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林骁把一毛裤腿卷到大腿根拉着她去河里摸鱼的时候,万堃还在说：“林骁带孩子还挺有模有样的。
惊蛰只是笑了笑。
奶奶夸道：“妹妹工作要忙一些，自小一毛都是尧尧带大的。”
万堃表情更惊讶了。
大概是觉得林骁这种看起来就不大靠谱的人，不像是会带孩子的。
没过多久,他跟着惊蛰去溪水旁找林骁的时候,看见林骁坐在礁石上啃山楂。
林骁的右手腕系着防丢绳,连着一毛的腰。
一毛专心致志在捉鱼，林骁专心致志在吃山楂。
溪水里很多石头，石头和礁石之间形成比较平缓的水域,然后鱼儿会在这里栖息,但即便是鱼很多，对一毛来说，也很难抓,她拿着小网兜抓了很久了,只网到了两只很小的鱼，她起初兴致勃勃,但这会儿有点累了,跑到爸爸身边，趴在他胳膊上：“爸爸,我抓不到。”
林骁塞了一颗山楂给她,表情故作轻松，骗一毛吃下去，看她酸得整张脸拧在一块儿,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了，才揉了下她的脑袋：“我们换个地儿，去前面,那边水面宽一点。”
然后林骁把一毛抱起来,淌着水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他重新坐下来吃山楂,一毛继续摸鱼。
摸了会儿，一毛似乎终于觉得不太对劲，扭头拧着眉问林骁：“爸爸，你为什么不抓？”
林骁表情认真道：“大人要抓大鱼，小朋友抓小鱼，但现在这里没有大鱼，所以只能你抓了。”
一毛转了转眼珠子，觉得哪里不对，又觉得好像对，最后她点点头：“哦。”
万堃侧头问惊蛰：“他这是……”
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但就是觉得跟想象中的不一样，没见过这么带小孩的。
大概是一毛太乖巧听话了，倒显得林骁有点不正经。
惊蛰笑了下：“没事，他怕她待会儿不睡觉，消耗她精力呢！”
其实是想吃炸小鱼，骗一毛去抓鱼，他这个人向来幼稚，套路起一毛来毫不手软。
万堃没带过小孩，也就没再说什么，就是觉得挺稀奇。
一毛一直警惕着爸爸，总觉得他又在铆足了劲打算捉弄她，但到她提着小桶回家的时候，爸爸都没干什么，她觉得今天自己可能误会爸爸了。
于是爸爸再抱她的时候，她趴在爸爸脸上亲了一口。
小鱼被万伯母炸了，一毛吃完晚饭很快就困了，睁着一双睡眼趴在妈妈怀里的时候，还在说：“妈妈我想和你睡。”
因为她觉得爸爸又会偷偷把她放小床上。
惊蛰是个算话算话的妈妈，所有答应她的都会做到，她就一直盯着妈妈，看到妈妈点头才放心地闭上眼。
可惜这里本来就没有小床，妈妈当然也不放心让她自己睡。
惊蛰晚上是和一毛睡的，林骁自己睡在折叠床上。
第二天一毛从妈妈被窝里钻出来的时候，又觉得自己错怪爸爸了。
她想出去找爸爸，结果一出门就被绊了一跤，她趴在地上的时候本来没有哭，可抬头正好看到爸爸进院子，爸爸夸张地“呀”了声，然后蹲在地上：“乖，磕掉门牙了，你以后说话会漏风的。”
并没有，一毛并没有觉得很痛。
但还是被爸爸气哭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想要一头扎在爸爸怀里，然后被林骁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脑袋，嫌弃说：“你都不拍拍土就往我身上蹭。”
一毛向来是个好脾气，可偶尔也会炸毛，她气呼呼地大力拍着自己身上的土，一边拍一边凶：“爸爸，坏。坏爸爸！”
林骁一边笑一边单手把她拎起来去水井旁去洗漱，他给女儿洗脸倒是很细致温柔，洗完还抱去屋子里擦了香香。
一毛终于不气了，她又忍不住抱住爸爸的脖子，说想去看小鸭子。
林骁捏了捏她鼻子：“好，带小笨蛋去看小鸭子。
一毛扁着嘴：“爸爸才笨。”
林骁：“你笨。”
一毛呼吸都急促起来：“爸爸笨！”
林骁偏头笑起来，依旧不妥协：“就是一毛笨。”
一毛刚咽下去的眼泪，差点又出来，气呼呼趴在爸爸脖子上，呼哧呼哧喘着气，好半天没有想起来可以压制爸爸的话，郁闷地敛着眉。
万伯母和惊蛰在说话，看到这架势，忍不住问了句：“不用管啊？”
旁人都怕小孩闹，林骁这是生怕小孩不闹的样子。
惊蛰笑了笑：“不用，俩人就这样。”
林骁就喜欢欺负一毛，一毛每次都被欺负得直跺脚，转头还是要去找爸爸。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万伯母摇头轻笑：“林骁跟个小孩似的。”
惊蛰点头，深以为然。
不过一毛还挺喜欢爸爸，看不到爸爸会念叨，生气了会不理他，但每次他快到下班时间，一毛都会趴在窗户上往楼下看，看到爸爸的车眼睛就会亮起来，然后站在门口等爸爸抱她。
