚他们在背地里骂她,她心里都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
“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吗?天天拽的那个样子真当谁都想巴结她一样,照我看,有些人哪怕是突然一天变暴发户有钱了也还是改不了本性,天天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不干不净能有什么好东西......”
姜知意闭上眼,长而翘的眼睫微微颤动,掩盖住那双清澈眼底的刺骨寒意。
她近乎魔怔的用力擦拭着那张桌子,一直到再没有一丝烟味萦绕才终于停下来,沾水的纸巾打湿了她的袖子,沿着手骨一滴一滴的往下蜿蜒,她又凑近嗅了嗅,确定再没有一丝烟味和香水的腻味才扔下纸巾。
教室外走廊就是洗手间,她过去洗手,用力揉搓自己的手背和掌心,一直搓到掌心发红发烫,再闻不到一丝烟味才关掉水龙头。
离开教室时却又顿住脚步,昏暗的光晕半暗掩盖了许多无法言说的占有和窥探。
她停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走了回去,心里砰砰的跳着,伸手准确的抽出时清薏夹在书里的草稿本。
生怕手上的水渍沾到时清薏的本子,她认真擦干净了手才小心翼翼的打开,借着模糊的光线只能看清一个轮廓,只是翻开第一面,少女的手指就蓦地顿住。
草稿本里没有打什么草稿,反而是认认真真的画着画。
画的是一个拿笔装作沉思眼神却偷偷偏过来的少女,只是用勾线笔勾出轮廓,神情却是逼真的,也许就是近在咫尺的描摹——
她的手开始细微发抖,心几乎快要跳出胸腔,近乎慌乱的往后翻去,每一页都画的满满当当,主人公都是同一个人。
操场上抱着校服孤零零等待的少女、低着头走在夕阳下的少女,还有认真做作业的女生,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人。
——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窗外突然有电筒的微光照进来,到点关门,保安开始在空旷的教学楼里巡逻。
姜知意猝然闭目,慌忙的将草稿本合上,在教学楼落锁的前一刻从后门跑出来,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一开始还是走的,只是后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脚下都仿佛生着风,初秋微凉的风吹在脸上,却只能感受到脸颊发烫的温度。
有什么在敲击着她的心脏,敲击着薄薄的皮肉,有巨大的喜悦的盈满了胸腔,连呼吸都仿佛带着甜意。
她到底还是没有赶上,校门口已经落了锁,保安处燃起一盏小小的亮灯,滞留学校太久会被扭送教务处,说不好还会背上处分。
就算老师大发慈悲不给处分也还肯定要叫家长的,想起那个酒鬼,姜知意下意识咬了咬唇,最后转了个身到了旁边的围墙。
三中的校墙只有一人半高,四周都种着郁郁葱葱的香樟树,这些树也有几十年树龄,枝干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爬上去并不难,往常有人逃课就是从这里跑出去的。
姜知意作为一个三好学生没有爬过这墙,却曾无数次偷偷看时清薏□□出去玩过。
她冷静的把书包先挂上枝丫,而后自己寻着记忆踩着砍掉的树桩往上爬,等终于爬上围墙时才往下看了一眼。
围墙的另一头却再没有香樟树作为缓冲,快要两米的高度,一下子跳下去顶多就是受点伤,死不了人,她很快调整过来正准备往下跳的档口,围墙旁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时清薏久等不到人,听见校门划拉一下关上的声音就知道完了,姜知意被困在里面了,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里,过来果然看见挂在墙头的小可怜。
刚刚还准备直接跳下去的姜知意在看见时清薏的一瞬间神情就变了,扶着墙头瑟缩的看着她,那样无辜又干净的眼看得人心底发软。
——就算知道不一定是真的,却还是被骗到了。
金发少女无可奈何的伸出手去,声音无端温柔:“下来吧,我接着你。”
”哎,那边的,干什么呢?”似乎察觉到这里有什么不对,保安的手电筒晃了过来,人也开始往院墙边跑,刺目的手电筒晃的姜知意眼前一白,下意识的偏过头去。
“快点下来。”时清薏伸出手,眼看着保安越来越近。
姜知意闭着眼松了手,很久,轰然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她这一辈子无数次想过从高处一跃而下结束自己的性命,却从来没有真正的毫无顾忌的跳下来,那是她第一次全然相信一个人,那个人稳稳的接住了她。
保安追过来的时候已经只能看见绝尘而去的背影,金发少女骑车,歪歪扭扭的快速逃离现场。
背后褐发的少女紧紧搂着她的腰,生怕自己被一下子甩了下来。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留那么久。”
“有东西落下了。”姜知意给小声辩解着,又怕惹她不高兴,连忙保证:“我以后都不敢了......你是,专门在等我吗?”
