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听静静的站在原处,眼泪无声无息的往下掉,眼神却十分冷静。说起来,这似乎是她第一次饮酒后这么清醒,清醒到哪怕眼泪不受控制,心下却清明一片。
申屠川在说完那句话后,自以为的‘尊严’似乎突然不再是阻碍,他的指尖用力到发白,捏着她的衣角,像在拽着防止自己坠落深渊的救命稻草。
迟迟等不来季听的回应,他突然心慌一瞬,从背后抱住了她纤细的腰,将脸轻轻贴在了她的后背上:“别走。”
季听低下头,看着扣在自己腰间的,半晌将自己的轻轻覆盖上去,哑着嗓子道:“我不走。”
申屠川的肩膀这才放松,将她抱得更紧:“你会爱我吗?会跟之前一样爱吗?”
季听听到他还在纠结这件事,不由得轻轻叹了声气,转过身来坐在他的腿上,看着突然拉近的俊脸,沉默半晌后扬起唇角:“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有了记忆的我,只会更爱你,非常爱。”
申屠川拭去她眼角的泪,捏着她的下颌吻了上去。
这一次的吻和之前非常不同,即将发生什么,季听心里也隐隐有了感觉,她一时间紧张得脚都僵硬了。申屠川耐心引导,半晌察觉到她逐渐放松后,才低声问一句:“可以吗?”
“……嗯。”季听脸上升起一丝绯红。
申屠川目光沉沉,表情不见丝毫轻松:“你既然有记忆,便应该知道我与前几世不同,如今的我……已经不算是个男人。”
哪怕他会刻意压低嗓音说话,哪怕他会练武增强体质、使外表看上去不那么阴柔,但是身体不会骗人,他没有胡须,面白如瓷,一看便知与正常男人不同。
季听看着他突然低沉下来的面孔,心里无比心疼:“对不起,我来晚了。”她应该早一点到,在他没有进宫之前就救下他。
申屠川沉默片刻,勉强扬起唇角:“我送你回去吧……”说完他便握住了季听的胳膊,想要扶她起来。
季听知道他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若今日自己走了,不知道他独自一人又要胡思乱想什么。
“我不走。”她说完便抱住了他的脖子,死活都不肯走。
她不安分的扭来扭去,申屠川的耳根渐渐红了,不由得斥道:“别乱动!”
季听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也不是没有感觉呀,那不就行了。”说着话,她在他额上印下一吻,“你先前做兽人的时候我都没有嫌弃,又怎么会嫌弃好好的你呢,你不要总是想那么多。”
“可是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季听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认真起来,“申屠川,我想要你。”
申屠川眼神暗了下来:“再给你最后一次会,若你依然坚持,待会儿就算求我,我也不会停……”
话没有说完,唇便被堵住了,申屠川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半晌直接将人抱了起来,大步朝雕花大床走去。
剩下的事由于本怕被锁,季听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觉得申屠川给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让她发现原来还可以这样。
一直到天光即亮时,两个人才停下,季听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却还要起身离开:“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
说完撑着床板的胳膊一酸,人又掉回了申屠川的怀里。申屠川一个翻转,将人虚压住,闭着眼睛道:“睡吧,明日我送你回去。”
“不行啊,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他定要提防你的。”季听迷糊道。
申屠川不悦:“不过一个六岁孩童,还用怕他?”
“……他可不是普通的六岁孩童,你别小看他。”季听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声响。
申屠川扬起唇角,轻轻拍着她汗津津的背,也跟着缓缓睡去。
季听一觉睡到了晌午时分,醒来时浑身干爽,显然已经被清理过。她浑身无力的睁开眼睛,发了半天的呆后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何处,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着急忙慌的低头找鞋子。
申屠川进来时,便看到她这副着急的模样,当即放下食盒,蹙眉过来帮她穿鞋:“这么着急做什么?”
