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虏既灭,草原诸部也要重新洗牌,虎墩兔想坐享其成、一家独大,却只是痴心妄想。
都不用东江镇刻意拉拢,那些降附建虏的蒙古诸部便会改变态度,转而投靠,以求得到庇护,不被察哈尔部吞并。
而退出辽东的建虏,实力越是衰弱,遭到背叛和袭击的可能性就越大。痛打落水狗,可是人们都喜闻乐见的事情。
刘兴祚并不太在意招降纳叛,只不过是随便去问一下,杀不杀的,也不在乎那几个人。
将近三万的骑兵趁虚插入纵深,给建虏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也打乱了其北迁的计划。
现在,摆在建虏面前的就剩下两条路,一是回师与飞骑团硬碰硬地作战,打开通往科尔沁草原的通路。
另一条路便是避开飞骑团,另外绕道北迁。比如原本不打算作为基地的建州,建虏也要考虑一下了。
突破飞骑团的阻击,势必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先撤回建州缓冲一下,再退往别处,看起来也是个可选项。
就在阿济格所部连夜撤退,返回沉阳的途中,郭大靖率部逼近了奉集堡。在得到哨骑的侦察汇报后,郭大靖立刻意识到战局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应该是飞骑团成功穿插,使得建虏再无战意,只能是仓惶北窜了。”郭大靖赶到奉集堡,看见的是一座空堡,以及建虏仓促烧毁的一些辎重。
刘兴治已经查看完毕,赶来报告,“建虏是连夜撤退的,很仓促。原本是有坚守打算的,一些辎重物资却来不及带走。”
郭大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说道:“全军立刻开进,继续给建虏施加压力,使其没有太多的时间从容组织。”
刘兴治躬身领命,率领所部当先启程,过奉集堡向北开进。
郭大靖率领其他部队紧紧跟随,沿着大路浩浩荡荡地向着沉阳进发。
建虏已不可能在这五六十里的路程上阻挡住东江军的脚步,兵力和火力处于劣势,郭大靖也不怕建虏搞什么诱敌深入。
“建虏连夜开拔,今天就能回到沉阳,全部撤退的话,最早也是明天。”郭大靖在估算着时间,以便做出最准确的决断。
“我军虽然是步兵,明天也能推进到浑河,望见河对岸的沉阳。也就是说,建虏想要安然撤退,已经不太可能。除非全部骑马,并抛弃辎重。”
当然,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飞骑团的抢掠烧杀,会摧毁建虏北窜的沿途供给,他们再不携带粮草辎重,靠吃土喝风逃出辽东吗?
况且,建虏要拖家带口地逃跑,也会担心遭到飞骑团的截击。兵力已经严重损耗的建虏,真有勇气与东江军继续死拼?
所以,建虏在此困境之下,很可能会重新选择北窜的道路。走抚顺、萨尔浒,先退入建州,道路更短,更加方便。
郭大靖在布置作战计划时,有过类似的推演。他也知道,想要彻底切断建虏的北窜之路,凭现在的兵力,还是会有不少的疏漏。
“能否给建虏沉重的打击,除了飞骑团,就是水师那一路的人马,是否能堵住建虏窜逃抚顺的那条路了。”
靠步兵追击建虏,或者是提前迂回阻截,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但走水路则不同,沿着浑河过沉阳继续东行,便能直抵抚顺,甚至是到达萨尔浒和界凡寨。
“如果建虏的兵力再少一点就更好了。”郭大靖微皱眉头,稍感无奈。
飞骑团差不多是切断了建虏退入科尔沁草原的退路,如果水师载兵再沿浑河而下,断掉建虏回返建州的后路,差不多需要两万人马。
这样一来,他手中的兵力就稍显单薄,毕竟是三处用兵,分薄之后,对建虏无法形成兵力优势。
郭大靖不想太过冒险,但也不想让建虏过于轻松。尽管建虏现在已经是损失惨重,可他觉得还是不够。
“如果加强火力上的配备,一万多精锐步兵,倚坚防御的话,能不能抵挡住三万建虏的进攻?”
