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以茶代酒(1 / 1)

栗狐迈着稳健的碎步一路向前。

走了一阵儿,秦晚才发现他们并没有向着回宫的路线走,而是来到了应阳城城门。

守城地将士看到宁亦,立即跪拜,随后打开城门。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秦晚问道。

宁亦没有说话,只是策马而行。

一出城门,风景与城内大不相同。郊野空旷,虽入冬萧瑟,却另有一番凄凄的美感。

马行不久,前方忽然出现了百亩秋黄的芦苇荡,而在芦苇荡南边,是一大片湖面。暗蓝色的湖水映着远山的影子,微风而过,粼粼波波。

湖上停泊着一艘木船,船顶停着几只尚未南飞的水鸟,不知是什么品种。听到马蹄声,呼啦一下振翅而飞,在湖上旋了一圈,就藏入芦苇间不知去向。

“这地方好漂亮……”

秦晚掩口感叹,两眼放光。

她迫不及待地催道:“快走快走,我们去湖边。”

宁亦用脚轻敲马腹,栗狐心领神会快走几步,停在了湖边木船旁。

宁亦先下马,随后伸手将秦晚从马上抱下,脸色虽然还是不怎么好,但没了刚才的怒气。

秦晚下了马,立即跑到湖边,眺望远山大湖,深深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许久被关在冷宫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过如此辽阔的景色,不由觉得她的心都宽敞起来了。

忽而一点凉意在她眉心绽开。

秦晚茫然抬头,却见星星点点的雪花正从成片的灰色云层间落下。

这一瞬间,秦晚欣喜地几乎要跳起来,转身指着天空对宁亦惊呼道:“宁亦!宁亦!下雪了!你看!”

宁亦见她激动不已的样子,不屑道:“雪太小,等带你回戎国,你才知道什么是真的雪。”

秦晚并没有被宁亦的嘲笑打扰心情,她摊开双手去接雪花。

宁亦走到她身边,抬手牵住她:“跟我来。”

说着就拉着她走过木条拼接的码头,登上那艘木船。

木船里有热茶点心,毯子软枕,布置的暖和温馨,不知道宁亦是什么时候让人准备的。

秦晚跟着宁亦坐在船舱里,从窗户望向湖面。雪势渐大,纷纷而落,漫天缤纷,最终尽于灰蓝色地湖水之中,消失不见。

秦晚觉得人间真是奇妙,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不同的时空,它们平行于彼此,互无交集,就如她所在的这个温暖的船舱,和窗外漫天飞雪的湖面,它们各有各的进程,互不相扰,船舱里的温暖给不了那些雪花,而吹拂雪花的北风,亦进入不了这个船舱。

宁亦拿起茶壶,给秦晚倒了一杯茶,送到她手里:“喝了暖和一些。

秦晚接过他倒的茶,微微一笑。

她喝了一口,不得不说宁王殿下这茶比香悦茗的茶好太多,让她如临春日茶田,漫山翠绿萦绕舌尖。

秦晚暗自感慨,男人最会用这种小动作让女孩动心,但她又不是小女孩,不应该感到脸红心跳,但凡心脏有那么一点加速,都应该觉得丢脸。

尤其是在那种大场面上拒绝了这个男人之后,又坐在这里和他一起赏雪喝茶,这种打脸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可是谁能拒绝下雪天在一片大湖上喝茶吃点心这等好事呢。

管他对面是宁亦还是其他什么人,只要她自己脸皮够厚,玩得开心,其实也没必要纠结。

“沛郡的事已经有条不紊地在进行了,”宁亦忽然开口道,“你所做的这些事,在沛人中提高了声望,鹿子义提出将你迎到沛郡去定居,被本王否了。”

“你怎么没问问我要不要去,就直接否了?”秦晚问道。

宁亦抬眉:“你会去吗?”

“暂时不想去。”秦晚没有犹疑,直接回答道。

宁亦显然十分满意她的答案:“我知道你不会想去。”

“为什么?”秦晚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宁亦:“你自幼生活在这应阳城,对沛国一无所知,对父母毫无记忆,对你而言,沛国万安公主不过是个身份名号,你需要这个名号,所以你会为沛人争取土地和利益。但你不需要这份对于故国的情感,也无法与沛人共情,贸然前去沛地,你这份装出来的对沛人的悲悯,怕是难已长久地演下去。”

秦晚听他说完,赞许地点点头:“没想到,你还挺懂我的。既然你不觉得我站在沛人的立场上,那你觉得我的立场是什么?”

宁亦为自己添了茶,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元沉鸩杀你的养父,将你打入冷宫,南梁没有你的倚傍,你不可能站在南梁一方。所以普天之下,唯有在本王这里,你才有一处容身之所,即便我给你自由,你也不会走。”

“那可不一定,”秦晚耸了耸肩膀,“万一我相亲遇到一个合眼缘的男人嫁了,就像刚刚那位鹿公子,那不说走就走了,你也拦我不得。”

“本王倒是看看,这天底下有几个不要命的,还赶来相你的亲。”

宁亦说的认真,语气里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想到刚刚他和鹿陵打那场的毫无意义又十分幼稚的架,秦晚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秦晚苦笑,“我现在无国无家,没有立场可站,也没有人会站在我的立场。我无处可去,好在那日从墙头掉下来后,你没有杀我,才能在这个时空苟活。想想,真不知道我是可怜还是幸运。”

秦晚没有在说笑,她确实考虑过自己的处境——没有宁亦提供物质帮助她很可能会活不下去,不然也不会顺遂地和宁亦在这里喝茶。但她觉得再怎么说她也是经历九年义务教育,学过整整四年马毛邓三的新时代女性,如果就这么被一个古人拿捏,真的是给现代人类拖了后腿丢了人。

“晚儿,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明明有我。”

宁亦这句话很沉,也很真。他说得如此情真意切,让秦晚瞬间觉得他就是为了说这句话而选择了这样一个阴郁飘雪的时间,这样一个有芦苇长湖的场景,这样一个野旷无人的环境,目的就是在这片寒冷的旷野之下,告诉她:只有他能给她一艘船,载着她给她温暖。

秦晚撑着脑袋冷笑了一下,把眼睛转向船舱外的飞雪。

“宁亦,你别曲解我的意思。我是说我现在只是没有钱,没有住的地方,没有能安身立命的场所,但并不代表我什么都没有。我见过你没见过的世界,有你听都没听过的知识,还有你根本不可理解的理论。宁亦,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宁亦看到她说这句话时眼中的自信,沉默了半晌说:“本王错了,自从你在大殿上跟本王讲治沛之策时,本王就知道你与寻常女子不同。”

秦晚回过头来,笃定道:“岂是跟寻常女子不同,我跟你们所有人都不同。”

宁亦勾起嘴角:“是,本王看出来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外面的风雪更大了些,船里的气氛也变得有点凝重。

秦晚觉得这气氛太压抑,想了想决定先打破沉默,笑着问道:“宁亦,你难道没有想过我不是真的沛国公主的这个问题?”

宁亦:“想过。”

秦晚问:“那我万一真的不是呢?”

宁亦说:“本王说是,谁敢说不。”

“别的不说,宁亦,就冲你这句话,”秦晚举起茶杯,“来,我敬你一杯。”

宁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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