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小脾气
在对母亲坦白性向之前,迟立冬身边的所有人里,只有李唐知道他喜欢男人,还知道他的暗恋。
两人在国家队的时候被分成一组,日常捉对练习。李唐是蝇量级选手,和迟立冬不存在竞争关系,他性格开朗臭贫嘴,和谁都能玩到一起去,两人相处得还可以,赛前出国集训,还做了半年室友。
就那半年里的某一次,迟立冬收到国内寄来的跌打损伤膏药,他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也不舍得用。
偏偏李唐受了点小伤,闻着膏药味就找了出来,随手撕一贴就用了。平时总是温温吞吞的迟立冬为这个发了一大通脾气。李唐心大,倒也没有恼,但是一直以为包裹上寄件人的“Wang Qi”是迟立冬在国内的女朋友,后来事情过去,还拿这取笑了迟立冬很久。
直到几年后,他也认识了王齐。
换做别人,也许就看破不说破。
可李唐是绝对忍不住的,当天就问了迟立冬:这就是寄膏药给你的Wang Qi ?是个男的啊!什么情况?
迟立冬不想说谎,没有正面回答他。答案很明了了。
后来王齐结婚,叫迟立冬去做伴郎。
迟立冬不想去,又说不出“不”。
婚礼前一晚,李唐陪他借酒消愁,听他诉了半天苦,实在看不下去,狠心用酒瓶砸了他一脑门血,又送他去医院缝了三针。伴郎不用当了,那边婚礼一结束,王齐赶到医院看他,见罪魁祸首李唐在,当即翻了脸,李唐摆出一副自己喝大了犯浑、酒醒自知理亏的模样,乖乖挨了王齐一顿揍。
李唐也算是为他两肋插过刀。
“这小夏,是你的那个吧?”李唐心知肚明地问。
“什么那个这个,我对象。”迟立冬带夏岳过来,就没想瞒着李唐。
李唐道:“那你准备?”他只问了半句。
迟立冬心情复杂,王齐离婚他不知道,李唐倒先知道了?
他问:“什么时候离婚的?知道为什么吗?”
李唐道:“就这两天的事,原因不清楚,可能也不想让人知道,我也今天上午才听说的,马上给他打了一电话,他跟什么事都没有一样,我和他关系也不像咱俩这么磁,人家不说,我也不好意思问,就随便扯了两句挂了。”
迟立冬道:“你从哪儿听说的?有准吗?”
李唐道:“他们单位二把手老来我这儿锻炼,知道我跟他算半个哥们儿,上午拐弯抹角地问我,知不知道王齐什么情况,怎么好好的突然离了婚,还交了辞职报告,都把我给问蒙了,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还辞职了?”迟立冬吃了一惊,道,“他上个月才提了副司,和弟妹感情也一直不错,这也太突然了……难道是因为孩子?”
李唐有些讶异,说:“迟子,你这反应不对啊,我还怕你听说这事激动难耐,你行啊,还挺镇定。嗯?别是内心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吧?”
迟立冬道:“少贫,你和别人说这事了吗?”
李唐道:“没,我和别人又说不着他。”
迟立冬道:“那到我这里就打住,他再来你也别问他,他既然不想让人知道,就当不知道吧。”
李唐答应道:“成,就是老虎凳辣椒水,也撬不开哥们儿这张嘴。”
迟立冬道:“你不贫嘴是不是难受?”
李唐抖着腿,道:“那可不,难受都不足以形容我的难受。”
迟立冬不热爱贫嘴,也很难受,也很想抖腿。
他有些焦躁。
想立刻联系王齐问发生了什么。
但他又知道不能这么做。
王齐没有说。而他也早已失去了作为朋友的单纯立场。
问了又能怎么样?
王齐的情路就算走得曲折一些,也不会曲折到他的心上。
何况,他有夏岳了。
夏岳测完身体数据出来,大约感觉到气氛微妙,目光在两人之间审视地打转,问:“你们在聊什么?”
李唐打哈哈:“说迟子买的两只股票,亏大发了。”
夏岳看迟立冬:“你买的哪两只?”
李唐:“……”
迟立冬道:“没说股票,在说别的。有个朋友出了点事。”
李唐只好干笑。
夏岳道:“哪种事?能帮得上吗?”