“你怎么不叫醒我呀,若是被皇上的人知道了该怎么办?”季听眉头拧紧。
申屠川顿了一下,抿唇看向她:“知道了又如何,若他敢干涉,那便杀了他,再换一个人当皇帝。”
“……你别乱来,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准动他,听到没有?!”怕申屠川不当回事,季听冷下脸道。
男主之所以是男主,就是因为他是小说世界的气运之子,他死了,那这个世界也会随之分崩离析,同样的他只要不死,全世界的运气都会朝他倾斜,申屠川根本斗不过,所以只能避开不能强来。
只是这些话她根本无法说出来,只能用强硬的语气要求他。
申屠川眉头皱得更深:“你现在已经跟他站到一边了吗?”
“谁说的,我永远都跟你一边的,”季听说着,没忍住笑了,“总之这件事听我的,日后你只尽辅佐之力,不可太过张扬,等到他再大些,咱们便去乡下隐居如何?”
申屠川定定的看着她:“你在替他打算。”
季听沉默一瞬,半晌无奈道:“罢了,你现在还不理解,只需记得用心待他便好,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他们刚和好几个时辰,她身子还不舒服,申屠川也不想再聊这件事,转移话题道:“我从御膳房拿了些吃的,你饿坏了吧,起来用一些。”
“不用了,我先走了,”季听说着,便从床上跳了下去,匆匆往门口走去。
申屠川紧皱眉头看着她离开,刚要开口就看到她停了下来,唇角顿时浮起一点弧度:“还是用过膳再走……”
“我们和好一事切莫张扬,尤其是在皇上面前知道吗?”季听扭头叮嘱一句。
申屠川的眼神冷了下来:“先帝在时你都不曾这样,怎么他一上位我便见不得人了?怎么成了太后,你便真与皇上成一家了?”
“别闹,我怎么可能跟别人一家,”季听见他生气了,又赶紧跑回来安抚他,“我也是为你好……”
“我听不出你为我好的意思,只知按你说的做,最大的受益者是皇上,”申屠川说完顿了一下,“还有你这个太后。”
他的权势收回去,皇家的威严便增强了,最后受益的除了这两个皇族之首,也没有旁人了。
季听蹙眉:“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些的。”
“可你如今的做法,让我不得不这么想。”申屠川话里不小心渗出些恼意。
季听无奈:“皇上他……他是真命天子,你斗不过他,为了能长相守,我才劝你避其锋芒,其他的我就不说了,你只记得我的话就好。”
申屠川冷着脸一言不发,季听又哄了几句,见他还是不为所动,再看时候已经不早了,虽然她平日都有睡懒觉的习惯,可若再不回去,必然会被发现不对。她咬了咬牙,留下一句‘我过两天来找你’便走了。
申屠川面无表情的坐在突然空下来的房间了,许久都没有挪动一下。
季听从司礼监离开后,做贼一样往凤栖宫跑,一路上躲避宫人,总算平安回到了宫里。
“太后娘娘?您怎么穿着宫女的衣裳?”角落里突然传出清丽的声音。
季听僵了一下,看清这人是与申屠川有两分像的那个后,心脏顿时悬了起来。她收敛情绪,咳了一声板起脸道:“哀家出去散步了。”
“散步怎么穿成这样?”小太监疑惑的走了过来,看着她身上有些皱的宫装疑惑。
季听不耐烦的看他一眼:“正是因为不想带你们这些跟屁虫,所以才故意穿成这样一个人出去走走,此事切莫张扬,若哀家从别处听说了此事,当心你的脑袋。”
小太监没见过她脾气这么差过,当即吓得脖子一缩:“奴才知道了,奴才不会乱说的。”
“行了,你继续忙吧,哀家累了,回去歇歇。”季听琢磨着吓得差不多了,便优雅的转身回了寝房。
她回到屋里后,挺直的腰板顿时垮了下来,将身上的衣衫随便一丢,便到床上躺下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一日之后,季听本想找会去司礼监哄哄申屠川,却听说他出城办事去了,只好将此事暂时压下。
一连五日之后他才回来,一听说他回宫的消息,季听便迫不及待要去找他了,可碍于自己宫里皇帝眼线众多,只能生生忍下,等到天色暗了下来,才着一身宫装偷偷去了司礼监。
申屠川似乎知道她今晚定然会来,所以一早便在门口等着了,看到她的身影靠近后,唇角扬起一瞬后又压了下来,等她到跟前后才不阴不阳的看她一眼,转身朝门里走去。
季听看他这副样子,以为他还在生气,顿时忐忑的跟上,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没说一句话。等他进了屋后,季听怕自己被关外面,赶紧小跑着进了门,进门后便转身将门关上了。
不等她把门反锁,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压力,等她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被按在了门板上,他的脸从背后贴在她的耳朵上,说话时有热气在耳边轻轻的吹:“不是小皇帝更重要吗?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更重要了,你不要无理取闹。”季听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后背绷得紧紧的。
申屠川扬起唇角:“这几日在宫里做了什么?”