】
郭大靖沉吟着,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尽管不太确定,但他认为值得尝试。他派出一小队骑兵,斜插向浑河,向水师通报情况,并指示他们的行动。
此时,在浑河上,水师载着前协,已经出现在沉阳的西南面,正在向前航行,逼近沉阳。
为了尽量迟滞建虏机动兵团的行动,给他们造成错觉。水师也故意放慢了行程,使阿济格等奴酋不太担心被切断退路。
显然,目的是达到了。否则,也不会有虎皮驿的一场大战。
河面波光粼粼,但很快就被船只划破。噼开波光,水师的大小船只如同长龙,快速向前行驶。
“不知道建虏的情况如何,我军没准会空跑一趟,毫无战果。”毛承禄举着望远镜,瞭望着岸上的情况。
张焘对此倒不在意,说道:“既按计划行动,结果如何就不重要。敌人又不是傻子,事事会按预想的那样。”
毛承禄无奈地笑了笑,说道:“确实如此。现在离沉阳已是不远,最迟明日便可抵达,可岸上却不见大队建虏,某觉得甚是反常。”
张焘想了想,说道:“建虏兵力有限,可能无力将人马铺得太开。离沉阳越来越近,估计他们才会有所反应。”
“不知道郭帅所部是否已经突破虎皮驿?”毛承禄终于在甲板上的椅中坐了下来,缓缓说道:“打到现在,就算侦察不到,建虏应该也意识到辽阳失守了吧?”
张焘嘿然一笑,说道:“打到现在,不管建虏再如何挣扎,败亡之局已定。想全身而退,都已经不容易了。”
两个人的心态不太一样,考虑的问题也自然不同。水师只是辅助作用,张焘也不奢望能在平辽中立什么大功。
毛承禄有些迫切,但郭大靖已经与他说得明白,也是他要继续乘船行动。至于战果所获,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说到败亡,某觉得直下抚顺,似乎更有威胁。”毛承禄用征询的口气问道:“张兄,你觉得呢?”
张焘挠了挠头,说道:“按计划,飞骑团是从抚顺突破,却不会派兵驻守,还是要深入破坏。建虏要北退的话,还真可能取道抚顺,退回建州。”
毛承禄连连点头,说道:“某就是这么想的。建虏的兵力已经不多,要与飞骑团数万之众交锋,应该是没有多少底气。”
“可只凭前协,就算能占领抚顺,能够抵挡数万建虏的勐攻吗?”张焘有些顾虑地说道:“是不是有些冒险啊?”
毛承禄垂下眼帘,思索着,半晌没有说话。
如果有城池可倚,或者是有预设阵地,毛承禄认为自己的前协,在弹药充足的情况下,能够以少敌多,两三倍的敌人,也不太惧怕。
这个条件,现在就能满足。因为水师只装了前协的将士,剩下的都是运输船,是准备在沉阳附近,给主力提供补给的。
但这需要张焘的配合,是否会按他所想,送前协前往抚顺,并提供充足的弹药物资。
毕竟,对于建虏的动向,现在并没有准确的情报。万一建虏不走抚顺,前协就是空跑一趟,还占用了大量的物资。
张焘大概也猜出了毛承禄的心思,他不太愿意配合。即便要配合,也想等到郭大靖的指令。反正,顶多也就耽误两三天,便能与主力会合。
“大人,岸上有我军骑兵在打旗号。”正在这时,有船上的瞭望哨大声提醒着。
张焘和毛承禄赶忙举起望远镜观看,确认无误会,马上派船驶向岸边,接来了几个骑兵。
“启禀张统领、毛统领,末将奉郭帅之命,前来传令。”信使上船后躬身施礼,呈上密信。
张焘和毛承禄都认识这个信使,是郭大靖的亲兵。拿过密信验看封印,核对暗语,确认无误后,才拆开观看。
“建虏已经全面撤退,郭帅正率主力急进,向沉阳进逼。”二人看过书信,都是喜不自胜。
张焘呵呵笑道:“我军这便加快速度,尽快出现在沉阳,给建虏施加压力。”
毛承禄的心里也托了底,他的想法与郭大靖不谋而合,准备在抚顺切断建虏的退路。
只不过,郭大靖还是要谨慎一些,准备抽调两营士兵,补充进前协,组成东进兵团,再展开行动。
不管布置有何调整,继续沿浑河前进,并在沉阳城外会合,却是没有改变的。
