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回到居住的地方,她没有马上进门,而是绕到院子后面。
茂密的树丛间,两棵巨大的桦树倒在土地上,断裂处似乎被什么东西腐蚀掉了,上面横七竖八贴好几张符纸。
阿璃把符纸揭下,从兜里掏出新的符纸贴上,四米长的树干立刻变得轻盈。她双手拎起树冠,轻松拖回院子。
绯羽正坐在院子里写新的旱符,听到声音抬了下眼,但很快就又垂下。
阿璃问:“绯羽,你会不会把树干弄成板子啊?”
她的床榻是自己做的,木板是二师兄帮她削的。现在也没法去麻烦二师兄,毕竟她编不出再做一张的理由。
“会。”绯羽放下笔,站起身走到树跟前。一道微光闪过,两棵桦树顿时变成了一摞板子,连树冠都没浪费。
“哗,这也太厉害了吧。”阿璃望着平整的跟田黄石似的大木板,曲起手指敲了两下。
绯羽问:“你要木板做什么?”
阿璃:“给你做张榻。”
看着少女弯下纤弱的腰肢去搬木板,绯羽微凉的眸光稍稍柔和了些。
“我来。”绯羽轻轻拉开她,单手捏诀,木板立刻漂浮起来。
“你还记着这件事?”少年脸上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竭力掩饰着嗓音里藏着的喜悦。
“当然啦,答应过你的嘛。每天晚上只要想起你躺在席子上,我就难过地睡不着,我可关心你呢。”阿璃一边甜言蜜语地胡扯,一边将栓在腰间的油纸包取下放到石桌。
绯羽看到油纸包,眸光悠悠冷下去,“关心我还给别人送酥蜜寒具?”
阿璃转头,“咦,你怎么知道?”
绯羽一点也不隐瞒,“我把庭院收拾完后闷得慌,变成鸟出去飞了飞,路过看到的。”
阿璃闻言环视了一圈。
院子果然很整洁明净。屋顶的杂草被拔掉了、窗棂积灰也被擦的干干净净、就连银杏树的叶子上都找不到一点尘土,亮得发光。微风吹过,悬挂在屋檐下的旱符轻盈地飘起来,到处充盈着草木的香气。
似乎自从绯羽来了,她就再没拿起过扫帚。
“你好会收拾院子啊。”阿璃眼睛亮亮地感叹。
绯羽想起这个又一肚子怨气。自她消失后,他这才发现天界有那么多的活干。
云层上铺满了稻田、银河被种上了果树、大殿后面养了几百只猪牛羊和兔子。他一面等她,一面照料她留下的这堆东西,久而久之就做熟了。
他到不在乎做了多少活,他在乎的是那些动物那些地都是为她养的,她却一直也没回去看一眼。现在天界大门重新封印,连他也进不去了。
他不郁道,“别打岔,你还没说为什么要送他酥蜜寒具?”
阿璃道:“哦,那是因为我拿走了幻境奖励。这里面本来也有他一份,但他放弃了。我过意不去才送他吃食的。”
绯羽默了须臾,“你还拉了他的手。”
“那是为了把吃食塞给他。再说我也拉过你的手啊,你瞧。”说罢,阿璃便拉住绯羽的手。
少年的手温润又明晰,皮肤冷白且微透。离近一点,可以看到隐藏在肌肤底下青色的血管。指腹有一点薄茧,似乎是常年握剑磨的,刮的她掌心有点痒。
阿璃很喜欢这个时候的绯羽,无论上一秒多炸毛,一但拉起他的手瞬间变奶狗,乖巧得不得了。
就是这个崽崽太爱吃醋了,昨天小花还长着六片灰色的花瓣,今天有一片就变黑了。
阿璃蹙起细眉,思索着怎么把花变回去。
绯羽乖乖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就这么干巴巴地握着,一点实质进展都没有。微翘的瑞凤眼涌出一点好笑,“这就是拉手吗?与我今天看到的可不一样。”
阿璃奇道,“你看到谁了?”
绯羽道:“一对道侣。”
阿璃更疑惑了,牵手还能牵出花来?“他们怎么做的?”
“就这样。”绯羽反手将少女的手扣住,朝自己的方向拽过来。阿璃一个没站稳,立时扑了过去,本能地用双手抱住对方的腰。
她惊愕地仰起脸,少年黑眸似温柔又似蛊惑,轻声道,“既抱了我,以后就不许再抱其他人了。”
绯羽的音色本就沉如醇酒,薄唇间吐出压抑而诱人的气声,阿璃感觉心脏顿时跳错半拍。
她忙从他怀里钻出,这才明白什么道侣牵手,不过是对方故意下的套。她傻乎乎地上钩,赔上了老母亲的拥抱。
系统适时地咳嗽了两下,“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先听哪个?”
阿璃不假思索道:“坏的。”
系统:“嗯坏消息是,少女你有点把持不住了呀。我刚才听到你心跳爆表,都担心你炸到我。”
阿璃抿抿唇,感觉脸烧得厉害,“那好的呢?”
