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1 / 1)

<>青儿见她们只顾着说话,把自己撇到一边,气得直发抖,跺脚道:“你们就嚣张吧!当心雁打多了,反被雁啄了眼!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可别把我牵扯进去!”说罢抬脚就走。

这下连夏荷都对她怒目而视了,却听到兰香走出来叫住她们:“先别走!”众人回头看是怎么回事,只见兰香手里拿着把半旧戒尺,看起来是木头做的,表面十分光滑。她板着脸道:“三少爷虽让你们退出来,却没说你们可以免罚,如果不叫你们得个教训,这院里就没规矩了!都给我伸出手来!”

春瑛迟迟疑疑地,见曼如与夏荷都伸手了,才跟着把手掌往前伸了伸,只见兰香手起尺落,她手心已挨了三下,眨了眨眼,才感觉到手上火辣辣地疼,夏荷又哭出声来了。

兰香厉色道:“这回就叫你们长个记性,看往后还敢不敢装神弄鬼!”接着她又扭头看青儿:“伸手!”

青儿又羞又怒。这里是前院,左右廊下都有人,连打扫的婆子也在门外张望,几乎人人都在看着她。她自问地位虽在梅兰二人之下,却是服侍了三少爷多年的老人,当众受罚这种事,是从来没有过的。如果真让兰香打了,叫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兰香见她不动,也不多话,拉过她的手,便往上头打了三下,然后环视众人,高声道:“往后再有人犯错,不管是谁,绝不轻饶!”说罢扭头回后院去了。

青儿哇的一声哭出来,掩面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曼如紧盯着她离开,回头微笑着安抚春瑛和夏荷几句,便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旁边早有与夏荷交好的丫环上来拉了她去敷药,又问春瑛怎么样。

春瑛忍着疼,看着手心的红痕,总觉得有什么塞在喉咙里,却憋着出不来。

总听到别人说,挨板子,挨耳光什么的,但她总觉得自己没犯大错,那些事不会落在自己身上,可是真的挨了打,就算只是戒尺,也叫人憋屈得不行。

她只是一个小丫头,就算没有犯错,也会挨打……

李攸这时正在屋里跟梅香说话,听到兰香回来说把四个丫头各打了三戒尺,眨了眨眼,苦笑道:“我其实没打算罚她们……”

兰香正色道:“有错就该罚!若今天饶了她们,明儿再有人这样欺下瞒上的,还怎么管教?三少爷对丫头们实在是太过纵容了。不但最近对曼如赏得太多,让她行事失了分寸,那胭脂明明已经大好了,却还偷懒不做事,整日歪在屋里。若不是三少爷宠着,她们敢这样么?!”

李攸无奈地道:“罢了罢了,事情都过去半个多月了,如今再提起又有什么用?老太太又不知道,二婶娘也往南边去了。如今再闹将出来,不是给老太太添堵么?”见兰香还要再说,忙止住她:“你既然打了,就算了吧,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抬头向梅香笑笑:“回头安抚她们几句,再每人补一百钱,我还要人使唤的,别叫她们心里存了疙瘩。”梅香应了。

兰香忍下再提胭脂的冲动,深吸几口气,才道:“说到底,三少爷总闹着要吃蒸蛋,不就是因为厨房的人不得用么?那几个婆子也太可恶了。不如跟老太太说一声,另换了能使唤的人吧?”

李攸沉吟片刻,转向梅香:“老太太和太太那里,打听到什么了么?”

梅香点点头:“那天老太太回去,晚饭时就跟太太提过了,太太搜罗了那管事婆子的罪状,本想将她撤了,一了百了,不料她跟王总管家原是姻亲,不知怎的说动了王嬷嬷亲自来求情。三少爷也知道,那王嬷嬷最是啰嗦,老太太耐不住,终究松了口。太太只得把那婆子的帮手撤了,却一时动她不得。”

李攸叹了口气:“既如此,我也不好再做什么了。兰香,跟你姑妈说一说,别让那管事婆子太得意。”

兰香的姑妈,如今就在厨房里做事,只是比不上管事婆子体面。兰香便应了,心里有些遗憾。

梅香笑道:“虽动不得那人,倒有另一个法子,可以不受她的气。如今天儿越发冷了,不如回了老太太,在前院茶水房里盘个灶,专做咱们院的小厨房,再要一个会做饭的媳妇子来。每日想吃什么,叫她带着曼如和春儿做,岂不便利?”

