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色道:“在少爷跟前侍候的人里,一二等的丫环都难免分成几派,彼此暗地里争斗。三少爷年纪还小,梅香兰香两个除外,那几个二等的,只怕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你进府来,是正经当差的,别被她们搅和进去了,万一有谁失势,连累了你,太太一发话,我可救你不得。千万记住了!”
春瑛半信半疑:“这……有那么夸张吗?顶多就是被赶出去吧?”
“那还算是好的。”秋玉道,“菊香竹香两个,原就是这院里的,太太做主给她们定了亲事,一个是酒鬼,一个是病秧子。她们还是这里的二等丫头呢,从小儿就侍候三少爷,往日在府里都是横着走,出了事,也不过是这么着。咱们这样的家生子,小命都握在主人家手里,片刻都不能大意!”
春瑛被唬住了,咬唇低下头,犹豫了一会才道:“我看南灯大哥和红玉姐姐……在外面过得好象还不错……”
秋玉瞪她一眼:“我早听娘说过了,你帮他们找了个靠山。可他们是大少爷帮了忙,才能脱籍出去的。要是太太发话,哪能这么顺利?我的话,你别当耳旁风。少爷跟前的丫头,十个里有八个是有心往上爬的,咱们家又不指望你出这个头,你只要老老实实当差就好。若有人拉拢你,你只推说年纪小不懂事,回头找别人玩去,象是太太屋里的芍药,还有你方才提的紫藤,都可以,别被曼如青儿她们几个当枪使了。”
春瑛郑重地答应了,决定要照姐姐的话去做,但想到自己二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还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教导人情世故,实在有些丢脸,便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眼珠子转啊转,忽然瞥见梅香拿来的那盒点心,忙拿到秋玉面前,道:“这是上头发的糕点,姐,咱们一起吃吧?”旋即又皱眉:“可惜没茶……我记得我房里好象还有茶水,不过已经冷了,我拿来热热?”
秋玉一挑眉,指了指炉上的茶壶:“这不是茶?是给三少爷备的?”见春瑛点头,便自行从柜子里找了两个白瓷杯子出来,提壶就倒。
春瑛忙拦住她:“青儿说了不许我们喝的,还有曼如……”
“你就说是我喝的。”秋玉淡定地倒了半杯茶,递给妹妹,“怕什么?梅香兰香两个一年里不知道要在我们那儿揩多少油,我吃她们半盅茶,难道就是贼了?她们要真那么说,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上去?!”她给自己也倒了半杯,然后拿起一块月饼:“这字都糊了,定是她们挑剩了的。也罢,我记得这是果子馅的,味儿还可以,倒是这桂花糕太甜,你们小丫头爱吃,我却嫌腻的。”
春瑛笑嘻嘻地拿起另一块月饼咬了,道:“不知道爹和娘在家里能不能吃到这个?”
“都一样的,爹也能领到一份,只是味儿可能差些。”秋玉微笑着从袖筒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春瑛的嘴角,“瞧你,傻呼呼的,吃个饼也要落一地碎屑!”
吃完宵夜,秋玉听到外头已经在放焰火了,忙起身道:“我该走了,还有几个地方没查呢,你多留心院中各处的烛火。方才我说的话,你都记清楚了?”
春瑛忙保证说都记清楚了,一路送她出了院门,远远看到方才走过的路,眼珠子一转,扯住秋玉的袖子:“姐,花园那边,是不是住了什么人?方才我经过那里时,听到有男子在墙那头叹气呢。”
秋玉眉头一皱:“男子?花园里吗?”
“是啊,我给梅香打灯笼,送她到花园门口,走到花园外头的拐角处,风大吹熄了灯,就听到墙那头传来男子的叹息声,吓了一大跳。我问谁在那边,那人没回答就走了,踩得枝叶僻啪作响,肯定不是什么鬼怪。”春瑛答道,“梅香说,侯爷少爷们都在前头,内院不可能有男子,怀疑是小厮偷溜进来了。可是我想,如果是小厮,干嘛在墙下叹气?我回来时悄悄看过,墙那头是竹林,这黑灯瞎火的,谁会没事跑那边去啊?”她眨眨眼,凑近了秋玉小声问:“姐,你对府里的事情熟,知不知道那是谁?我听人说,那边山上山下的屋子都不许人靠近,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秋玉一边听,一边脸色变幻,到了最后一句,已经镇定下来,没好气地瞪了妹妹一眼:“主子们吩咐的事,你只需照办就好,理他这么多做什么?!”顿了顿,也压低了声音:“那几间屋子……确实住了人,不过侯爷曾亲自下了严令,不许声张,因此府里知情的人也不多。我也是偶然听到老太太跟琉璃说话时,提过一点,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闹不明白。你只需记着,那人的身份,除了老太太、侯爷、太太和三位少爷外,就只有两位大管家知道,连二房的主子也未必清楚。人人都以为那几间屋子闹鬼,连白天都不许人靠近,里面的人也不会出来。你千万别跟人提起这件事,梅香那头,很快就有人叫她闭嘴的,你给我机灵些!”