“在想你。”季听认真的回答。
申屠川把人抱得更紧了些:“真的?”
“嗯……你能不能先放开我,贴在门板上好奇怪啊。”季听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也不懂不过是个背后的拥抱,为什么会让她有种腿软的感觉。
身后传来他沉沉的笑声,季听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红透了,刚要抗议便被打横抱起。屋子里烛光晃动,昏黄的光给屋里所有物件都添上了一层朦胧的颜色。
深夜,季听平复了许久才钻进申屠川的怀抱,小声的抱怨一句:“你就会折腾人。”
“我是在伺候你。”申屠川闭着眼睛。
季听轻哼一声:“你也不嫌累。”
“若你高兴了,我也会高兴,又怎么会累?”申屠川说完静默一瞬,接着缓缓开口道,“这几日我想清楚了。”
“什么?”
“若你的心愿便是我辅佐皇上,那我依你,”申屠川挑起她的下颌,逼她与自己对视,“若你不想你我的关系被人知晓,我也依你。”
季听眼闪过一丝心疼:“并非一直瞒着,等日后我们隐居时,我会将此事告知父母。”
申屠川静了许久,才缓缓应了一声:“好。”
季听知道他其实还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但为了让她高兴,他还是选择了妥协,因此对他更加心疼,捏了捏他的脸后轻声道:“再忍耐几年便好了。”
申屠川笑笑没有说话,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两个人抱了片刻后,季听小声道:“我该回去了。”
申屠川一顿:“现在?”
“……嗯,上次回去时就被皇上的人发现了,这次不能再留了,”季听说着就坐了起来,拉过里衣开始往身上穿,“过几日要办宫宴,我恐怕没空来寻你,等忙完这段我就来看你。”
“我也可以去凤栖宫找你。”申屠川开口。
季听忙摇头:“还是别了,我那儿一窝皇上的眼线,你就等着我来找便好。”
申屠川眉头皱了起来,虽然已经想好要按她说的做,可看到她做贼一样的紧张,心情还是不愉了。
季听忙着整理衣物,没有过多注意他的表情,穿戴整齐后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我先走了,你睡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偌大的房间里还残留着温热的味道,却已经开始显得空荡荡了。
申屠川静坐许久,愈发觉得自己像等皇上翻牌子的哀怨宫妇,不由得气笑了。自那日她跟自己提出这些要求后,他对小皇帝便动了杀,但到底没有这么做。
说到底,还是不愿惹她生气,自己当初因一己之私将她带进宫里,造就她此生最大的不幸,如今她想要什么,那自己便给她就好。
做了决定后,申屠川果然没有再因为这件事为难季听,安安分分的将两人的关系隐瞒起来,偶尔在外头遇到时,甚至比季听看起来还要冷漠。
这一冷漠,竟然就冷漠了十年,小皇帝十六岁了,正式开始选后纳妃。
“才十六,不过还是个孩子,竟然也要娶妻了。”季听看着自己亲带大的皇帝,竟也生出了一分长辈的感慨。
小皇帝经历十年,早已经生得高大英俊,因为幼时就登基了,所以年纪轻轻就气场十足,眉眼间都透着威严的感觉。这十年里,他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朝堂也渐渐被他掌控,虽然东厂还是那个东厂,权力却被收回了不少,早已大不如前。
然而他却对申屠川这个东厂之主更好了,钱财上也不吝啬,将东厂内的人心安抚得妥妥帖帖。哪怕申屠川不愿承认,也必须承认他是天生的帝王之材。
皇帝听到季听的感慨,眼难得流露出一丝笑意:“十六也不小了,母后可是十就做了太后的。”
“……你这么一说,哀家突然觉得自己年纪好大了,”季听担忧的捧住脸,“母后脸上可是生了皱纹?”