李攸一击掌:“好主意,我晚上就跟祖母说去!”

兰香看着李攸与梅香有商有量,心头就有些泛酸,明明她跟梅香是一样的,为什么三少爷待梅香就是厚些呢?虽说他们说话并没避开她,可她就是觉得不得劲……

李攸心里却又想着另一回事:有了小厨房,做事就方便多了,就算要另做一份补品……

他望着桌面上从周念处借来的书本,脑海里慢慢形成了一个念头。

只是……他要先找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冬天忽然就来临了。

一夜之间,屋外便飘起了鹅毛大雪。早上起来,春瑛不得不穿上两件棉袄,又罩上厚厚的外衫和裙子,才哆嗦着跑出去继续打扫工作。

积雪堆得满院子都是,甚至漫上了走廊。梅香早早起身叫来了几个专做粗活的婆子,让她们把过道上的雪都推到两边,清出干净的路面来,又叮嘱春瑛等小丫头,一定要用干布把积雪融化后的水迹擦干净,免得风一吹,水又结成了冰,经过的人踩上去会滑倒。

春瑛使劲儿擦着地板,时不时朝双手呵口气,还是觉得身上发冷。她十个指头都冻得通红,却还要忍受抹布沾了雪水后的冰冷,这样的苦头,她穿越前几时受过?就算是穿越后,也顶多是在初春的寒冷天气中到井边洗碗而已。她一边擦,一边在心里大骂万恶的封建社会,万恶的地主阶级,又默默祈祷做完活后会有热茶点心吃。

热茶热汤还是有的,大丫头们也知道这时候该多体恤一下小丫头们,因此会时不时送些点心过来,隔上三五天,还会加几个菜,有小丫头受冻生了病,她们也很爽快地放人回家休养,浣花轩中一切还算平静。

春瑛开始觉得这种日子也不难过,可惜睡的是床不是炕,每个小丫头屋里顶多只能烧一个火盆,不到凌晨就熄灭了,冷得让人睡不着,只能把所有的棉袄都往被子上压,让自己暖和一点。十儿贡献出家传秘方的护手油给室友们,免得她们手上长冻疮,秋玉也找机会送了几侯府自制的护手油和棉袄过来,春瑛拉着十儿和夏荷一起用,倒比别人好过些。

住在后院的大丫头和二等丫头,屋里倒有盘了炕的,曼如就是其中一个。她与露儿同住一室,便提议让小丫头们空闲时,到她们屋里说话做活,既不浪费炭火,又能防止太多人着凉生病。露儿性情温厚,立刻就答应了。

于是春瑛夏荷十儿等一众小丫头就都跑到曼如房间里来了。众人围着热炕坐了一圈,挤在一处,头碰头地小声聊天,手里做些针线活,或是学着打络子,也有人挨在炕桌上描花样子。露儿微笑着坐在炕边的小凳上,手里忙活着三少爷的一件贴身小棉袄,时不时与别人搭几句。曼如提了一大壶热水来,放在屋角的小茶炉上,谁想喝就去倒一盅,饿了还有露儿特地拿出来的点心,虽然只是平常的风干栗子和五香瓜子,小丫头们已经很满足了。

也许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原本对曼如不大待见的小丫头们,渐渐地对她改观了,觉得她人挺和气,不摆架子,又能体恤人,虽然长得好又有些小心思,但整个浣花轩,真正没小心思的也没几个,只要她不欺压底下人,就算不错了,于是便慢慢与她亲近起来,不但时常有说有笑,偶尔还会跟她打个小报告,说某位姐姐今天在谁面前说她坏话了叫她小心点。曼如不动声色地塞点糕饼或小首饰过去,不然就塞几个大钱,让那些小丫头更加满意。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青儿越发遭人排挤。她在浣花轩中一向刻薄惯了,原本的人缘就不大好,因为资历深,才有不少小丫头巴结她。可这回一出事,别人都以为是她心怀妒恨才告的密,心里便存了想法。

