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纸坊和药材的生意之后,李佑对陈家村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村子常常会让他惊诧。
李佑颔首道:“若是能再走通熟药这条路,陈家村也算是个药材村了。”
谢良辰不止是想要“药材村”,她在李大人面前提及熟药,也算是过个明路,她盯着的并不是镇州附近的药铺,而是将要开起来的官药局。
李佑不知晓宋羡早就将官药局的消息透露给了她,她事先说一句,免得到时候李大人会起疑心。
李佑很欣赏谢良辰,陈子庚又是他的小师弟,他虽然不能将官药局的事提前说出去,但也开口提点谢良辰:“现在许多药商都会熟药,既然要做,就尽量做好。”将来或许能被官药局采用。
谢良辰应声。
李佑和陈老太太一个去衙门,一个赶回村子,只有谢良辰留在院子里。
谢良辰正低头看着自己画的那些熟药用的物什儿,就听到门被人推开。
谢良辰循声看去,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她下意识地站起身,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停顿片刻喊了一声:“婆婆。”
许汀真就住在隔壁,早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等到李佑走了之后,她才过来查看情形。
谢良辰接着道:“婆婆……您怎么……您是来找先生的吗?先生正在教我阿弟读书。”
提及东篱先生,许汀真脸上又是嫌弃又是无奈:“来给他做吃食。”她目光落在院子里的两只母鸡上。
不用说这肯定是送来的束脩礼,老东西还配收这些?他不是说不再收弟子了吗?怎么好意思又抢一个娃娃来给他关门?
许汀真刚想到这里,屋子中传来陈子庚郎朗的读书声,声音清越好听。
“婆婆要做什么?”谢良辰道,“我来帮您。”
许汀真望着前去灶房烧火的谢良辰:“丫头,你还带了药材来?”
谢良辰应声:“带了,之前您看过的制黄精,还有制何首乌。”
许汀真这些日子没有去陈家村,却一直关切这陈家村的情形,知晓陈家村与商队做了文书,将药材送出了镇州,她心中不禁夸赞谢家丫头真是聪明。
懂药材,识买卖,心胸宽广,有眼界,这样的人委实不多。
许汀真将黄精凑在鼻端闻了闻,又拿起一块送入嘴中品尝味道,半晌她颔首:“这制黄精火候刚好。”
正是因为这样,酒楼才会亲自前往陈家村买药。
许汀真接着道:“何首乌也不错。”
既然话都提到了药材,许汀真问谢良辰:“接下来你准备要怎么做?”
谢良辰眼睛发亮:“我想在村中建个熟药所,到了冬天不能采药却可以熟药。”
听到熟药所几个字,许汀真眼睛一跳,她放下手中的何首乌:“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许汀真说完这话,故意去看谢良辰的神情,只见少女莞尔一笑,整个人被阳光笼了一层耀眼的颜色。
谢良辰道:“做好了熟药所,我将来还想做丸剂、散剂、酒剂、洗剂这样的汉方成药。”
许汀真问道:“为何想起来做这些?”
前世时,谢良辰曾在苏老太爷面前说过一遍,没想到重活一世,她还要说这番话,只不过眼前的人不一样了。
谢良辰道:“能盼得到。”
许汀真不明白:“什么?”
“您见过瘟疫村吗?”谢良辰脑海中隐约有些零碎的情景闪过,“生了病的人一直盼着能有郎中前去治病。
终于等到朝廷赈灾的药材,却没想到医工、郎中在村中支撑了几日就病倒了。
因为病患着实太多,没有足够的人手照应。
想要活下去的村民便自己抢药回去,但是没有郎中指点,无论是否抢到药,最终都是难逃一死。
这是让人谈之色变的疫症,寻常病症也一样会死人,许多人都是糊里糊涂就丢了性命。
我们到底是缺医还是缺药?遇到急症,即便有郎中在,有没有时间抓药熬药?医者重要,药石也重要。
有些容易诊治的病症,若是有成药便能立即让病患服用。
偏僻的村子,路上的商队,不方便服用药剂,就可以携带成药。就连疫症也是一样,若有成药先到,汤剂加减,岂非事半功倍?
我不知我说的对不对,从前的事我都忘记了,但毕竟经历过波折,知晓义父义母死在疫症中,心里一直有个念头,想要让人人都能吃得上药,能盼得到治病救命的药。”
谢良辰笃定地道:“是真的能吃上药,能治病的药,医者辩证,药石治病,本就该相辅相成。”
许汀真胸口不禁一阵激荡,情绪不受自己的掌控,而是随着少女的声音起伏。
半晌许汀真才道:“话说的容易,做起来却难,真正的熟药所可不能只会制几味药材。”
谢良辰颔首:“我知晓,我正在打听药铺,希望能向药铺的老伙计学到一些。”
许汀真微微扬起头,脸上露出些许轻蔑的笑容:“他们即便知晓也不会告诉你,那是药商、药铺的不传之秘。”
谢良辰沉默着没有说话。
许汀真微微扬起眉眼:“等你修葺好房屋,准备好熟药的用具,就来知会我,我来教你们。”
谢良辰愣在那里半晌,忙向许汀真行礼。
许汀真早有准备,她伸手扶着谢良辰:“我与那老东西不同,我不讲究这个,我只是想要看看,人人都能吃上药会是什么好光景。”
说完这话,许汀真看向谢良辰:“走,去我院子里,我看看你识得多少药,能背下多少制药的法子,又懂得多少方剂。”
谢良辰应声,随着许汀真一起出了门。
东篱先生放下手里的书,今日的教授就到这里。
“走吧,去用饭。”
师徒两个一起出了屋子。
陈子庚环看四周,发现谢良辰不在,他又跑去灶房看了一番,冷锅冷灶,没有热乎乎的饭菜。
陈子庚回到东篱先生身边:“先生,灶房还没烧火。”
东篱先生胡子一翘,他收徒第一日她就撂挑子不干了?让他在徒弟面前颜面何存?今日若不去与她理论一番,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她面前直起腰来。
陈子庚眼看着先生撸起了袖子,一副要寻人算账的模样,正要好言相劝,却看到先生向门口跺了跺脚,最终转身大步走向了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