“谁等你了?”金发少女的脊背僵直了一瞬,理不直气也壮别过头,“我只是刚好走的晚。”
“嗯嗯。”姜知意轻声顺着她的意思说话,手却不自觉的收紧了搂住她的腰。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还要怀疑,可她现在看见了那些画——
欢喜如沸水盈满了整个心口,她内心的欢喜像是一个巨大的快要膨胀到裂开的糖果,时清薏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哪怕是夏天也依然好闻。
她悄悄嗅了嗅,记住了这个味道。
时清薏似乎是轻哼了一声,很久才有一只手递了一根糖过来,她一只手掌握方向让姜知意有些害怕,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小声说话:“小心一点好不好?”
不良少女别开脸,少女温热的鼻息落在脖颈间,带起细微的痒意,后来一路当真没有再松开手。
她一路送着姜知意回家,路口分别的时候姜知意就看着她慢慢离开,少女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裙角在风中飞扬,不染纤尘。
姜知意心里一度柔软的不知如何是好,轻轻握住心口的项链,眼里却是安静又偏执的温柔。
有些事她其实都习惯了的,反正这么些年都这么过来了不是吗?只要自己忍着就好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为什么,要那么对时清薏呢?
骂她同性恋,说她恶心,在她的位置上弹烟灰,还要孤立她,甚至把她家里人送给她的项链砸碎——
怎么骂自己都无所谓啊,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时清薏呢?就只是因为她从淤泥里面把自己拉起来了,所以就罪无可恕吗?
她一步步的踩着夕阳慢慢往回走,怀里抱着的是满满当当的糖,她撕开糖纸很珍惜的喂了一颗进嘴里。
真的很甜,就像她喜欢的女孩子一样,她就应该一辈子不吃任何苦楚的活着,被人捧在掌心里,就算有再大的恶意和恨意,至少,都不该冲她来的。
隔了很远都能小小的棚屋里传来的打骂声喝女人的哭喊声,东西碎裂的声音,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姜知意抱着书包在巷子里静静等了很久,一颗接一颗的吃糖,甜到牙齿都疼了也还是想h继续吃。
等了很久声音逐渐消失才拿出一瓶小小的白色药片来。
她疲倦的闭了闭眼,这个,应该能让他安静一段时间了。
——
高三的体育课一周一次,每一次都珍贵非常,难得不下雨的时候大部分男生都聚集在操场上打篮球,女生们则靠在树下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操场上人多眼杂无人发觉默默消失的几个人。
教学楼外的树林里,刚刚还在外面打篮球的班长宋知明借着回来换球服的借口独自到了教学楼,郁郁葱葱的香樟树下是等候已久的邓斯思。
有些事虽然是心照不宣,但是高三谈恋爱一直都是严令禁止的事,平时教室一直都有老师坐镇,难得有时间两人独处。
宛如干柴烈火一般,两个人搂抱在一起亲吻,亲的正上头的时候头上突然泼下来一盆冷水,透心凉浇的人一个激灵。
“妈的,谁他妈故意的?”
抬起头往上都是高三的教室,统一的体育课外出,无人答话,偌大一个教学楼寂静无声,只有风声缓缓吹过,冷的人打了个哆嗦。
三楼走廊,姜知意放下从卫生间拎过来的水桶,面无表情的将整桶洗拖把的废水倒了下去,瓢泼水声和骂声一同传了上来。
她神色间不见任何波动,拎了水桶就准备离开现场,刚刚回过头整个人被死死盯在原地,动弹不得。
水桶哐当一声落下,剩下的水珠尽数溅落在她手臂之上,冰冰凉凉,她的心也跟着蓦地沉了下来。
——金发的少女斜靠在楼梯扶手上静静的看着她。
她一下子心都冷了,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姜小可怜的报复真的不止是泼水(看起来为什么这么幼稚,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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