夏荷在浣花轩中年纪最小,又天真烂漫,人人都宠她,万事让她三分,这回因青儿才惹了个麻烦,又是因青儿才挨了打,自然就有人为她抱不平了。至于春瑛,人才来几个月,说不上什么,但在小丫头中人缘还过得去,加上她姐姐秋玉才为浣花轩挽救了面子,一般人都不好意思招惹她,何况这打翻点心的事,她原是好心来帮忙的,青儿这一告密,倒害她无端受了牵连,如果秋玉因此对浣花轩众人有了怨言,可怎么对得起她?

这么一来。大小丫头们便不大待见青儿了。加上她自从被兰香当众打了以后。就总觉得人人都在笑话她。说话做事都添了几分火气。人们就有些瞧不起。索性处处避开她。背地里还多了些闲话。然后发现大些地姐姐们没有对此表示意见。便越发大胆起来。有时明知她就在隔壁屋子。也敢说她地不是了。

这天小丫头们聚在曼如与露儿地房间里。暖暖和和地喝茶吃点心。纷纷感谢两位姐姐地招待地同时。又提到了青儿。

容儿道:“若不是她总在那里说曼姐姐地坏话。我们从前又怎会和姐姐生分?这都是她地错。可笑我们跟姐姐亲近。她还要给脸子我们瞧。也不想想。如今她还跟以前一样威风么?”

春瑛担心地望了望墙。小凌则推了容儿一把:“别说了。她就在隔壁。会听到地。”

“听到又如何?”容儿满不在乎地道。“她再敢打我。我就告到兰香姐姐那儿去!”

兰香最近却成了青儿地克星。众人一听都暗暗好笑。纷纷附和。

露儿与青儿认识多年,听不得这话,便劝道:“你们少说几句吧,她虽说话刻薄些,也不是坏人,何必落井下石?”她神色有些黯然:“从前我们几个一起侍候三少爷,因在老太太处,总有些老嬷嬷,是亲近二……那边的,当着老太太的面,都殷勤得不行,背地里却着三不着两。我们年纪小,嘴又笨,都只能忍气吞声,若不是青儿跟人吵,我们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只是她年纪越大,脾气就越坏,可到底不是真心要害人……”

见她面露悲伤,小丫头们都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有容儿还有些不服气:“这回若不是她告密,曼姐姐和春儿夏荷就不会受罚了,难道这还不是害人么?”

露儿低下头小声道:“是不是她做的还不知道呢,她那天不是赌咒说,若是她告的密,就不得好死么?她最信神佛,不会胡乱说这种话。”

所谓赌咒,怎么能相信呢?发誓说做了坏事就天打雷劈的人多了,有几个会真的被雷劈中?春瑛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容儿却犹豫了,她也是信神佛的:“若不是她,那还有谁?曼姐姐那些天里得了三少爷的赏,她每回都要说些风凉话,人人都瞧出她的心思了。”

其实对曼如得赏心怀妒意的又何止青儿?大家都闭嘴不说话了。露儿绣好一朵莲花,抬头笑了笑:“我问你,那晚上真的只有曼如她们四个知道出了什么事么?夏荷打翻水壶,好大一声,你就没听见?”

春瑛一听,就记起那晚三少爷还没睡,丫环们是不会先睡的,只怕前院人人都能听到动静。她直起身,心想难道真的冤枉了青儿?

容儿讪讪地道:“听是听见的,可那时前院就那几个灯笼,院里的情形我也看不清,听了曼姐姐的话,我只知道夏荷打翻了壶,谁知道她们还打翻了点心?”