“母后说笑了,不过是二十岁的年纪,怎么可能有皱纹呢。”皇帝浅笑着帮她捶肩。这些年季听一直在尽力帮他,从未与他有过意见相悖的时候,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早已经将这个只大自己十一岁的女人,当成了自己的生身母亲,所以才会将选妃一事交给她。
季听笑着拍了拍他的:“母后瞧着这些画像都是好的,可画像这种东西,多塞点银子稍微改动几,也是常有的事,万一挑几个其貌不扬的,你非怪母后不可。”
“无事,母后选的皇儿都喜欢。”皇帝一脸认真。
“过几日便是使臣觐见的日子,听说这回会送几个大美人过来,不如设一场宫宴,请大臣携夫人女儿前来,皇儿到时候自己选如何?”原男主也选过一次妃,结果那些女人不是丑就是心肠恶毒,最后搞出了不少事,季听觉得自己还是少掺和的好。
设场宫宴,到时候让皇帝自己选,选出什么牛鬼蛇神都不能怪她了。做了这么多年太后,季听早就会把算盘打得啪啪响了。
皇帝听到她这么说,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正要答应,便有宫人过来了:“皇上,太后娘娘,申屠大人请见。”
虽然知道季听早已经跟申屠川闹掰,但皇帝还是下意识的看向她,见她面色如常后笑笑:“让他进来。”
“是。”
片刻之后,申屠川走了进来,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季听,接着跪下请安,皇帝忙虚扶他起来:“账本朕已经收到,你做得不错,这回回来好好歇歇吧。”
“多谢皇上。”
皇帝扬起唇角:“你来得刚巧,母后方才说要办一场宫宴……”
申屠川垂眸静静的听完,点了点头道:“太后娘娘的办法极好,皇上可以挑选几个趁意的女子入宫。”
“那便这样定了,朕着人去办。”皇帝扬起唇角,说完便带人离开了,屋里顿时只剩下季听和申屠川两个人。
季听这才正眼看向申屠川,接着就发现他的目光早已落在自己身上,视线相撞的一瞬间,两个人的眼都闪过了清晰的笑意。
“申屠川!”皇帝突然折返,叫了一声申屠川的名字后缓下语气,“你怎么还不随朕来,朕有话要问你。”
申屠川垂下眼眸:“是。”
当晚,季听倚在申屠川怀里,就着他的喝了一口水后道:“你能相信吗?竟然已经十年过去了,皇上要娶妻了,我也二十了。”
“不要提年纪。”申屠川不悦。
季听顿了一下,顿时笑了出来:“你若是不说,我都忘了你已经十六了,转眼便要四十了呀老人家。”
“你也会有四十的时候。”原先不觉得两人的年纪有什么差距,可随着年纪增长,真是容不得他不在意了。
季听捏捏他的脸:“可等我四十的时候,你都快五十了,我还是可以喊你老人家。”
“怎么,嫌我老了?”申屠川眯起眼睛。
季听刚要说话,就被他突然吻了上来,她慌忙笑着求饶,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夜渐渐深了,屋里还是闹腾一片,许久才静下来。
季听扶着发酸的腰,又是一阵叹息:“年纪大了,真是经不住折腾。”
“季听……”申屠川声音平静。
季听笑了起来:“不闹你了,你一点都不老行了吧。”
申屠川轻哼一声,抚着她的侧脸轻声道:“皇上要娶亲了,也不算孩子了。”
“嗯,所以呢?”季听懒懒的倚在他怀里。
申屠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我这次出去不仅是做事,还挑了几处适合养老的地方,等皇上成亲之后,我们便隐居吧。”
季听一顿,惊讶的看向他:“真的吗?”
