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放好之后,陈平便朝李斯三人解释道:“这块石头与山中怪石属于同一类,我只要解开这石头,你们一看便知。”
听到这话,顿弱和墨旬上前查看石头,发现这石头果然与山中怪石,有几分相似。
但这也太巧合了。
莫非山中的怪石就是青年搞的鬼?
想到这里,顿弱和墨旬对视一眼,沉声问道:“你说那琅琊商人送你的石头,可平白无故,他为何送你石头?”
“也不是没有缘由。”
陈平摇了摇头,笑道:“与其说送,不如说以物换物。他肚子饿了,我给了他两块糙窝头,他就送了我两块奇石。”
“那他为何会携带石头?”
墨旬皱眉追问。
陈平认真答道:“因为他本就是贩卖奇石的商人,上官若不信,可以派人去调查,琅琊郡也不止他一个商人。”
在寻找石头的时候,吴诚早就解决了石头的来源问题,所以也不怕他们追查。
但坐在正堂的李斯明显有些不耐烦,于是挥手道:“两位,时间紧迫,何必在这些小事上斟酌?”
“这……”
听到这话,顿弱和墨旬互相对视,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一词。
李斯是个急性子,看的都是大问题,小问题完全不想动脑子。
这在朝中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二人只好放弃追问,重新坐回了原位。
“好了,可以开始了。”
李斯扫了顿弱和墨旬一眼,朝陈平抬手示意。
陈平暗舒了口气,然后指着石头,解释道:“山中那块石头,经我仔细推敲,其实就是燧石,与其他燧石不同,它来自海底。”
“海底?”
李斯歪头,有些疑惑的问:“既然它在海底,又如何出现在山里?”
“回上官,它原本在临海石滩,应该是被人秘密运往山里的。”
“那海底的石头,又怎么到石滩的?”
李斯好奇的追问:“莫非也是有人刻意打捞?”
陈平答道:“月有阴晴圆缺,海有潮起潮落,这燧石应该是被潮汐冲刷上岸的。”
“潮汐?”
李斯皱了皱眉,随后又问:“这是你亲眼所见,还是那商人自述?”
“小民也是第一次离乡,自然是听商人讲的。”
听到这话,李斯感觉陈平还算真诚,便没有深究,于是抬手示意他继续。
“海底燧石之所以与陆地燧石不同,原因在于,海底燧石表面有一层石壳,只要在石壳上淋一些绿矾油,它便会破壳开花。”
“绿矾油?”
墨旬歪了歪头,有些不解:“你不是说雨水侵蚀吗?”
闻言,陈平当即答道:“雨水侵蚀需要很长的时间,想要短时间破壳开花,只能使用绿矾油。”
绿矾油是那些方士炼丹搞出来的稀硫酸。
在古代常用于兵器除锈。
而石头开花,其实就是燧石结核表面的碳酸钙,经过酸雨腐蚀,溶解出来的结核原貌,像花一样的形状。
赵昆上辈子看到过这种石头,好像在广西,山东都有,他便让吴诚去寻找石头。
虽然石头在当地有人知晓,但古代通讯并不发达,所以绝大部分人是不知道的。
也正是这个原因,赵昆才用怪石开花来布置异象。
“你是说,有人在石头上淋了绿矾油,才导致石头一夜开花?”墨旬忽然问道。
“虽然我没靠近山中那块石头,但想来应该不会差。”陈平答道。
李斯看了墨旬一眼,然后朝陈平追问道:“你这石头,能否开花?”
“能。”
陈平点了点头,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截竹筒,扒开木塞,缓缓倒在石头上。
只见石头轻烟缭绕,发出滋滋的声响。
顿弱和墨旬再次站了起来,死死盯着石头,眼睛一眨不眨。
直到竹筒里的绿矾油倒完,大概又过了一刻钟,石头表面的外壳,开始出现裂缝。
紧接着,露出一块类似花瓣的凸起。
“这……”
墨旬惊呆了,下意识望向陈平。
陈平面无表情,再次拿出一筒绿矾油,缓缓倒在石头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朵奇异的石花,渐渐露出雏形。
李斯眼皮一抖,赶紧离开座位。
顿弱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而墨旬则好奇的打量着石花。
就这样,直到第二筒绿矾油倒完,一朵成形的石花,以及数朵半成形的花瓣,出现在四人眼前。
“这……这太匪夷所思了!”