小凌也怯怯地道:“我也是……我以为只是打翻了茶壶……后来不是还重烧了一壶送去么?”乡儿冬儿都在附和。

春瑛抚了抚额,原来那天晚上,有那么多人知道她们在干嘛呀?那其中是否有人发现了地上的点心?

露儿便道:“所以啊,不要认定是青儿做的,她这两天都病了,你们还故意气她。她虽刻薄些,但外面的人要为难你们,她也会替你们出头不是?”

这话说得人人都面有愧色,只有春瑛一头雾水地左看右看。这时梅香在外头叫露儿带人去帮忙,露儿忙起身去了,临出门时,又把离她最近的十儿带上。

她们走了以后,小丫头们便小声议论着,如果不是青儿告的密,那又会是谁?曼如一直微笑地听着,没有表达意见。

晨儿忽然道:“有一个人,我觉得有可疑。”

“是谁?”丫头们听了忙问。

晨儿压低了声音:“那晚我已经要准备睡下了,听到春儿她们几个说着说着就去了茶水房,我以为你们是去烧水的,就没当一回事,可我正准备回头时,却看到十儿倚在门边朝茶水房看。夏荷一出来,她便缩了回去,如果她没鬼,做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

春瑛吃了一惊,忙道:“怎么可能?!她对我和夏荷都很好,不会做这种事!”那天十儿还提醒她当心青儿呢,怎会是告密的人?

夏荷却有些迟疑,凑到春瑛耳边说:“可是曼姐姐得了赏,她还生气呢。”春瑛没好气地道:“她哪有生气?不过是因为见你原本待我冷冷淡淡的,忽然亲热起来,才笑话你两句,我们分点心给她吃,她不也高高兴兴地吃了么?”

夏荷犹疑地闭了嘴,晨儿却冷笑道:“即便她是好人,这话也说不准。你可知道,她姓王,是王总管的侄孙女?王总管跟那边可不是一般的亲近,说不定她也是被人指使的呢!”

乡儿听了有些刺耳,道:“那又怎么样?满府里,谁不是亲戚?十儿虽是王家的人,可她家是旁支,跟王总管一家向来是不亲近的。”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姨妈家的表姐,上个月不是嫁给了王妈妈的内侄?你那姨妈还高兴得到处嚷嚷,说她跟王总管是亲戚了,说不定也有人指使你?”

晨儿立刻便拉下脸来,要跟她吵架,曼如忙拉住:“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不管是谁,都别再提起。若是传到外面去,岂不是丢了三少爷的脸?”

丫头们这才住了嘴,但心里还是各有思量。

回到自己房间后,夏荷便悄悄拉住春瑛,道:“你说晨儿的话是真是假?真的不是十儿告密么?我总觉得她是知道的。”

春瑛板起脸来:“当然不是!这怎么可能呢?她跟我们一向要好,怎会害我们?何况她告密,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你跟她睡一个屋,都不相信她,不是叫人心寒吗?亏她还那么照顾你!”

夏荷缩了缩脑袋,嘴里嘀咕着:“我也就是白说说……”接着无意一转身,便吃惊地瞪大了眼。

春瑛不解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十儿站在门口,幽幽地望着她们,手里还拿着两碗汤,正散发着热气。

春瑛与夏荷都一阵尴尬。所以说,背后别说人,一说人就知。

十儿拿着碗进来,往柜面上重重一放:“李婶才做好的汤,我恰好路过,舀了两碗给你们。”李婶是两天前才被拨到浣花轩来的,就是专门负责小厨房的媳妇子,她原不是厨房的人,但男人却在外厨房做事,一家子都做得一手好菜。

夏荷怯怯地躲在春瑛身后,小声说:“十儿……你、你刚才……”

“我听见了!”十儿瞪她一眼,便委屈地红了眼圈,“小没良心的,亏我还事事想着你,你倒疑我藏奸!”

夏荷整个人都缩到春瑛的背后了,一句话都不敢说,春瑛干笑道:“十儿,你别放在心上,她年纪小,能知道什么好歹呀?”