喜欢跟爸爸一起玩玩具，虽然经常被林骁捣乱。每次都说下次再也不要跟爸爸一起玩了，然后下次还是忍不住去找。
喜欢跟爸爸说话，每次可以喋喋不休说很久。
一毛是个乖巧的小孩，很讨长辈喜欢，跟谁都很亲，喜欢爸爸妈妈，喜欢爷爷奶奶，喜欢太姥姥。
但惊蛰总觉得，她跟林骁最亲。
大概是因为虽然林骁总欺负她，却也是陪她玩耍最多关心她最多的人。
一毛会说话很早，开口第一句叫妈妈，林骁便逗她叫爸爸，但她学会妈妈之后先学会叫奶奶，学会奶奶之后会叫爷爷，然后会叫妈妈的小名妹妹，然后才学会叫爸爸。
林骁一度觉得一毛是故意的，有次大半夜睡不着趴在一毛床头让她叫爸爸。
一毛睁着惺忪的双眼，冲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翻个身给他一个背影，他就把她又扒拉过来，嘟囔说：“不许睡，你这会儿睡了，待会儿又闹。”
惊蛰是个睡眠很浅的人，被小孩折腾几下，就很难睡着了，所以林骁很心疼，每次一有动静自己先起来。
一毛似乎听懂了似的，抬着手在虚空抓他。
林骁把手指塞进她的小手掌里，她紧紧抓住，咿咿呀呀冲他叫，不知道在说什，他一句一句答着，两个人跨服聊天十分愉快。
惊蛰在设计院工作，常常很忙，一毛都是阿姨带，爸妈闲了爸妈带，她和林骁其实带得很少，周末带孩子，也都是林骁带得多。
他很喜欢小孩，每天精力比一毛还旺盛，有时候反而把一毛折腾得不想动。
有一回林骁带她在外面玩，公司有急事，他把一毛就带过去了，惊蛰去接，结果被堵在路上走不了，绕路耽搁不少时间，到的时候就看到一毛坐在垃圾桶里，垃圾桶放在办公桌下，她窝在里面撕纸片。
惊蛰眉头狠狠皱起来。
他的助理忙解释：“垃圾桶是新的，干净的，她一直想玩小林总的笔，但林总不让她玩，她就要闹，林总就给了她一沓废弃文件让她撕，但她撕了到处扔，林总凶了她两句……”
林骁又看不得女儿难过，最后冲助理招手，问他有玩具没，助理哪里去找玩具，就请示：“要不我现在去买？”
林骁思考片刻，说：“去后勤领个新垃圾桶过来。”
然后林骁把一毛往垃圾桶里一放，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随便撕，把自己埋起来我也不管。”
惊蛰哭笑不得。
林骁很少正儿八经抱她，不是驮着她，就是单手提着她，甚至把她装在环保袋里拎着。
怎么随便怎么来，可别人带得小心翼翼她还要闹，反而林骁折腾她折腾够呛她还挺高兴。
他还下雨天带着一毛踩水坑，然后惊蛰气得让两个人自己去搓衣服，父女俩蹲在洗衣间洗衣服刷鞋子都能玩起来，拿洗衣液兑水吹泡泡，互相扎对方的泡泡，扎着扎着差点急眼，一毛脚底一滑摔个屁股墩，林骁笑得楼下都能听见，把一毛气得直哭，一边哭一边拿拳头打他。
一毛去奶奶家就喜欢跟朵朵和二毛玩。
玩着玩着睡着了林骁也不抱她去床上，拿个毯子把狗和一毛盖在一起。
出门买东西，重的他拎着，但肯定要给她也拎一个，说让她找点事做，她就不会捣乱了。
一毛几乎不捣乱，倒是林骁天天逗她炸毛。
两个人在家里鸡飞狗跳。
惊蛰起初还试图管一管，最后干脆由着两个人去了。
由于林骁一毛能干的事儿都丢给一毛的理念，导致一毛再大一点已经非常自觉自己穿衣服吃饭，甚至帮爸爸妈妈收拾桌子整理衣服了。
半夜醒过来还会帮爸爸妈妈盖被子。
东西掉了会记得捡起来收好，看到爸爸乱踢的拖鞋摆正了之后还要教训爸爸。
嫌弃林骁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甚至早上要给爸爸打领带，够不着，还得站在凳子上让爸爸弯腰低头。
每次林骁都要拆了重新系，但每次都会耐心低头给一毛玩。
过了这个夏天，一毛就要去上幼儿园了，早几天惊蛰带她去参观过学校。
她很喜欢那里，但突然很忧愁对惊蛰说：“妈妈，我上幼儿园，是不是就没人陪爸爸玩了，他会孤单的。”
惊蛰张了张嘴巴，最后不忍心破坏女儿的好心：“那你放学多和爸爸说说话。”
一毛重重点头。
惊蛰要和幼儿园签确认书。
签字的时候，老师在一旁同她说话，问她：“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一毛歪头思考片刻，抬头求助妈妈。
很少有人叫她的大名，她甚至都不大记得，惊蛰没有马上回答，期望她自己想起来，一毛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早上好。”
这下换幼儿园的老师求助似的看惊蛰了。
惊蛰失笑，抱歉地看了一眼老师，回答：“林以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