“嗯,真的。”申屠川目光温柔。几年前或许还不甘放下权势,可时间一久,印记愈发浅淡,他只想在这一世死亡之前,能光明正大的与季听牵。
季听笑笑,半晌低声道:“好,那等皇上娶亲后,我们便隐居……皇上会放我离开吗?”这些年她为了刷好感值,一直在帮他,最后的结果就是人家真拿她当亲娘看了,她有点担心他不放她走。
“无事,季家我已经安置好了,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等皇上大婚之后,我在凤栖宫放一把火,死遁如何?”申屠川这么说着,显然已经做好了打算。
季听安下心来:“我听你的。”
申屠川将人抱得更紧了些:“睡一会儿吧,我会叫醒你的。”
“……好。”
季听天不亮便回到了凤栖宫,一进门便看到秋千架上有个人影,吓得差点叫出来,待看清那人是谁时,倒宁愿自己是见鬼了。
“母后,你去哪了?”皇帝静静的看着她。
季听收敛表情,含笑到他身侧坐下:“母后睡不着,便起来四处走走,你呢?怎么会突然来凤栖宫?”
“皇儿也睡不着,”皇帝笑笑,倚着秋千绳与她面对面,“记得皇儿刚进宫时,最喜欢的便是母后宫里的秋千架,只是这些年一直忙于朝政,便没有来玩过了,方才醒时见时候还早,便过来看看,却不曾想母后不在。”
“……看来我们母子真是心意相通,竟然在同一日失眠。”季听勉强笑了一声。
皇帝扬了扬唇角:“若能心意相通那就最好了,皇儿便更能知道该如何讨母后欢心了,”他说完顿了一下,“皇儿出生后不久便没了生母,母后便是皇儿的母亲,皇儿希望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做母后最重要的人。”
“这是自然,你对母后来说最重要了,”季听伸抚上他的脑袋,“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皇帝总算真心实意的笑了出来:“也是闲得无聊胡思乱想,母后不必介意。”
突然这么说,季听心里怎么可能不介意,只是单凭他几句话,并不能猜出这个帝王的心思,因此只能配合的笑笑:“时候不早了,你该去上早朝了。”
“好,皇儿告退。”皇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季听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她一个人在秋千前站了许久,清晨的雾气洇得她的衣衫散出潮气,她却浑然不觉。
转眼便是宫宴这日,季听懒得应付那些命妇,便一早就说自己身子不适,打算等到晚上再出席。她是太后,皇上又向来纵着她,自然没人敢说什么。
到了晚上时,季听随皇上到上方坐下,目光无意间瞄到下方站着的申屠川,唇角便忍不住浮起一点笑意。
“母后,御膳房近日研制了些新的茶点,母后可要尝尝?”皇帝突然问。
季听顿了一下,含笑看向他:“皇儿有心了。”
皇帝看了旁边的宫人一眼,宫人立刻叫人给季听端上些新鲜茶点,季听每尝一个,便跟皇帝评价两句,一时间倒没空看申屠川了。申屠川的眉头蹙了一下,不动声色的看向大殿之上的歌舞。
这场宴会称得上宾主尽欢,皇上当场收下了使臣献上的美人,一时间多饮了些酒,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
在宴会快结束的时候,一个使臣突然上前来,说给太后也准备了礼物。季听微讶,下意识的看向申屠川,反应过来后立刻看向皇帝。
皇帝眼神有些暗,大一挥叫人将礼物奉上,使臣立刻拍了两下,不多会儿四个男子走进大殿。
“皇上,太后,这是我夜国最勇猛的男子,可以给太后做侍卫,保护太后安全。”使臣认真道。
季听看向下方四个男子,个个都宽肩细腰,生得唇红齿白清俊异常,哪里有半点勇士的样子。她意识到这些人送来是干嘛的后,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再看下方的申屠川,脸色已经阴沉得风雨欲来了。
皇帝盯着这几个人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一声:“使臣有心了,既然如此,朕便替太后收下了。”