系统一本正经道,“好消息是绯羽的小花又变成灰色啦。”
阿璃没有直接做塌,而是将木板铺开,贴上几张符纸等着烘干。做完这些,她便拿着匕首和麻绳准备出门。
“你要去狩猎吗?我与你一起去。”绯羽道。
“不妥,”阿璃直接拒绝,见到绯羽瞬间沉下眼连忙补充,“我在附近狩猎,难免会碰到同门。你长得这样好看,一定会被留意,若是被人联想到姑臧的镇妖塔可就惨了。等我去神鸟城登记捉妖师的公验时,你再同我去,如何?”
听到她夸他,又答应过两天一起出门,绯羽眸中郁色消散点头道,“行吧,我在家里等你。只是你不许再去见那个酥蜜寒具了。那人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从骨骼到血肉都透着一股幽冥死气。”
若不是对方境界不高,他都要以为是烛龙来到了天山。
阿璃微怔,反应过来酥蜜寒具就是季幽,她觉得好笑,但还是答应下来。
临走时,她把从食舍领到的芝麻胡饼和一罐清水放到桌上,“我怕是要到傍晚才回来。你如果饿了,就先吃这些。等我们去神鸟时,我带你吃炙羊肉、蒸菘菜、还有汤饼。”
“你有钱吗?”绯羽问。
“凡间的钱有点,修真界无。”
绯羽闻言微微皱眉,他倒是都有,但都在九天之上,怎么能想办法回去一趟呢?
阿璃离开庭院,径直朝山下走。她一边走一边盘算,现在的资源是两个崽崽。一个确认是养过的,极爱吃醋。另一个不确认养没养过。两人一个灰花,一个四黑两灰。
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把床榻做出来,从绯羽那里弄到一个白花瓣。次要任务是继续接触季幽,争取把他头□□出一朵灰花。
希望季幽是没养过的崽崽,这样他的怨气就不会像绯羽一样来回乱跳。
阿璃一路走出山门,朝密林里走去。
自姑臧回来,她就一直靠吃果子解渴。若不是修真者的体魄比寻常人好,她早承受不了了。今天一定得猎几只妖兽,拜托同门送到姑臧换灵石。再弄不到无香丸,她就要渴死了。
阿璃手里捏着符,不断在密林里搜寻猎物。半个时辰后,没寻到猎物,倒是听到了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话语声立刻飘过来。
“那恶鬼当时便招了,是他害得柳村三口人家自缢。我刚要将他打的神魂破散,他又求饶。说他有个兄弟在幽冥殿当差,知道一个天大的消息。如我放过他,他便告诉我。我当即答应了他。掌门,这还真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阿璃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竟然听了掌门的墙角。她想退,又怕弄出声音被发现。不退,万一听到什么不得了不好抽身而退。正在进退两难时,那个年老的声音又说话了。
“幽都之主烛龙,已经昏迷不醒半年了。”
“为何?”白泽的声音显然是吃了一惊。
“据说与妖族太子有关。您知道,妖族那兄弟俩本就诡计多端,心眼跟莲蓬似的,还是两个莲蓬。我们仙门百家谁没吃过他们的亏?这么想也在情理之中。”
“可烛龙并非一般人,他是上古凶兽,掌管幽冥的古神。就算是洪荒时期,他独自对上九天众神也没吃过一点亏,岂能被妖族太子轻易算计?这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事情。”
“属下也这样想。所以想请掌门在找唔,在找您那位的同时,顺便去山南道忠州看看。忠州就在幽都之上,也许能探到”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小,阿璃正觉得疑惑,就听身后有人笑着说,“竟听了这么久,我一点都没察觉到。”
阿璃蓦地转过身,就见白泽站在她身后,目光又轻又淡的落在她脸上。
她急忙解释,“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只是”
“只是想走怕弄出声音,不走又怕听到不该听的。进退两难时,不小心什么都听到了。”白泽替她补充道。
“咦,掌门怎么知道?”
“因为我年少时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我保证不说出去。”阿璃道。
“无妨,”少年一脸不在意,“幽冥殿寻常鬼差的兄弟都能知道的消息,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人人皆知了。”
白泽的声音清浅温和,就像温泉水一样安抚人心。
阿璃听出他没有生气的意思,松了口气。
白泽的目光落在阿璃身上,有点好奇为什么自己没感觉到她过来的气息,青冥长老也没有。
“掌门,我要去狩猎了,一会儿该天黑了。”阿璃顶着少年直白的目光磕磕巴巴地说。
白泽微微颔首,“你去吧,我也要走了。”
“去找人吗?”阿璃问。
“对啊,去找人。”白泽轻声说,嗓音里有掩饰不住的落寞。
“掌门一定会找到人的。”少女诚心实意道。
白泽轻笑了一下,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少年眼中浅浅氲起冷意,如果能够找到她,一定要绑起来,再也不许她乱跑了。
他随意朝阿璃点点头,转身朝林子深处走去。
阿璃注视着白泽的背影,生出一点同情,“找了那么久,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系统忍不住道,“你就没怀疑过白泽要找的人是你?”
少女脸色瞬间惨白,心脏哐哐跳。
几秒种后她镇静下来,“不可能,三百多年前,我还没出生呢。”
系统无语:“现在是唐朝,你本来就没出生。”
阿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