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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不是束缚(1 / 1)

长街街口有一家路边小摊,摊主在卖些汤面、混沌、卷饼等食物,铁锅里滚滚的汤冒着热气腾腾的烟,给寒夜增添了少许温暖。

方灵轻看着所有食物都想尝上一尝,只怕都要了又吃不完,犹豫半晌不知选择哪个好,突然灵机一动,全都只来了一份,打算与危兰分食。两人同坐于小方桌边上,她托着下巴端详对面已沉默了许久的少女,忍不住道:“你又没有对不起姚宽,你为什么要愧疚呢?”

危兰一怔,有些意外对方竟然看得出自己此刻的心思,笑道:“我当然没有对不起他。只是……他说的话,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也从来没有想过。”

她停顿了有少顷,目光望向长街前方浓雾,轻轻叹道:“你知道吗?我从前行走江湖,常常见到官宦权贵家的纨绔子弟,就比如,严彬那种人。我一直很是看不起、很是厌恶他们。可就在刚刚,我才忽然发现,原来我和他们也算是同一类人。”

眼见方灵轻的眼睛露出惊讶,想要反驳,她又缓缓地摇了摇头,用微笑阻止了对方说话。

旋即,她再接着道:“我自认从未用手中权力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可是,有些权力天生就在我手中,只要我愿意,我也可以一句话让一个普通门派从此不再存在于江湖之中。而就算我什么都不去做,我也注定与普通人不同。严彬是权贵,我又何尝不是?”

方灵轻道:“就因为姚宽一番话,你就想了这么多吗?”

危兰道:“是他的话让我回忆起很多事。”她伸出素腕在桌上,手中握着一枚铁制令牌。

令牌上用隶书刻着一个“侠”字。

“我听说,庐州的繁园,除却盛日佳节,在其他日子里都是不许普通百姓进入的。但官宦人家的子弟可以。而我,也可以。拥有这枚令牌的人都可以。我从前都习以为常,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只是其中一件事,一件小事。而在她过去十七年的人生里,类似的事还有太多太多。

但凭什么呢?

为天下江湖做出大贡献的是两百余年前的危家祖辈,而并非自己,凭什么自己能够享受这些特权?

难道这枚令牌上的“侠”字就是代表你天生高贵的身份吗?

这些她以前根本没有意识到的事,如今一旦说明,如何会不在她心中引起震动?

冷雾仍在空中漂浮,与铁锅里冒出来的热烟相纠缠。邻桌有两名身着裋褐的客人正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谈论今日这一天干活的劳累,不知怎么的说起前些日子在某出杂剧里看到的江湖故事,便道若有朝一日自己能捡到一本绝世的武功秘籍,练成绝世的武艺,就到江湖中自在逍遥去,再也不用每日辛苦干活还常常遭人冷眼欺辱,那该多好。

而小摊的摊主则在这时给危兰与方灵轻端来了汤面、混沌、卷饼,热气遂往她们脸上扑。

方灵轻本来饿得不行,也馋得不行,这会儿却继续托着腮没动。

危兰将所有食物分成两份,问道:“你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

方灵轻不答,待这阵热气渐渐散去以后,她又能看清危兰的面容之时,忽问道:“那又怎么样啊?这有什么不可以吗?”

尽管造极峰是江湖正道人人唾弃的魔教,但方灵轻在造极峰内部同样是天生高贵的存在。

只要她一句话,她可以决定屏翳堂中方索寥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的生死。

她也始终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即使到现在,她仍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但她问了——就像昨夜在回春堂医馆里,她询问危兰“什么是侠义”那样,问得相当认真。

而昨夜,危兰没有能回答得了她,这时却道:“我只是出生幸运罢了。若我并非危门子弟,而是青虹派门人……又或者,若我有朋友是青虹派门人……”

庙堂里有许多惨遭奸官污吏残害的忠良君子,危兰是知道的。可是江湖里又有多少根本遇不到白行的青虹派,她是第一次思索。

就在危兰沉思这些事的同时,方灵轻的脑海中也倏地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在多年以前,造极峰主权九寒还未失踪之时,方索寥奉命完成一件任务,却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的确是一个算不上什么的小小错误,偏偏赶上权九寒心情不佳,因此受到重罚。那时方灵轻年纪尚幼,虽自小就被告知峰主的一切命令都是必须遵守的真理,心里也还是颇不服气。

是以此刻,她突然发觉,好像危兰这番话倒似乎有些道理?

“就算如此,你和严彬还是不一样。就算你们的身份差不多,你们还是两个人。”方灵轻笑道,“我讨厌他,但挺喜欢你。”

危兰一下子笑了:“谢谢。”又柔声问:“我可以叫你灵轻吗?”

方灵轻也笑道:“当然可以。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你可以叫我轻轻。我爹娘都是这么叫我的。”

危兰道:“我一直没有想明白,当时你为什么要将你的真名告诉我?”