“皇上,皇宫内的侍卫个个骁勇善战,又怎么用得上别国的勇士,要哀家看,这些人还是不要了吧。”季听知道自己若不开口,恐怕申屠川要当场掀桌子了。
皇帝摆了摆:“既是使臣好意,又怎么能轻易退了,还是收下了,偌大个皇宫,难道还养不了这些人吗?”说完他便摆了摆,意思是此事不必再提。
季听脸色沉了下来:“哀家身子乏了,先走一步。”说完便一甩袖子离开了。
皇帝脸色不变,叫众人继续饮酒,一直到宴会结束众人散去,他眼的笑意才渐渐淡去。
申屠川静静的站在原处,一点表情都没有。
皇帝将杯残余的酒饮下,与下方的申屠川对视片刻,唇角微微勾起:“川叔,母后似乎生朕的气了,朕其实没别的想法,只是想收几个人给她解解闷而已,不如你替朕去劝劝她,让她把人收下如何?”
他八岁之后,就很少对申屠川用这个称呼了,今日不知怎的,突然又这么叫他了。
申屠川静了许久,才冷淡开口:“但凡皇上将太后当长辈看待,也不会做出如此荒谬之事。”
“你的意思是,朕错了?”皇帝目光沉静。
申屠川看着他,半个字都没有说,但每一寸目光都告诉他,他是错的。
皇帝竟然笑了一声:“川叔,你向来沉稳冷静,做事滴水不漏,似乎每次意气用事,都是因为母后。”
申屠川扫了他一眼,淡漠的到一旁坐下:“比不得皇上运筹帷幄,这么多年来明知我与听儿关系,却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直至今日大权在握,我与她彻底失去利用价值,才图穷匕见。”
“我倒是想一直装作不知,”皇帝静静的看着桌面,沉默许久后才缓缓开口,“当初我独自在宫外,每日里连饭都吃不饱,动辄受那些奴才的打骂,是川叔将我救了出来,扶我登上皇位,入了宫,做了皇帝,是母后日日关心,让我知道被母亲疼是什么感觉,你们二人都是我的恩人,是我这一世最重要的亲人。”
他说完顿了一下,看向申屠川的眼神带了一丝哀伤:“川叔,幼时我曾忌惮过你的势力,如今我长大了,更懂得该如何做一个帝王,也更能看得明白人心,或许这些年你听了不少兔死狗烹的言论,可我实话告诉你,我从未想过对你动……”
“你到底想说什么?”申屠川淡淡打断。
皇帝猛地闭嘴,半晌收敛情绪后,眼神逐渐冷静:“我要你们分开。”
申屠川总算肯正眼看他了。
“我知道你这次办差时去了许多地方,母后的家人也已经被你安置妥当,恐怕要不了多久,你们便会安排一场意外远离皇宫,去我不知道的地方隐居了,若我没猜错,你们应该会在我大婚之后走,对吗?”皇帝平静的看着他,将他的计划说得只字不差。
申屠川垂眸:“我真是小瞧你了。”
“跟母后分开吧川叔,只有你们真正分开了,我才不必日日担心你们离我而去,把我一个人丢在皇宫里,”皇帝眼眶泛红,此刻他不是帝王,而是一个怕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作为补偿,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母后那边也同样。”
他有想过提出要他们维持现状,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以前一样生活。可自从知道他们有要离开的打算,他便不愿这样下去了,因为他会时刻担心,哪天他们会又动了隐居的心思,不吭不响的离开皇宫。
“若我不同意呢?”申屠川撩起眼皮看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皇帝的猛地握紧,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那就不要怪朕了,你去哪朕管不着,但母后是太后,就该一辈子留在宫里,日后薨了,也要与父皇合葬在皇陵。”
申屠川听到最后一句,总算有了些许反应,眼神暗了一瞬后起身,夺过一个御前侍卫的剑。当他拿到剑后,顿时大殿里一片拔剑声,剑尖都对上了他。
他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朝皇帝走去,侍卫们本想拦在皇帝身前,被皇帝一挥斥退了。
等他到了跟前时,皇帝看一眼他的剑,平静的与他对视:“川叔,你要杀了我吗?”
