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鬼推门出去面露不屑,谁不知道阿高在大海上遇到暴风雨生死未卜,你在海滩上捡死人就可以了嘛,让我背负杀兄弟的良心债。
阿南坐在会议桌前将一叠叠的钱码放好记账,滴哩哩的电话声突然响起,他掏出手机打开翻盖。
“哦。什么事?什么地方?龙虾湾?好,我呆会儿就带人过去。”
他扣上电话哼笑了一声:“这样都死不了,命真大。”
阿南推开会议室的门,对跟在身后的两小弟说道:“多叫几个人,去龙虾湾!”
公司楼下停了五六辆车,阿南抽着烟坐进车里,对迟了几步的小弟喝骂道:“你妈的,快点!”
嘭、嘭、嘭、车门关闭的声音次第响起,几辆车打着喇叭驶向街道。
西贡区龙虾湾的海岸上风平浪静,一艘气垫救生艇搁浅在沙滩上,几个小弟跳进艇里搜寻着什么。阿南和社团律师一前一后走过来,靠在艇身旁喷云吐雾。
“警察知不知道这件事?”
律师笑了笑:“我就是从警司那里得到的消息,也许他们很快就会赶到。”
“他妈的!”阿南转身对小弟们催促道:“快点找!”
说曹操虽迟但到,一辆黑色轿车在海滩的公路上停下,车顶上闪烁着警灯,三个便衣从警车上下来,踩着沙滩一深一浅地来到他们面前,伸手亮出证件:“我是重案组的督察,奉命来查这件案子。”
“不是吧,刘sir,出事的是船,要管也是海警,跟你们重案组有个鸠的关系。”
刘督察身边的小警察很生猛,用手指着阿南道:“把你的嘴巴放干净点。”
阿南身后的小弟们不干了,纷纷指着:“你他妈说话注意点,知不知道他是谁?”
阿南转身挥手压下众人的喧嚣,从口袋里掏出烟向警察们递过去。刘督察没有接,他自顾自地点上,慢条斯理地说道:“出事的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作为老板关心下属过来寻找一下,不犯法吧。”
刘督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怀疑你们公司的人和九龙区废弃楼房凶杀案以及台北的一起谋杀案有关。”
“不简单呐,台北的事也能管,那就去查喽。我们走!”
阿南一挥手,小弟们都从艇上跳下来,沿着沙滩往公路上扬长而去。
他一屁股坐回到车上,用脚狠命地踢前排靠背:“开车啊,混蛋!”
“发动所有小弟,在港岛四处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混蛋给我找出来!”
……
昏暗的小旅馆客房内,高超陷入了梦境,他在黑绸缎似的波折翻腾的大海内挣扎浮沉,风浪的湍急扯断了他与救生艇捆绑的绳索,一个浪头猛盖下来,他整个人缓缓地沉向海底,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积压出来,使他逐渐窒息。
滴哩滴哩,嗡嗡嗡!嘀哩嘀哩,嗡嗡嗡!
手机在床铺上连响带震动,逐渐挪到了床边,吧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高超猛然从床上爬起来,剧烈地呼吸了几口,才双手抹了一把渴睡的脸,上面全是海盐泛起的结晶。
他的衣服依然是湿的,把旅店的床单都拓湿了,站起来伸手拉开窗帘,周遭沉浸在夜色中,街道上只有警笛的响声。
他抖擞了一下衣衫,把武器箱提在手上,抓起桌上的房门钥匙,转身离开了房间。
来到旅店楼下,那胖女人趴在前台上呼呼大睡。高超径直走出门外,拐出一段昏暗的小巷,来到街道上。
两旁的店铺大多都已关门,只有几个夜宵小店和冰室的灯箱还亮着光,跑夜车的计程车司机们停在路边。戴蓝帽子的机动部队正在街头巡逻,他连忙退回到巷中,等他们离开后才走出来。
高超徒步来到唐楼下,抬头朝上望了望还有几个窗户亮着灯,他从怀里掏出枪,细细检查并拆开擦拭里面的水分,随后将子弹上膛,悄悄地挪动着脚步进入楼道里。
他一边小心地往上挪动,一边抬头张望着楼梯上,担心有社团的人在这里守株待兔。但寂静的楼道里除了他的脚步没有别的声音,他轻轻地加快脚步上了楼,站在了房间的栅栏门口。
门上贴着白纸,上面房东用墨汁书写着:“交房租啊,扑街!”
他伸手扯下来踩到脚下,用钥匙打开链锁又返身锁上,拉开了房间的电灯。
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钻到床底下,从床板的缝隙中将塑料袋扣出来,捏着其中的硬块心中松了一口气,东西还在就好。
他将床下旧纸箱里的衣服全部倒床上,挑出来几件能穿的,把身上的湿衣服里里外外换了一遍,这时才倍感轻松舒服。
换下来的湿衣服装进垃圾袋里,熄灭电灯锁上房门,走到楼下左手提袋子右手提箱,路过垃圾箱时目不斜视甩手扔了进去。
他来到一间半夜开门的冰室,坐在里面的基本都是夜班司机和巡逻警察,半只脚踏进来时猛然看见这些人,这个时候退却恐怕惹人怀疑,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两名警察只是侧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高超淡定地坐到角落里,跟老板要了一杯冰沙和馄饨。
高超俯身在桌子上慢慢地吞咽着,坐等那两个警察离开,谁知一名警察起身后看了这边一眼,竟然缓慢地走过来。
他顿时屏住呼吸,左手悄悄地挪到了腰部,警察上下朝他打量了一下,指着脚下说道:“先生,你的钱掉了。”
“哦,谢谢。”高超连忙弯腰从地上把零钱捡起,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两个警察出门后不久,高超也跟着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了,他步行向暂住的小旅馆而去,走到巷口的时候猛然转身躲到墙背后,三四个社团的小弟正将车停在小旅店门口盘问前台。
“有没有见过一个衰仔,个子这么高,穿着风衣。”
“大哥呀,住旅店的人那么多,都长你说的那个样子啊。”
“他衣服湿漉漉的,有没有!”
“有,有,有啊,这混蛋把我床单被褥都弄湿了……”
高超悄悄地退了回去,看来得给自己另外找个安身之所了。
他一路躲避着社团追查来到了油尖旺区的油麻地,这里也是港岛早期发展旺盛的区域,如今也被时代的浪潮所抛弃。
街道两旁的骑楼许多已经有了百岁的年龄,墙上房屋出租的广告贴得遍地都是。
他没有先去重新租房子,而是走进一间路边的劳保店,买一种打工人常穿的蓝色的棉布工作服,还搭送了一顶黑色的棒球帽。
等他再次从小巷里钻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副土不拉叽的来港民工打扮,港岛有近百万这样的底层工作者,是最不受关注的群体。
他站在其中一张广告纸前,抬手拨打了手机:“喂,细佬板吗?额租个房子的啦!”
很快一个戴着金丝眼睛的小四眼夹着皮包来到楼下,上下打量了高超一眼:“是你要租房子吗?”
“细了,有没有海景房啦。”
“哼,要求还挺高的,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