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到了家宴那日,老太太房中也开起了小宴席。因大家都各自有事要照管,当日的请安也就免了。
太太早早吩咐过厨房嬷嬷们,精心准备了各种时令蔬果和点心,供老太太在房中招呼亲朋好友。
前厅自有子圭携太太在,宾客往来间,一片热闹景象。
早上来的都是族中亲眷,大部分宾客都要晌午才来。
只见子圭坐在厅中,来庆贺的、拜访的、寒暄的、递名帖的、络绎不绝,大家借这个机会也你来我往的奉承着,只待开席。
太太看人来得多,心中自然很是欢喜,却也不免担心起家中人等,各自分到手中的事务能否处理妥当,她便里里外的忙活起来。
薛管家按照太太的吩咐,指挥家中嬷嬷、小厮、丫头们,各司其职开始做事。
婉贞、蓁蓁和各位小姐们对于家宴的事儿也插不上手,便只管在老太太处热闹着。
时至午间,先来的亲眷们简单用过午膳,纷纷来到内堂,向老太太请安问好。
此时,老太太房中已经聚了二三十人,尽是族中上了年纪有些辈份的老人,陪着老太太说说笑笑,甚是欢喜。辈份略低一些的晚辈,则在院中三五成群的斗牌、饮酒、赏花。
房中,辈份最老的要数文远兴老太爷,他算起来是子圭父亲的叔伯辈了,子圭是要尊称一声祖爷爷的。祖爷爷家中产业不多,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因在族中辈份最高,但凡有宴请都是要请到上坐的。
只见他白发白须,红亮的面庞上满是褶皱,声音却很是洪亮,屋里的人都笑盈盈的听着他与老太太谈着族中的趣事。
谈笑间,子锡携妻善云走了进来,给老太太请安,两人垂手立在堂下。
“母亲,近来身体可好?儿子、媳妇来给您老人家问安了!”,说话的是子锡,子锡身形健硕,个头较子圭要稍矮一些。常年在外间跑生意皮肤也是晒得黑亮,一笑就露出了满口白牙,眼睛明亮,看得出是个爽朗、灵活的人。
“善云,给母亲请安!愿母亲身体康泰。”,善云说话间脸上带笑,欠身给老太太及诸位长辈一一行了礼。这善云就是何老爷之女,个子不高,身形稍胖却也还算得上匀称,穿着打扮皆是规规矩矩的老派裙褂及发式,没什么可说的。不管见了谁,她都是满脸憨厚的笑容,一看就是贤惠之人。
“嗯!”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人,许久不见儿子似乎又魁梧了些,媳妇也是一脸的福相,想来日子应当是过得不错呢!
“善云,那日我在诸天寺遇到你的母亲何夫人,也邀了她,不知今日何夫人是否能来?”,老太太脸上堆着笑,问道。
“回母亲!家父、家母都说要来,应当随后就到了。我和子锡因久未见到母亲,心中甚是挂念,就先行了一步来给您请安。”,善云温顺地回答。
“好好好……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孙儿呢?怎么不见孙儿们?”,老太太边说边四下里张望着。
“舜裕、舜丰我们都带过来了,舜璧前日里发了烧,刚好嬷嬷在家照顾着,怕病气过了人就没带过来。这两个孩子顽劣,一前院就跟着姐姐们不知道跑哪里去……已经让人去找了。”,善云不好意思的回答。
话音刚落,芝玉笑着跑进来,手中一边牵着一个戴瓜皮帽的小少爷,口中嚷嚷着:“呵呵呵……祖母,弟弟们给您请安来了!”
两位小少爷一大一小,大的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小的也有八九岁了,年纪不大,却整齐的梳着辫子,头上一顶瓜皮圆帽,衣着十分华丽。
两个胖小子和芝玉手拉着手,走了进来。待行到老太太跟前,跪下去一头拜倒,奶声奶气的说着:“孙儿给祖母请安了!祝愿祖母福寿安康!”
这大的就是子锡长子舜裕,小的是次子舜丰。老太太一见两个孙儿,笑意都要从脸上满溢出去,拉了过来一左一右抱在怀中,亲了又亲。忙着吩咐嬷嬷把昆明带回来的新奇糖果端了来,喂给两个宝贝吃。
舜裕毕竟大一些,也要懂事些,接过糖果,站直后对着老太太鞠了一躬,像个小大人一般说道:“孙儿,谢过祖母!”
舜丰则天真得多,抱着老太太的脖子,就往老太太脸上亲了一口,甜甜的说:“祖母最好了!孙儿爱吃糖,在家中,母亲总不让吃。”
看着两个大孙子站在眼前,老太太不禁欢喜得落下泪来,连话也说不出。
婉贞在一侧偷偷白了一眼,心想,不就是个孙子嘛!待我这腹中孩儿一出世,哪用得着你们来讨好卖乖的。但是想归想,在二爷的面前,婉贞还是知趣不敢放肆的,这种场合也轮不着自己说话,哼!还是好好的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吧!
一时间,子锡一家与老太太其乐融融的笑谈了起来,房中欢笑声、孩童的打闹声,让这房中温暖了起来。
这时,站在下首的文儒人说话了,这文儒人来自文家最为落魄的一支。
文儒人的父亲脾气有些古怪,年轻时总爱说什么做生意有辱斯文的话,却又不争气,在功名上毫无建树。只靠着祖上的一点田产、盐井股份混过,待传到了文儒人手上,已经是所剩无几了。
好在,文家做为镇上富户,对于烟溪书院的捐资始终不断。因此,只要是文氏族中子弟,哪怕家中无钱,读书的机会也是有的。
文儒人借了这点光,在烟溪书院中混迹多时,除了跟着富家子弟混出一身的毛病,科举上考不出半点名堂,便庸庸碌碌至今无所作为。
文儒人声音不大,站在堂下拱手说道:“老夫人今天可算是儿孙满堂了!合该庆祝一番,不如请个画师来,画上一副含饴弄孙的寿星图,如何?”
老太太听到人说话,抬眼一看,一下子也没有认出这人是谁,只见是个干巴瘦又虾米一般弯着腰的寒酸书生,便问:“说话的是?”
文儒人作了个揖,讪笑着答道:“晚辈是您老人家侄儿文义家的儿子,文儒人,今日特来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一听,知道了来历。将坐在膝上的舜丰扶到地上站好,交给善云,坐定后想了一想,这“含饴弄孙”四字何夫人日前不是才说过吗?现在这人,又来提起,呵呵......
想了一下,老太太面无表情的说:“年轻人没得多见见世面!前些日子,子圭才从省城找了师傅来,给家中人拍了照片......听说,时下都不兴画像了,用个黑箱子,砰!的一声,这人就到了纸片上,和缩小了一样。忒有趣了!”
文儒人楞了一下,讪讪的赔了个笑脸。
“我和子圭、秀竹一家人照过了。子锡、善云,下次给你们一家几口也照上几张!可好?”老太太接着说。
“甚好!”子锡笑道:“大哥就是懂得这些新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