申屠川抽出剑摔在他眼前:“要么放我们走,要么杀了我。”
皇帝怔愣一瞬,半晌表情阴晴不辨的拿起剑,下一秒剑指在了他的心口,只要稍微用力,剑便会刺穿他的心脏。
半个时辰后,皇帝拿着剑走到凤栖宫,还未进门就听到里头摔东西的响声,他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季听正在气头上,突然听到外头的行礼声,顿时怒气冲冲的开了门,结果猝不及防的看到一个猪头,顿时愣住了:“你脸怎么了?”
皇帝一张嘴就忍不住‘嘶’了一声,顶着一脸青紫淤痕委屈巴巴的看着她:“母后,川叔打我。”
季听:“?”
……
半个时辰前,皇帝拿着剑许久,还是颓丧的将剑丢在了地上:“若你死了,母后恐怕也不会独活。”
“不杀?”申屠川淡淡的问。
皇帝苦涩一笑:“川叔,你赢了,我放你们走,但有一个条件,不准走太远,要让我知道你们在哪,逢年过节也必须回宫陪我,还有……”
他说了一堆乱八糟的,申屠川就静静的听着,一如十年前二人第一次见面时。皇帝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总之要时常来看我,不准失联。”
“说完了?”
“……嗯。”
“我可以答应你。”申屠川回答。
皇帝怀疑:“真的。”
“嗯,”申屠川扫了一眼大殿内的侍卫,“让他们都下去。”
“好,”皇帝立刻叫其他人都下去了,等只剩下他们两个后看向申屠川,“川叔你想说什……”
话没说完,眼前人突然一拳打了过来,他瞬间被揍到了地上,懵得都忘了有反应。
“给她送男人?你可真是长进了。”申屠川冷笑一声,揪起他的领子又砸一拳。
皇帝两只眼睛瞬间紫了,他慌忙要推开申屠川,却看到又一捶落下,急得他赶紧捂住头,却还是被揍了。
“收我的权!在司礼监安插眼线!”
“监视听儿!逐我好友!”
“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害听儿从未在我那睡过一个整觉!”
“逼我们分开!我看你是愈发能耐了!”
拳头冰雹一样往下砸,皇帝被打得大怒,结果换来更大的冰雹,只得赶紧服软:“没了!没了!除了这些我什么都没做了。”
申屠川果然停了下来,皇帝松了口气:“我真没做别的了。”
“还有一事。”申屠川冷漠的看着他。
皇帝一愣:“什么?”
没等他愣完,最后一拳砸在了唇角,他哀嚎一声,血腥味迅速在嘴里蔓延。申屠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当初给她送了四个太监的事,真当我不记得了?”
皇帝:“……”叔啊!十年前的事为什么还要拎出来,你就这么记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