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羡站在院子里,管事妈妈见到就要进门通报,却被他伸手阻止。
屋子里说话声还在继续。
宋羡说不清多久没听到祖母这样兴致勃勃的说话了,声音也比往常要有精神,他不想任何事去打扰此时屋子里的气氛。
宋老太太和谢良辰正说得兴起,也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宋老太太也将面前的一碗甜丝丝的蛤蟆油炖牛奶吃下了肚,这东西她是不想吃的,但是听到陈家村采药、卖药的经过,宋老太太也不舍得浪费这么好的东西。
宋老太太看向谢良辰:“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
谢良辰坐在锦杌上笑道:“有一桩,您知道毛织物吗?”
宋老太太道:“家中有羊毛做的毯子,我年轻的时候跟着老爷东奔西走的时候,家里也买过毛织物,那时候觉得很贵,但是暖和。”
谢良辰道:“我们陈家村今年也做了不少毛织物,是我买来羊毛做的。”
宋老太太仔细地听着,没想到这时谢良辰轻轻地用手指“嘘”了一声,一副不想让人知晓的模样:“有件事就连我外祖母都不清楚,这毛织物差一点就做不出来。”
“哦?”宋老太太有了兴致,“为什么呢?”
谢良辰噗嗤笑出声:“我根本不会用二舅舅买来的织机,那织机委实老得很,我跟着会用织机的婆婆学了许久,却都没有学会。
那时候真是苦恼,买旧织机和羊毛用了不少的银钱,图样画了好几天,都已经准备齐全了,最后发现就是做不出来。
我憋在家里好几日,终于放弃了,但外祖母每日都来问我如何了,我怕外祖母担忧,没想好解决法子之前不准备告诉她,就应付着说一切都好。
后来因为要卖药材,我忙碌了两日,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外祖母、几个舅母和堂妹都站在院子里,堂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一场,我心里一沉以为出了什么事。”
谢良辰停在这里,宋老太太完全被谢良辰的话吸引:“到底怎么了?”
谢良辰道:“堂妹说,她进屋帮我拾掇屋子,不小心碰到了织机,弄坏了我做的织物,堂妹将这件事告诉了外祖母,外祖母进去帮忙,越帮越乱,两个人彻底慌了神,就将村中的女眷都叫过来瞧瞧。
最后是族中一位舅母照我画的花样重新织好了。”
宋老太太惊讶:“你不是没有织成吗?”
谢良辰点头:“是没成,但大家都以为我做成了,后来我说不会做,却都没人相信,以为我是在安慰堂妹。
而且我不是完全不会,我会说但是做不成,之后织机就交给舅母们,我只画花样给她们。”
宋老太太眼睛中有了笑意:“那到现在她们还不知道你不会吗?”
谢良辰摇头:“不知道,我也想过跟着舅母学起来,可是舅母却不肯教我,我坐在织机前织错了让舅母看,结果舅母还没说话,堂妹已经哭出声。
堂妹说我装作不会,都是在护着她。”
宋老太太又是心酸又是好笑:“说真话没人信,看来要一直误会下去了。”
谢良辰点头:“眼下不但陈家村知晓我会毛织物,周围的村子也都知晓,只希望没有让我再动手的一天,否则不知道堂妹要哭成什么样子。”
宋老太太本已经笑过了,听得这话再次忍俊不禁。
谢良辰道:“有商队向我定了明年的毛织物,还说就喜欢我的手艺,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有人用刀逼着我亲手用织机。”
这下连旁边的管事妈妈都忍不住跟着莞尔。
宋老太太笑了好一阵子,忍不住又细细端详谢良辰,陈家村能这样,都是因为信任谢大小姐,难得她小小年纪就这样有威信。
听说谢大小姐来做药膳,宋老太太还要拒绝,怎么好意思让一位小姐来忙碌,后来常安再三说陈家村做的熟药最好,谢大小姐做的药膳与酒楼里的不同。
宋老太太知道,孙儿是担忧她的身子,宋旻被抓,家中乱成一团,她也确实心中憋闷,提不起半点气力,更别提用饭菜了,于是就应承了。
她让几个厨娘在一旁帮忙,哪知道谢大小姐一个人就都做好了。
谢大小姐端了吃食又过来与她说话,渐渐地她就打开了话匣子,堵在心口那些烦闷也去了一些。
谢良辰道:“老太太,饭菜都做好了,您趁热用吧!”
宋老太太说了好一阵子话,感觉有了些胃口:“辛苦你了,又要做药膳,又要陪着老婆子说话。”
谢良辰笑道:“宋将军帮了陈家村许多,我们也不知该怎么感谢,听说老太太吃药膳,刚好我们懂得,自然要多尽心力。
今日上门才发现老太太待人亲切又热络,我喜欢与老太太说话。”
宋老太太听到这话,特意收起笑容:“我那孙儿对人疏离的很,他没有用官威压着你,强迫你前来吧?”
谢良辰向窗外看一眼,仿佛宋羡正在廊下偷听似的,她压低声音:“有,宋将军说,若我不肯来,就让人上门绑人,做不好药膳,就将我关押起来,再也别想回去见外祖母和阿弟。”
宋老太太用帕子掩住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这像是羡哥儿能做出来的。”
从外面进来的管事,刚要禀告大爷来了,不想却听到自家老太太和谢大小姐在背后“数落”大爷,整个人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了?”宋老太太先发现端倪。
管事向外看了看:“大爷回来了。”站在廊下好一阵子。
宋老太太扬起眉毛:“他这是早就看好了时辰,猜到我们这里饭菜好了,才肯回家。”
说话间宋羡进了门。
谢良辰站起身向宋羡行礼。
宋羡看着祖母脸上的笑容,耳边还回荡着她方才那些话,让她来家中看来是对的。
在陈家村看到她与陈老太太和陈子庚说话时,他总是忍不住想到祖母。
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能哄得了长辈,管得了小的。
宋老太太叹了口气,佯装埋怨孙儿:“小小年纪整日里板着脸,你坐在这里,屋子里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宋羡又看向谢良辰,是啊,方才还欢欢喜喜地说笑,他一进门,她就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装的这么害怕,他是林中猛兽,还是阴差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