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是一个执着的女孩,不达目的不罢休。
晴天霹雳的坏消息没有把她打垮,反而更加激发了她的斗志。
很快她就恢复过来。她冷笑一声,两只眼睛咄咄逼人盯着小白,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帮扶贫困理所应当,但是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呀。”
“实在实在抱歉,萧小姐。”小白推了推眼镜,斯斯文文地笑了笑。
大红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现在最贵重的是荷兰鼠的种苗,不能让一个村全部霸占了。他们村贫困,哪个村不贫困呢?扶贫扶贫,先提一碗水端平,不能全都帮了他们,让别的地区喝西北风!”
小白脸上的汗刷地下来了:“真的对不起,我们都是打工的,人微言轻啊……”
“不能再和汪总商量商量?”大红问。
“刚才不是已经看到了吗?电话打不通,呼机不回。”小白低头,看了眼自己鞋尖。
“他的号多少?”
小白面露难色,转身要走,大红却不断堵住他的去路。
小白轻摇摇头,嘴角一勾,苦笑着递给她一张名片。
大红笑笑:“谢了。”拿过名片,才想起,之前汪总自己给过她一张名片的。
她抓起办公室座机,又打又呼,但汪总就是不回,大红就用颇为幽怨的眼神看着小白,那目光看得小白无端想起了长发飘飘的女鬼,冷不防打了个寒战,不由得移开了眼。
后来小白的呼机震了一下,小白看了一眼,淡淡道:“今天汪总要陪上面的大领导吃饭,不让任何人打扰。”
“今天不解决我的问题,我不会停的,话费不贵。再不行,直接找大领导评理……”大红面沉似水,冷冷地看着小白。
“要不——”小白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笑了:“这样处理……”
他手指勾了勾,示意大红凑过去。大红凑过去,小白在大红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半分钟,小白站回原位,俯首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大红。
“这样做,合适吗?”大红思忖片刻,端着下巴问道。
小白莞尔一笑,伸出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唇边,低垂着眼睑,轻声说:“我给你网开一面,肯定是要冒风险的,说不上会被开除……”
“我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的。”大红平静地说。
小白拉开车门,一侧身:“请。”
大红上了车,小白又把大红拉到大院。
刚才那个阿姨一脸惊讶,看了看大红,懵道:“怎么又回来了?”
“现在的荷兰鼠还有多少?”小白扫视一圈整个大院,温和地问道,“能不能匀一些给这位萧小姐?”
大红一颗心提了起来,高高悬在半空中,似乎一点微不足道的细小声响都能让其扑通一声掉下来,一下子坠到谷底。
“刚才汪总来电话,说有一个贫困村全包了,任何人不能截留。”那阿姨说着,冷冷扫了大红一眼。
大红目光温和地看着荷兰鼠,心跳又一次加快了。
小白缓缓摇摇头,压低了声音道:“阿姨,萧小姐客户远道而来,专门考察,精神特别感人,让她空手回去,不太合适。要不,您通融通融,就匀一些给她,到汪总那里,咱们说是被黄鼠狼咬死了……”
阿姨嗤笑一声,面无表情道:“昨天被黄鼠狼咬死几只,汪总把我骂惨了,再让咬死更多?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小白掏出二百元,塞到阿姨手里,又一次伸出一根手指,贴到嘴边,舌头舔了下嘴唇,歪着头看了下阿姨,又看了下大红:“嘘,除了我们三个人,谁也不要告诉……”
阿姨踟蹰片刻,才战战兢兢把钱依次对着太阳照着经验真假,确认无误,就塞进了衣兜里。
三个人紧锣密鼓,把大红需要的荷兰鼠数好,装了六个笼子,然后又搬到了客货车上。
小白微微出了点汗,此时他面色微红,朝着大红笑了笑:“抱歉,我只能给你送到火车站。”
“火车站恐怕不给拉吧?还是送到长途汽车站好了。”
小白嘴唇轻轻动了动,像是想说话,却又被大红堵了回去:“你是觉得花油钱吧?这样,给你加钱,刚才给阿姨的封口钱也都算我的。”
“不是,不是钱的事情。”小白矢口否认:“人嘛,不能掉进钱眼里,还得讲点良心,讲点义气。”
客货车拉着大红,去往汽车站。
汽车站的风景和火车站迥然不同,里面南来北往、形形色色的商贩更多,有长途贩运服装的,也有短途贩运鸡蛋的。
大红到售票窗口,问售票员这些荷兰鼠怎么买票?
