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胜在意识到即将面临削藩的危险时,就开始设想训练水军了,可惜因藩地受限,造船建营寻不到合适的江河,军中也没有这方面的良才,没办法只能一拖再拖,而自从天下大乱,南征北讨已成必然,水军一事更是迫在眉睫。
好在这回安平王及时给他送来了一个段茂昌,此举明显是卖了他一个人情,贺连胜心知肚明,也愿意承他这个人情,一旦将来有了合适的时机,必会回报。
段茂昌不苟言笑,但议起正事来也算侃侃而谈,三人在书房中相谈甚欢,十分周到地安排好了后面的建营造船与训练计划,接下来就是更为详尽的具体事务。
段茂昌正要再次开口,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又传来一阵呼天喝地的叫好声,听上去像是贺家几个儿子,颇为热闹。
“嗯?”贺连胜面露疑惑,连忙站起来,“去看看这几个臭小子在闹什么。”
外面的声音有些远,并不在贺连胜的书房旁边,而是在主院与前厅之间的一块空地上。这会儿空地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随从与下人,贺家的几个儿子也在其中,甚至连铮儿都坐在贺翎的手臂上咬着手指头瞪大双眼看着场子中央。
被围在中间的不是别人,正是贺家三公子贺翡、秦家二小姐秦珠,这两人正一人执剑,一人执刀,瞪着眼互相对峙着,脚底下七零八落地躺着□□的几截断杆子,是方才贺翡拿在手中作兵器,被秦珠砍断的,而秦珠身后的兵器架子一片狼藉地倒在地上,是先前被贺翎一不小心踹翻的。
二人这阵仗,源头还在一脸无辜的铮儿身上。
因为秦家姐妹见铮儿实在讨喜,两个人四只眼珠子全都盯着他放光,萧珞见她们如此喜欢,笑了笑,就将孩子给她们抱了。两人一时有些无措,双手不知怎么摆,秦玉习惯一切都让着妹妹,因此只在旁边用双手护着,防止她将孩子磕着摔着。
秦珠虽然被父亲与姐姐宠惯了,有些娇蛮脾气,但心地倒十分纯良,见铮儿被送到自己面前,又是惊喜又是惶恐,哪里还有半点任性的样子,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过来,姐姐在旁边嘱咐,她就一个劲儿点头。
铮儿看她们俩漂亮,圆溜溜的眼睛笑眯成两弯月牙,被抱过去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但是没一会儿,因为秦珠手势不对,他觉得不舒服,扭了扭身子后嘴巴一扁,嚎啕大哭起来。
贺翡看到铮儿大哭,顿时急了,十分护短地走过来将铮儿抢过去,没好气地冲她道:“这位姑娘,没抱过孩子就不要乱抱,你看看你双手勒的,孩子这么小经得起你勒么?”
秦珠原本想道歉的,被他这么一吼,顿时像被拂了逆鳞,气红了脸,杏眼圆睁:“我又不是故意的!”
秦玉连忙拉住她替她道歉,贺翡忽然笑起来,十分爽朗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是心疼我侄子。还是姐姐脾气好,温声细语的,妹妹就需要再修炼修炼了,小心整天凶巴巴的嫁不出去!”
贺家另外三个儿子一个儿媳恨不得集体扶墙,对于这个半斤说八两、五十步笑百步的兄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贺羿连忙拉住他让他闭嘴,无奈道:“来者是客,秦姑娘性情憨直,难能可贵,你别乱说。”
贺翎见秦家姐妹面露尴尬,总觉得有些怠慢她们了,忍不住在贺翡的脑袋上扇了一巴掌,把铮儿抱过来:“没事,铮儿他就是人来疯,平时我与长珩随便折腾他都没事,哪有那么娇贵。”说着把孩子又送到秦珠面前。
秦珠愣了一下,喜笑颜开,狠狠瞪了贺翡一眼,又仔仔细细观察了贺翎的姿势,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铮儿接过来。
这回铮儿没有再闹腾,开开心心地趴在秦珠的肩膀上“咯咯”傻笑。
秦珠在铮儿背上拍拍,笑得一脸得意,冲贺翡做了个鬼脸,以牙还牙:“还是兄长脾气好,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你嘛,就需要再修炼修炼了,小心整天凶巴巴的娶不到媳妇儿!”
“你!”贺翡被他气得恨不得吐血。
结果,两人因此结上了梁子,孩子抱完了,矛盾也升华了,最后斗嘴斗狠愈演愈烈,直接就上全武行跑到场子中间打起来了。
这场子颇为空旷,平时都是贺家兄弟几个不去校场时偶尔在家练练手脚用的,这会儿两个脾气冲的对牛角似的对上了,任谁拉都拉不住,跑到两边的兵器架子上各抽出一样兵器,乒呤乓啷就招呼开来。
一个是上惯了战场的,一个很少上战场,而且自小就是金贵的王府千金,其实不用打,胜负已经见分晓。但是贺翡习惯了嘴上说话不饶人,真正动起手来,哪愿意跟一个女子较真,十招二十招地一直让,让到最后一个不小心连兵器都给砍断了。
贺翡震惊地看着手中剩下的半截枪杆,还没回过神来又被她冲过来砍了一半,顿时气得头顶冒烟,愤恨地把可怜的一小截扔掉,又去抽出一把剑,以雷霆之势向她攻过来。秦珠一时招架不住,节节后退,身后的兵器铺子立马遭殃。
双方打得酣畅淋漓,外围一片叫好声,有些好奇的下人也凑过头来看,尽管看不出门道,但一个个都笑嘻嘻的,心里暗暗觉得,自从开始打仗,王府里已经很久不曾这么热闹了。
贺翡回身的功夫,秦珠已经迅速调整好,摆好架势等着回击,脸上出了些薄汗,透着微微红晕,让日头一照,生机勃勃。贺翡看了她一眼,一时鬼使神差竟然没有继续,两人就这么对峙上了。
秦珠性子好强,见他又不再咄咄逼人地进攻,忍不住就开始挑衅,微微抬起下巴,一脸不屑地看着他:“怎么?怕啦?怕就给姑奶奶认个输!”