李斯盯着石花,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顿弱瞥了他一眼,然后沉吟道:“如此看来,这异象的确是人为。”
“那到底是何人所为?”墨旬皱眉。
李斯回过神来,冷哼一声,道:“除了那些别有用心的六国余孽,还能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说着,又环顾三人一眼,沉沉的道:“此事我会如实禀报陛下。”
顿弱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什么,摇头道:“禀报陛下之前,还有一事需要证明。”
“何事?”
李斯有些疑惑。
却听顿弱继续道:“石头开花,流血显字,我们都能证明是人为,但石头从土里长出来,又如何证明?”
“这……”
李斯闻言,下意识望向陈平。
陈平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
“你不知道?”
“知道我肯定如实回答,但确实不知。”
李斯三人闻言,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他们还以为陈平能完全破解异象,没想到只破解了一半。
这就有点尴尬了。
虽然他们都认为,所有的异象,都是人为的,但这种一知半解,还是让人很难受。
其实李斯也不是没怀疑过陈平,只是觉得不可能,因为他无法想象一个小民,竟然敢在自己三人面前,贼喊捉贼……
更何况,这个小民也不是完全破解了异象。
沉吟了半响,李斯转头望向墨旬:“你真确定那怪石下面的泥土被翻新过?”
“确定。”
墨旬点头道:“我亲自查看过,绝不会有错。”
“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去禀报陛下,看能否移开怪石?”
“这……这能行吗?”
墨旬有些犹豫。
李斯眉头一皱,质问道:“怎么不行?你已经确定泥土被翻新过,那说明很大的可能是人为。”
墨旬想了想,无奈的说道:“那好吧,我随你一起去面见陛下。”
说完,两人就要起身离开。
“等等。”
顿弱见二人说走就走,连忙出声道:“陈平该如何安排?”
“陈平?”
李斯略作思索,随即望向陈平:“你虽然只破解了一半异象,但功劳也不小,可愿将此事公之于众?”
听到这话,陈平知道机会来了,当即正色道:“为陛下正名,本就是小民的初衷。”
顿弱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皱眉道:“就算我们证明了异象是人为,又如何能让百姓相信我们?”
陈平笑道:“正所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既然六国余孽能制造异象为噩兆,那我们也可以让噩兆变成吉兆!”
听到这话,李斯三人顿时一惊。
只见陈平又从怀里拿出一截竹筒,缓缓倒下。
很快,那篮球大小的石头,就显现出了“大秦永昌”四个血字。
“你......”
顿弱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血字,又看了看陈平:“你很不错!”
“好!好你个陈平!”
墨旬大笑一声,朝陈平道:“若此事顺利解决,本官定会向陛下举荐你。”
李斯笑了笑,也跟着附和了一句:“本官也会举荐你。”
“谢三位上官抬爱。”
陈平心中大喜,面上却躬身一礼。
顿弱想了想,又道:“虽然陈平的本事得到了我们的承认,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收押!”
“这……”
李斯和墨旬对视一眼,皆有些茫然。
别人刚立了大功,你就要将别人关牢里,这怎么看都有点过份。
但陈平毫不在意的道:“只要能为陛下正名,为诸位上官效力,平心甘情愿。”
话音刚落,李斯三人心头微动,暗道这是个贵人啊!
于是也没多言,直接让衙役带陈平去了贵族牢房。
而贵族牢房,正在赵昆住的那一层。
………
与此同时,频阳大牢里。
嬴政目瞪口呆的看着赵昆,久久无言。
过了半响,才沙哑着声音追问:“这就是你对臣心的利用?”
“对啊!”
赵昆眨了眨眼睛,点头说:“始皇帝霸气凌人,他想做的事,没人敢忤逆,他想解决的问题,没人敢懈怠。”
“所以,无论谁接了始皇帝的旨意,都会寝食难安。”
“如此一来,我的人就成了雪中送炭的贵人,你说他们会怎么对待贵人?”
“我……”
嬴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半响,才朝赵昆迟疑的说:“昆儿啊.....那个.....义父还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义父要去找人救我吗?”
赵昆见嬴政说走就走,连忙追问。
嬴政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小子处处算计朕,还想让朕放你出去,做梦。
“你犯的事有点麻烦,我得跟通武侯商量商量,估计也就几天,没事儿的!”