售票员想了半天,说不知道荷兰鼠是什么东西。
小白拿出照片后,售票员一脸宠溺地摸了摸那张照片,又看了看面前英俊的小伙子和漂亮的大姑娘,笑了笑。
“只是,这是宠物,娇贵得很,全都放在车顶的货架上,万一晒死了,你要是能自己找车,还是自己找车拉最好……”
她犹豫了片刻,才有些欲言又止地开了口。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大红思索一会儿,突然有了主意,她满是期待地看了小白一眼:“小白,方便不方便用你的车给我送一下?”
“萧小姐,你这就有点……有点得寸进尺了,偷偷给你这六笼,已经违反公司规定了。”小白用袖子抹了抹热汗:“现在我都提心吊胆,不知道汪总怎么会处理我。要是再用挪公司的车辆,给你跑长途,估计我得被炒鱿鱼……”
大红不依不饶:“送佛上西天,帮人帮到底,要不前功尽弃了,白忙活半天,还得罪一个朋友。”
“短途怎么都好说,汪总不一定发现;要是给你送到家,我返回来都得夜里了,汪总肯定会发现的……”
大红撩起额角一抹碎发,笑了笑,妩媚得像只聊斋里的狐狸精:“要不,这些荷兰鼠我也不要了,你还是给汪总拉回去?”
小白揉了揉眉心,无语道:“这怎么行!这个时间汪总正好回到了基地,立马给我抓个现行,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大红得意地盯着小白,嘴角上扬:“那就辛苦一趟呗,油钱辛苦钱,都算我的。”
小白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道:“既然萧小姐这么说,我也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说话间,大红已经坐在了副驾上。
小白一踩油门,发动机发出一声轰鸣。客货车摇摇晃晃,上了回县城的路。
几个小时后回到了县城,大红让小白专程去趟火车站,大红开着三轮车,前面带路,小白慢慢开着客货车跟在后面。
在回到村里的那条路上,大红忽然想起了小戎。也不知道小戎今天是不是值班?养荷兰鼠的事情,她没有给他透露过,她想搞出点名堂以后,给他一个惊喜。
经过路口的时候,大红看见小戎在那里站得笔挺,进行指挥。
大红远远给他挥了一下手,也未下车说话。
三轮车刷一下子从过去,小白的客货车紧随其后,驶进村里。
车停到了萧家大院,小白三下两下把笼子卸下,父亲看大红回来,满脸震惊:“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爷爷呢?大业呢?”
“我去拉荷兰鼠了,爷爷和弟弟在省城网吧玩。”大红急火火地说。
她本来想透露一下巧遇大器的事情,但是一想大器说过要保密,就把想说的话咽回肚里。
母亲也出来了:“买兔子干啥?”
大红笑了:“妈,这不是兔子,这是荷兰鼠。养大卖了钱,给妈买新衣服!”大红搂住黄玉秀的腰,异常兴奋。
黄玉秀一脸怀疑,摸了摸比自己还高的女儿的头发,问:“这么点小东西,能有几两肉?”
大红笑了笑:“这不是吃肉的,这是宠物,都是有钱人玩的,市场上贵得很!”
“咱们这么个小地方,”黄玉秀对此深感忧愁:“能有几个有钱人?”
“咱们没看见,不等于不存在,”大红笑了起来,眼角弯弯的:“县城里的有钱人,多了去。”
黄玉秀也笑了起来,轻轻点点头,不再说话。
“萧小姐,天实在太晚了,我得赶紧回去,你把那钱结一下。”那边小白已经用含着笑的嗓音在催促了。
大红匆匆点了钱给他:荷兰鼠钱,笼子钱,封口钱,油钱……
这些钱交给小白,大红身上就一无所有了。
她忽然想起合同还没签约,小白摸摸鼻子,说:“抱歉,萧小姐你知道的,今天的所有事情都瞒着汪总,不能有合同,签个合同,那就把我卖了,是不是这个理儿?要是汪总知道了,不把我掐死才怪!”
大红深表同意。她没再强求,就目送小白开着客货车驶出了村子,驶上了公路。
她这才想起,自己光忙着回家了,都没顾上给爷爷和弟弟告别,于是直奔脏老头的小卖店。
她给大业打传呼留了言,就又赶紧回去收拾荷兰鼠的窝。
想起黄鼠狼咬荷兰鼠的事情,她有些忧虑,不,不能把荷兰鼠放在院子里,今晚,她得把荷兰鼠笼子,全都搬进屋里。明天一大早,就去县城购买更细更密的铁丝网,把这些笼子全都包起来,黄鼠狼就只能望洋兴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