贺翡听稀罕似的笑起来:“该认输的是你吧?看你个子矮,我不忍心下重手罢了。”
“你!你混蛋!”秦珠一脸怒容,抬脚就朝他踢过来,见他侧身避让,又挥刀横扫攻他下盘。
贺翡一个纵跃轻巧避开,迅速闪身溜到她侧方,趁其不备抬起利剑一挑,将她手中的刀震飞出去,随即冲他挑衅地呲牙笑了笑:“技不如人就别逞能了!”
秦珠经不住他言语相激,目光扫视二人的距离,脑子一热,抬脚就朝他胯|下踢过去。
贺翡脸色大变,连忙后退,虽然堪堪避过,却避得万分狼狈,一时间气得恨不得跳脚,抬起头颤着手遥指着她,骂道:“你这女子太恶毒了!竟然出损招!想害我断子绝孙是不是!”
秦珠脸不红气不喘,冲他抬了抬下巴:“你不是有本事吗?有本事自然能躲得过去!”
在旁观战的秦玉大为头疼,连忙走过来将她昂着的脑袋按平,严肃道:“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快给三公子陪个不是!”
秦珠一向听她的话,闻言只好乖乖地“哦”了一声,虽然对贺翡一万个看不顺眼,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往前走了一步,别扭半天后,闭着眼大声喊:“对不起!”
“噗……”旁边的人看到她这副类似上断头台的神情,齐齐偷笑。
贺翎靠在萧珞身上差点笑趴下,一抬眼见贺翡也在憋笑,顿时觉得自己内伤了,兄弟几人互相看了看,直接哈哈哈地笑成一团。
贺翡朝他们看了看,正了正色清咳一声,大人大量地挥挥手:“算了,不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做什么呢?这么热闹?”角落里忽然响起一道沉沉的声音,场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看热闹的下人与随从一看王爷来了,全都收起笑容,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毕恭毕敬地站着。兄弟几个倒是不怎么忌惮他,只笑着说那两人比划比划功夫,感叹王府里难得热闹一回。
贺连胜不明详情,见大家都喜气洋洋的,点点头也就没再多问,倒是秦鸣山板起了脸,呵斥道:“珠儿,过来!”
秦珠瞟了他一眼,规规矩矩蹭到他身边。
“你又胡闹了?”秦鸣山显然颇为了解自己的女儿,只在场中扫了一眼,就猜到了大半。
秦珠撅了撅嘴:“没胡闹……”
秦鸣山明显不信,看她这理亏的神态就知道她在说谎。
“小孩子闹着玩,喜欢闹就随他们去闹,没什么大事我们回去接着商议。”贺连胜呵呵一笑,朝周围挥挥手,恢复了几分严厉,“都这么清闲?该干嘛干嘛去!”
那些早就想溜的下人瞬间作鸟兽散。
“也好。”秦鸣山笑着应了,临走前朝秦珠脸上指了指,警告的意味极其明显,见她乖乖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秦珠在背后冲他作鬼脸,刚开始挤眉弄眼,前厅处就有一人急匆匆走进来,见到贺连胜的背影连忙出声:“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贺连胜与秦鸣山同时转头,正好对上秦珠没来得及收回的鬼脸,亲爹无奈叹息,旁人看得乐呵。
贺连胜笑完后对来人吩咐道:“来书房。”
“是!”那人应了一声,疾步跟上。
入了书房,贺连胜恢复严肃的神情,问道:“什么事?”
“启禀王爷,有巡逻的兵士来报,发现一名形迹可疑之人,那人已经连续两日在各处收谷物的田地周围出没,属下怀疑他是赵暮云派来的探子,未曾禀明不敢轻举妄动,就命人先偷偷跟着,现请王爷示下!”
贺连胜眼底一沉,沉默片刻后道:“做得好!将二公子叫过来!”
“是!”
没多久,贺翎就急匆匆赶过来:“爹,出什么事了?”
“赵暮云上次损兵折将,犹不甘心,这回又遣人过来了,恐怕是要打粮草的主意。你让石护卫将详细情况说一遍,尽快派人去查。”贺连胜沉声吩咐,“以赵暮云的性子,不可能只派一个人过来,必定还有同伙,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爹放心。”贺翎点点头,将前来禀报的石护卫领出去,也来不及再赶去自己的书房,就直接挑了院子里一个空旷的地方停下,详细询问了那人出没的时间、地点,以及观察出的规律,最后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忙,我随后就安排下去。”
石护卫抱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