迟立冬说:“帮不上,婚姻问题。”
夏岳点点头,说:“感情的事,外人就不要指手画脚了。”
李唐贫不起嘴来,笑容也逐渐消失。他觉得夏岳话里有话,可是不应该啊。
迟立冬并没察觉,他心里杂乱,也不想却了夏岳的兴致,问道:“还想去俱乐部里面看看吗?”
夏岳抬手,把迟立冬有点褶进去的大衣袖子扥出来,才说:“今天就算了,好像那边也没人,反正以后我会常来的。李总,谢谢你送的卡。”
他对李唐一笑,很客气。
李唐道:“客气客气,以后常来,欢迎常来。”
重复性表达,往往都是典型的谎言。
等人家两个走了,李唐还在琢磨,他总觉得他真的在哪儿见过夏岳。也许是很久以前,所以记忆模糊,不过他记性不错,总能想起来的。
晚上,夏岳下厨,做了港式猪扒焗饭,卖相普通,但味道很好。
“刚去香港的时候,和别人合租,室友很会做饭,教我很多。我还会做杨枝甘露,改天买水果和西米,试试看忘了没有。”
夏岳讲得有点开心。
迟立冬很努力地想专心听他说,可是思绪不受控制,总忍不住要飘到王齐离婚的事。
夏岳敛起笑,道:“你有心事啊?”
迟立冬道:“没有。”
夏岳道:“骗人。”
迟立冬:“……”
夏岳垂眸,道:“不想说算了。”
他起身收碗,迟立冬才吃了一半的碗,也被他收走了。
迟立冬呆坐了片刻,忙起身追去厨房。
夏岳正把剩下的饭倒进垃圾筐。
迟立冬:“哎别……”
晚了。全倒了。
夏岳把碗筷丢进洗碗机里,按了开关,直起身来,目视前方,胸膛起伏得十分剧烈。
迟立冬道:“生气了?”
夏岳不答。
迟立冬道:“可是……我还没饱。”
夏岳吼他:“那你自己做啊!”
迟立冬讨好道:“你做的好吃,真的。”
夏岳道:“好吃也不做了,没下次了!”
迟立冬道:“我就是走了下神,你不用这么生气吧?”
夏岳猛地转头,一脸怒火。
迟立冬被他煞到,不自觉的目光后缩。
夏岳抬起手,说:“我几年没下过厨,刚才还切到了手!你凭什么走神?”
迟立冬:“……”总觉得逻辑不对,但是不敢反驳。
夏岳放下手,紧抿着嘴唇。看上去愤怒且委屈。
迟立冬觉得自己真的是很糟糕了。
凭什么呢?
在夏岳面前走神,想着别人。
他拿了小勺和碗,到垃圾筐前蹲下,把夏岳刚倒进去的焗饭一勺一勺挖出来。
夏岳皱眉道:“你干什么?”
迟立冬挖得差不多,最下层和别的垃圾混在一起,才放弃了,就着蹲在那里的姿势,换了个方向,塞了一勺进嘴里,边吃边说:“你给我做的饭,别浪费了。”
夏岳:“……”
他过去,抢过迟立冬手里的碗,连碗一起扣回了垃圾筐里。
迟立冬还想去拿回来。
夏岳喝道:“不准动!”
迟立冬抬头道:“碗。”
夏岳道:“碗也不要了!”
迟立冬:“可是我……”
夏岳:“再说我也不要你了!”
迟立冬闭了嘴,蹲在地上,像条可怜兮兮的狗。
夏岳气汹汹看他一会儿,脸色突然一软,也蹲下来,一把抱住他,脸伏在他肩上,很是依恋。
迟立冬:“……不生气了?”
夏岳闷声道:“我是不是脾气特别不好?”
迟立冬忙道:“没有,挺好的。”
夏岳道:“骗人。”
迟立冬道:“那就不好。”
夏岳道:“两面三刀。”
迟立冬笑起来。
夏岳和以前相比,变化是有的,也很大。
但他的小脾气还真的没怎么变,像夏天的雷雨天气,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
以前他哪里不顺心,也是说翻脸就翻脸,发起脾气来比现在凶残多了,现在还只是吼两句,以前是要动手的,打是打不过迟立冬,在迟立冬的上铺摔东西,摔得迟立冬每每抱头鼠窜。过半小时,他的脾气过去了,悠哉悠哉的玩游戏,迟立冬拿着笤帚簸箕慢慢收拾残局。
但是他在外面不是这样的,师长说他有礼貌教养好,同学也都觉得他热情开朗大大方方。
他只在迟立冬面前会有这样的小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