现在,建虏已经全面撤退,应该是退守浑河,保卫沉阳。郭帅这才敢派人传信儿,基本确定建虏已经放弃了浑河南岸,不会有什么危险。
同时,水师原来的切断建虏退路的计划已经落空,便不必再掩饰行踪,加快速度,直抵沉阳便是最好的行动。
从时间上算,水师和主力部队抵达沉阳,应该是相差不大。
会合之后,无论是渡河作战,进攻沉阳。还是东进兵团沿河而下,直扑抚顺,都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加以实施。
“只要做出我军沿河东进的姿态,建虏可能就会改变北窜的路线。”毛承禄想到的更多,揣测着说道:“逼迫建虏与飞骑团硬拼,应该是更为有利。”
不论是从兵力,还是战力上,三万飞骑团都要强于前协,以及东进兵团。
而郭大靖所率领的主力,再衔尾追杀,前后夹击之下,建虏可能要面临全军覆灭的危险。
东进兵团进占抚顺,或是在建虏退入建州的路上进行拦截,则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张焘点了点头,再次下令,加快行进速度。
尽快地出现在沉阳,让建虏看到,才能使计划顺利实施。否则,建虏都逃跑了,你往哪行动,给谁看?
“郭帅的估算是准确的。”毛承禄变得镇静且轻松起来,微笑着说道:“虎皮驿一战之后,建虏目前的兵力应该不足三万了。”
张焘笑道:“这么说,飞骑团都能战胜他们啦?”
“那是当然。”毛承禄笃定地说道:“郭帅这才要逼建虏走铁岭卫、安乐州那条路。更关键的是,科尔沁蒙古是比较有实力的部落,能给败亡的建虏最后一击。”
张焘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毛承禄的目光有了些许的钦佩,说道:“厉害,你竟能看得这么深远。”
毛承禄赶忙谦逊道:“是郭帅的目光深远,更能看透人心。”
“这么说来,不仅是科尔沁部,还有其他的蒙古诸部,也会反戈一击。”张焘的思维也拓展开来,说道:“建虏退出辽东,若是尚有实力,倒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毛承禄笑着颌首,说道:“不知道建虏会怎么想,如果他们撤得够快,走抚顺、萨尔浒倒是还有生机。”
“只是军队的话还好说,再加上部众和辎重,那可就难了。”张焘摆弄着手中的望远镜,说道:“咱们走水路,如果顺利的话,也不会比他们慢多少。”
毛承禄感觉到了船只的加速前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胜利已经勿庸置疑,区别只在于建虏的损失大小。可不管怎样,不付出相当的代价,建虏难以退出辽东。
“原来,换位思考是这样用的。”毛承禄突然觉悟,这是郭大靖经常用到,并教导他们所使用的方法。
把自己换成敌人或是对手,思考能够摆脱困境的办法。越是代入的深,越是从敌人角度考虑,就越是能够判断出敌人的准确行动。
“如果我是建虏,还是会选择从抚顺、萨尔浒退出辽东。”毛承禄反复思索,终于得出了他认为非常准确的结论。
飞骑团的烧杀破坏,是建虏不可忽视的一个原因。而飞骑团的实力,应该也会让建虏望而生畏。
走抚顺的话,虽然也可能遭到截击,但建虏也清楚,敌人将主要是步兵作战。这对于他们来说,在机动性上占据着优势。
何况,这是距离最短的撤退。他们还能够绕道,而步兵的追击,终归没有太快的速度。
最后一点,则是退入建州,不会遭到蒙古诸部的背刺。使他们能在连番作战后,得到宝贵的喘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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