十儿抽抽鼻子,拉起春瑛的手:“好春儿,我就知道没白认识你,她跟我住一屋都快两年了,还不如你知道我呢。”她用手背抹一把泪,正色问:“怎么好好的传出这样的话来?是哪个天杀的说我告密?我方才恍惚听到了晨儿的名字?”

春瑛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夏荷已经抢先回答了:“是晨儿说的!你跟露儿姐姐走了以后,大家议论谁才是告密的人,晨儿就说你有可疑,说那天晚上她看到你偷偷朝茶水房张望,我一出来你就缩回去了,她说你鬼鬼祟祟的,肯定心里有鬼!”

春瑛见十儿的脸色一路走黑,忙止住夏荷:“别听她胡说,那又能说明什么?十儿一定是在担心我们。”

十儿抿抿嘴,道:“春儿说得不错,那晚上我叫你别出去,免得让青儿姐姐看见了,又找你麻烦,可是你担心夏荷,还是出去了,后来又闹了一场。我一直躲在窗后,看得清清楚楚,就知道你们是惹祸了。我听不清你们的话,也不知道你们去茶水房做什么,只担心你们会被发现。可后来想想,这点子小事,只要外头人不知道,你们顶多就是挨顿骂,所以就放心回来了。说我鬼鬼祟祟,那是胡说!我哪知道那时候夏荷会出来?”

春瑛笑道:“果然是这样,我就说嘛,我们三个天天在一起,你是怎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你怎么可能会出卖我们?”她扭头教训夏荷:“看吧,我就说了她不是。”

夏荷缩缩脖子,小声道:“是我错了……可晨儿为什么那么说?真真可恶!”

“她当然要这么说了。”十儿冷笑。“那晚上我也看到她了。缩在窗子后。朝茶水房那边探头探脑地。她那模样才叫鬼鬼祟祟呢!她地屋子离茶水房最近。说不定听到了什么。或是看到了什么。照我说。她才是最可疑地。春儿。你不是跟我说过。那天在正屋里。除了三少爷和梅香兰香两位姐姐。晨儿也在么?她算什么货色?若不是跟这事儿有关。哪里就轮到她站在屋里?”

一句话提醒了春瑛:“你这么一说……”夏荷也恍然大悟:“是了!她是小丫头。不经传唤是不能进正屋地。若是斟茶倒水。为什么越过露儿姐姐和容儿她们。直接找了她?这样说来。她才是那个告密地人?!”

春瑛皱起眉头。心里觉得有些厌恶:“明明她才是告密者。为什么还要诬陷别人?没想到她这么狡诈!”

十儿咬咬唇。沉声道:“别理她了。总有人知道谁才是那个告密地。汤都快冷了。你们快喝吧!”

春瑛与夏荷这才想起还有汤这回事。忙捧起碗喝了。汤还热着。白得象牛奶一样。味道极鲜美。春瑛只喝了一口。就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这是什么汤呀?真好喝!”夏荷也猛地点头。空不出嘴巴来附和。

十儿笑道:“是火腿冬笋汤。因太太说。三少爷每年入冬。身体都会虚弱一阵。特地交待李婶多做些补身地汤。这是用两只肥鸡熬了汤。再用上好地玉兰片。加上府里用秘法腌制地火腿。掺了一小把虾米。慢慢煨上一个多时辰才得地。本来还轮不到我们。只是李婶送了汤进去。三少爷却嫌腻不肯喝。只好拿回来。那时我恰好在厨房。才得了便宜。兰香姐姐就跟我后脚来地。若慢了一步。咱们也喝不上呢。”

春瑛忙问:“那你呢?你喝过了吗?”