有关屏翳堂少主的种种信息,包括她的真名与容貌,一直以来是侠道盟极想要了解、却很难查的。在昨夜,她们还是敌对关系,危兰想不通,明明那时方灵轻可以随便编一个假名来应付自己。

方灵轻笑道:“因为那时我觉得你人还不错啊。骗了你,我还蛮愧疚的,我不想欠人情,干脆补偿你一个信息。你们侠道盟不是一直在调查我吗?”

谁真心真意对自己好,谁就算是不错的人。方灵轻的原则一直如此简单。可她很清楚,在这个世上会真心真意对自己好的,无非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至于屏翳堂内其他人,尊敬她、惧怕她,不过是因为她少堂主的身份。然而昨夜,危兰却是在根本不知道她是谁的情况之下,便已对她十分温柔。

——当她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之后,她的态度一定会改变。

纵然那时方灵轻心里如此想,也仍然不免有些心动于这种温柔。

方灵轻接着又道:“我也有不明白的,想要问你。”

危兰道:“你问。”

方灵轻道:“你为什么要和我交朋友啊?你们侠道盟的人也可以和造极峰的人交朋友吗?”

危兰笑道:“你刚才已经解释了。”

方灵轻道:“我刚才解释了?”

危兰道:“你说的,就算大家身份差不多,也是不一样的人。你和造极峰里其他人不同。我也和侠道盟里其他人不同。”

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人,有一颗独立的心。

身份不能成为其束缚。

方灵轻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终于拿起筷子,认真地品尝起了面前的食物。老实讲,她们平日里无论是在危门还是造极峰,饮食都十分精细。而这家小摊的面点混沌,口味并不算多好,但或许是因为她们着实饿了,又或许是因为此时的气氛不错,很快她们将这桌上食物解决掉一大半。

这时,两人方聊起了今日发生的稀奇事。

危兰道:“真没想到近些年来闻名遐迩的游侠白行竟然会是郁无言。”

方灵轻道:“阙淮湖在之前问我,别地的折剑录,是不是都是侠道盟盗走的?可是既然连你折剑录是什么都不知道……”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恐怕,阙淮湖和严彬都没想过,真正盗走那个什么折剑录的人,也有可能,会是郁无言。”

危兰道:“若果真如此,郁师兄来庐州,十有八九应该也是为的这本折剑录。”

方灵轻道:“可郁无言突然死在了织梦楼,他的事还没有办完,还有一本折剑录在阙淮湖和严彬的手里。而姚宽为了报恩,决心帮他完成这件事……只可惜姚宽现在跑了,也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找他的。”

危兰道:“要找姚宽可能需要花费一些时间。但有一个人,或许也会知道折剑录的秘密。”

方灵轻道:“是沈曼。”

危兰道:“今日我们给沈姑娘送雪融膏,说到敷药过程中绝不可易容之时,她的脸色变了变。我担心她会为了什么事而必须选择改变容貌,却又怕细问引起她的怀疑,只在临走时请其他的姑娘多多注意她的情况。现在想来,或许她要做的事,她要留在织梦楼的原因,也与那本折剑录有关。”顿了顿,再问:“若她一旦易了容,果真没有补救方法了吗?”

方灵轻道:“没有。不过她毁容就毁容好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关我们什么事?”

后一句话的语气绝非玩笑,她是真的对此漠不关心。

危兰默然一瞬。

方灵轻的确和造极峰中其他许多人都很不一样。可她毕竟是在造极峰内长大,如此冷漠,倒是符合她魔教分堂少主的身份。然则除非圣人,这天底下有谁敢说自己能够对世上每一个人都不分亲疏远近地一样关心?危兰心忖,自己在适才那一瞬间,听见方灵轻此言确是有那么一点不悦,可若是在与方灵轻初相识时,即使听见她说出比刚刚那番言语还要恶劣百倍的话,恐怕自己都会无动于衷。

因为她是恶人,恶人无论有多么恶毒,似乎都是天生如此,都是他们自己的决定,与我何干——这难道不同样是一种冷漠?

危兰微笑了笑道:“你说得对,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但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会做这样的决定。所以,我想要帮帮她。”

方灵轻眨眨眼睛,她只注意到了危兰话里的那句“你说得对”,越发疑惑:“你不骂我吗?”

危兰道:“为什么要骂你?又不是你害她毁容的。”

方灵轻笑道:“是,我也这么想。你要是骂了我,我就不想再和你做朋友了。”

——然而若是我娘,听了我这话,一定会骂我。

方灵轻的心中还有这一句话未说出口。

可又不是我害的人,为什么要怪我呢?也因此,不管方灵轻多么敬爱母亲,她始终认为母亲说的话至少也有七八分没道理。

危兰说的话却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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