嬴政说着转身朝前走去。
他怕再不走,自己就要被这小子气得中风不可。
赵昆看着嬴政的背影,抿了抿嘴,小声说:“义父别担心,始皇帝做梦也想不到,我主动把自己关进来,其实是为了洗脱嫌疑。”
“咳!咳咳.......”
嬴政脚步一顿,突然捂住胸口一阵咳嗽,就连眼前都有些看不清了。
八成是血压又上来了。
他伸手扶住栅栏,缓了缓,然后毅然决然的离开了牢房。
..........
时至下午,嬴政回到了寝宫。
他总觉得自己的肱骨之臣不会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子所利用。
但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在他回来不久,李斯三人就入宫来求见,说是异象被破解了。
这给嬴政气得差点掀桌子。
此时,嬴政端坐在大殿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斯三人。
两边的群臣,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启奏陛下,臣有事要奏。”
李斯率先出列,朝嬴政拱手说道。
嬴政挥了挥手,示意他说。
李斯:“陛下,臣奉命调查异象事件,现在已经知道了异象的产生契机,并有了破解之法。”
唰——
此话一出,大殿内的所有人齐刷刷地望向李斯,心说李丞相也太神了吧,这才一天时间就破解了异象。
连右丞相冯去疾都有些愣神的看着李斯。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高效了?
异象事件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为何以前没见他这么高效?
“李斯,你可知道欺君之罪?”
嬴政眼睛微眯,俯视着李斯,冷冷问道。
顿时,李斯心头一凛,感觉有些不对劲,连忙答道:“陛下,臣自是知道欺君当诛,但异象确实有了眉目!”
“那你说来听听。”
“诺。”
李斯应诺一声,便将前因后果,如实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还不忘朝嬴政道:“陛下,石头开花,流血显字,都被证明是人为,现在只要证明石头从地里长出来也是人为,就可以破解异象了。”
“那如何证明石头从地理长出来是人为?”
“只要陛下同意将石头搬走,臣就能戳破六国余孽的诡计!”
李斯的话音刚落,群臣顿时哗然。
“李丞相,搬走石头非同小可,切勿盲目啊!”
“是啊李丞相,此事得慎重才行!”
“李丞相既然已经破解了石头开花,流血显字,何不先公开这些秘密?”
眼见众臣七嘴八舌的劝解李斯,墨旬有点看不下去了,于是呛声道:“陛下让吾等调查异象,肯定要弄清楚缘由,不然如何向百姓证明这不是噩兆!”
冯去疾朝墨旬摇了摇头,道:“就算证明了不是噩兆,百姓不信又有什么办法?”
他这话的意思,明显是不支持移动石头。
李斯听出来了,众臣也听出来了。
唯独墨旬没听出来。
他正想着这事儿怎么说,谁知道冯去疾先说了出来,于是笑着朝嬴政拱手道:“陛下,破解异象之人,其实是一名青年,此人颇具才华,他答应为陛下正名!”
听到这话,冯去疾一脸懵逼。
不是说李斯破解的异象吗?怎么还有一人!
这人是谁,竟然敢为陛下正名!
还没等冯去疾反应过来,李斯又朝嬴政道:“陛下,墨都尉所言,句句属实,确实有一位青年才俊,协助我们调查此事!”
听到这话,坐在桌案后的嬴政忍不住抬手扶额,暗暗叹息:“你们可真是朕的肱骨之臣啊!”
“陛下,臣以为此事绝非儿戏,一个不知来路的青年,如何能轻易相信。”
冯去疾回过神来,急忙上前道:“若是出了问题,那便无法挽救了,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三思!”
冯去疾的话音刚落,立刻站出十几人附和。
蒙毅也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臣也以为冯右相说得对,若是鲁莽行事,恐怕后果难料!”
儿戏?鲁莽?
李斯听到这两个词,当时就不爽了。
自己若非有把握,又如何敢信誓旦旦的入宫觐见陛下?
这两个家伙,平时跟自己做对也就罢了,现在正是自己摆脱麻烦的时候,还站出来搅局,简直岂有此理。
正当李斯准备开口反驳的时候,桌案后的嬴政大手一摆,沉声道:“告诉朕,你们需要什么?”
话音刚落,大殿内的所有人,皆露出惊愕的表情。
就连李斯三人,都有些古怪。
但嬴政毫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付错了!
什么狗屁肱骨之臣,都被那小子耍得团团转。
三思个毛啊!
别人设的局,别人不会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