“早喝过了,可惜我没多长一只手,不然我就再拿一碗了。”十儿催她们快喝,“喝完了悄悄把碗送回去。如今多了个小厨房,碗筷都管得严,兰香姐姐不许我们随便动用的,叫她知道我们偷偷喝汤,又是一顿骂。”

春瑛应了,一口气把汤喝完,还有些意犹未尽,心里想,鸡、火腿和竹笋都不难得,虾米不放大约也可以,什么时候在家里试验一下,叫老爹老娘也尝尝鲜?回头跟李婶打听一下做法好了。

李婶一听,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这有什么难的?只是在外头做,却找不到这么好的材料,味道也没那么鲜。”

春瑛听了,笑道:“即使是这样,也很好喝。李婶手艺真好,还会做那么多种汤,您有空多教教我吧?”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那些精致的菜式糕点倒在其次,我想多学些简单的家常菜和好汤,做法简单又好吃的点心也要,等我回家,还可以做给爹娘吃。”这种东西对她比较有用。

“行,你有心,我就愿意教!”李婶笑得很欢,孝顺的孩子她最喜欢了,虽然这孩子看起来有些傻,若是聪明的,就该学三少爷喜欢的菜式和糕点,才好讨他欢心。那个大些又漂亮些的丫头,就比她聪明多了。不过难得有个乖巧的孩子,多教教也是好的。

春瑛于是便殷勤地要打下手:“要洗菜吗?还是要切肉?我刀工一般,可是很会洗菜哦。”

“不用不用,方才梅香姑娘已经传了话来,今晚三少爷在老太太屋里吃饭,你没瞧见他带着梅香露儿她们几个出去了?”

春瑛望望后院,果然只有胭脂和几个丫头在廊下做针线,正屋的门紧紧关着,曼如就坐在门前的小凳上,跟别的丫头说话。她有些失望,三少爷不在院里吃饭的话,今晚她们就只能吃大厨房送来的饭菜了。

前院传来争吵声,春瑛抬头望去,原来是十儿与另外几个小丫头。前者小脸涨得通红,似乎是被气着了。她担心十儿,便立刻走了过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十儿咬着唇不说话,小丫头里,容儿便冷笑道:“你还跟她亲近?你不知道她就是那个告密的人么?当心她背地里卖了你,你还不知道呢!”春瑛忙道:“十儿才不是那个人,你别听人胡说!”

“人人都知道了,你还瞒谁呢?敢情你吃了她的亏,还把她当好姐妹?哼,别叫我猜着了,她平日里装傻,其实一肚子坏水,也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呢!”

十儿扭头就跑,容儿以为她要逃,立刻便追上去,春瑛忙扯住她。却不料十儿跑到晨儿跟前,劈头就骂:“我知道是你在编排我!别以为把脏水泼到我身上,你自己就能脱开身!那晚上我是看到她们了,可我也看到你了,你才是那个鬼鬼祟祟偷看的人呢!”

晨儿原本正跟别的小丫头一起看十儿笑话,闻言脸色一变,惊慌地看了周围一眼,嚷道:“你胡说什么?!你自己做的好事,以为别人不知道么?别是恼羞成怒,想倒打一耙吧?”

“还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倒打一耙的人呢!”十儿冷笑道,“你若心里没鬼,敢不敢跟我到兰香姐姐跟前对质?!别人不知道是谁告密,她却是知道的,怎么样?你敢不敢?!”她拉起晨儿的手,就要往后院走。

晨儿手一缩,眼珠子一转,便挣开了十儿:“我不跟你胡闹!兰香姐姐出去了,三少爷和梅香姐姐也不在,我跟你对什么质?!”

“三少爷是到老太太屋里吃饭,顶多一两个时辰就回来了,兰香姐姐也只是去了太太那边,咱们这就去找她,马上就能见分晓!”十儿再次抓住晨儿的手,两眼直盯着她,“你若是清白无辜的,就跟我来!”

晨儿被她拽着往外走了两步,便死死抱住廊柱不放,嘴里还在嚷:“我不去!你给我放手!我不去!”

十儿冷笑着摔开她的手,回头对容儿等人道:“瞧见了?你们现在知道,谁才是那个告密的人了吧?往后就别再往我身上乱栽赃了!”

容儿等人都缩了缩脖子,看向晨儿的目光中充满了怀疑与鄙视。围观的大小丫头们,都在暗暗偷笑,却忽然安静下来,眼睛盯着二进门方向。

春瑛察觉有异,忙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青儿就站在门上,直直地盯着晨儿,目光阴沉沉地。她穿着家常旧衣,头也梳得不甚整齐,只胡乱插着几根金珠簪子,脸上脂粉不施,越发显得脸色苍白,偏偏两眼下方还有黑眼圈,衬得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带了三分鬼气。

晨儿被吓住了,颤颤地退后几步。青儿便慢慢地走向她,幽幽地问:“是你告的密?”晨儿目光闪烁,连连摇头:“不是……不关我事……”

“那我这就去问兰香,看是不是你!”

晨儿一抖,眼珠子一转,硬着头皮道:“我说了不是就不是!明明你才是那个告了密的人,做什么又赖到别人身上?!若不是你干的,怎么不见有人替你辩解?!你装了几天病,三少爷也没问一声,可见你是失势了,别以为能象以前那样,随意拉人做替死鬼!”

青儿两眼一瞪,整个人扑过来,死死掐住晨儿的脖子:“你还要害我!你还要害我!我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害我!”晨儿死命叫救人,周围的丫头们都吓了一跳,直到晨儿两眼反白,才有人反应过来,忙忙上前拉开。

青儿力气大,两个丫头都拽她不住,眼看晨儿就要翻白眼了,春瑛忙拉了十儿一把:“快,咱们也去帮忙!”十儿扭头不理,春瑛只好自己上去,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好不容易才把青儿拉开。

晨儿一得了自由,急喘几句,便骂道:“你别以为自己还是大丫头,见梅香兰香不在就敢乱来!如今不过是三少爷看在你资历深的份上,容你多留几日罢了,凭你干的那些事,早就该撵出去!也不撒泡尿照照,长成这样,也配在三少爷跟前侍候?!”

青儿尖叫一声,又扑上来,丫头们一时没拉住,居然被她得了手,两人扭成一团,滚落地面,全身都蹭满了半融化的雪水,春瑛等人急急又去拉开她们,两个原本穿着干净衣裙的少女,转眼便成了泥猴。

曼如已经从后院赶到了,见状忙劝青儿:“你跟她闹什么?她告密还罢了,却不该胡乱攀咬十儿,这事直接报到三少爷跟前,他也会为我们做主的。你跟她私下打架,岂不是失了体面?”又劝十儿帮着说话。

十儿左右看看两人,闭着嘴不说话,春瑛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勉强点头:“好吧……”

“不用你们做好人!”青儿忽然打断了十儿,回头对曼如冷笑一声,“你倒是会卖乖,当初就是你们说我告密的,背地里中伤我的话还说得少么?如今知道不是我,却叫我别跟她闹?怎么?难道我就该吃这个暗亏?十儿被她说就是委屈,我就不是了?!”她一把将曼如推开:“放你娘的狗屁!你当我是谁?收买人心收买到我头上了?你以为我是那些不懂事的小丫头,被你一点小恩小惠就收服了?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就是你们这些不要脸的小蹄子,整天卖弄风骚,才把三少爷教坏了!”

曼如又羞又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晨儿却在这时候插话了:“你把话说清楚,谁不要脸了?谁卖弄风骚了?你若是清白人,也不会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三少爷眼前晃!可惜他瞧不上你,不然怎么看重曼如和胭脂却不理你?你除了资历深些,还有什么比得上我们?!”

青儿又尖叫着扑过去,春瑛等人慌忙去拉,却没拉住。她与晨儿在地上滚了几滚,衣服更不中用了,头发也散了,钗环也掉了,脂粉也糊了,晨儿脸上还多了两道血印子,吓得她连声尖叫,以为自己破了相,恨得反抓回去,青儿的左脸颊立刻便青了一块。

众人急成一团,可她们滚来滚去,叫人没法下手。春瑛急急拉过曼如道:“这样不行,快叫人来帮忙啊!”曼如却淡淡地说:“她们有多少力气?累了就停下来了。现下去拉,若是误伤,岂不冤枉?”

春瑛急得直跺脚,十儿悄悄拉了她一把,指了指门外:“要是叫外头知道了,兰香姐姐回来一定会罚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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