春瑛惊讶地张大了嘴,心里有些兴奋。这算是大宅门里的秘密吗?会是什么人呢?通常这种避人独居的不是发疯的姨娘,就是家族中的不祥人之类的,不过既然是男声,肯定不是女人,她记得那个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挺年轻,难道会是侯爷的私生子?!
秋玉一看她的表情,就恨恨地拍了她脑袋一记:“叫你别管这事儿了,如今都在想什么?!不许跟人提,也不许去打听!更不许靠近!你想挨板子,我还怕被主子责骂不懂管教妹子呢!”
春瑛脑门吃痛,缩了缩脖子:“知道了……”秋玉瞪了她几眼,才提着灯笼往花园那边走,走近那拐角时,脚下顿了顿,便加快速度冲了过去。
春瑛目送姐姐离开,觉得身上有些冷,忙往回走,忽然听到前院方向的天空传来连续几下焰火声,接着便重归平静,她猜想是焰火结束了,忙跑回茶水房升火。
不一会儿,梅香也回来了,脸上犹带狐疑,到茶水房来提茶壶时,踌躇片刻,才对春瑛道:“方才的事,你就忘了吧,别跟人提起。”
春瑛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忙点头应了,帮着她提茶壶。梅香一接手,便觉得份量不对,再看旁边的柜面上放着两只空杯:“是谁吃了茶?”
春瑛忙道:“我姐姐秋玉到各处巡查,经过咱们院门口,见里头空空的,以为没人,就进来转了一圈,看到我在这里,她就顺便歇歇脚,说了几句话。”
梅香闻言笑道:“原来秋玉就是你姐姐,怪道我总觉得你有几分眼熟,只不知道长得象谁。先前我只听说你有个姐姐在老太太那里当差,却不知道是她,往后你和我们就更亲近了,她原是从小儿和我们一处长大的。三少爷养在老太太跟前的那几年,我们和她就象是亲姐妹一样。往后有什么难处,只管找我就是。”
春瑛笑着应了。心里却在嘀咕。虽说秋玉也曾提过梅香兰香跟她那边地人交情不错。却没提到她们好得象亲姐妹呀?她地确是让自己多亲近梅香。可对其他几个人。却好象不大待见。还特地交待自己别跟她们太亲近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梅香。如果真地跟秋玉要好。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秋玉地妹妹?自己可是年初就打算要进来地。
春瑛心中转过几个念头。决定还是照秋玉地话做。便笑着扯开话题:“这壶挺重地。姐姐要我帮忙吗?”
“这倒不用。你今晚辛苦了。全院上上下下。就只有你老实留下来当差。没偷溜去玩。你熄了炭火。便先回屋吧。早些歇息。明儿上头发赏钱。我会替你留一份。”梅香冲春瑛亲切地笑了笑。便提起茶壶往后院去了。
春瑛眼珠子一转。便高高兴兴地熄了炭火。拿心盒子回了房间。小丫头每日地热水供给是固定地。她没法洗澡。便打了半盆水来洗脸擦身。然后脱掉外衣。散了头发。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迷迷糊糊间。有人猛地拽开了她地被子。大力推了她几下:“起来!快给我起来!”春瑛身上吃痛。翻起身来。见是青儿。脸色就沉下来了:“又怎么了?!你有完没完啊?!”
“我们这些姐姐们都还忙着呢。你一个小丫头居然就敢先睡了?”青儿高高地挽起袖子。脸都扭曲了。“茶是冷地。炉子也没升。你当我们是死人哪?!还不快给我滚起来?!你不是来白吃白喝地?偷懒还敢偷得这么光明正大?!”
春瑛床气一发作,索性站在床上,叉着腰居高临下:“你搞清楚!谁偷懒了?!今晚整个浣花轩的人都跑光了,除了梅香姐姐,就剩我一个在看炉子!我看的是上房的茶水炉,你们喝的茶、烧的炉子不干我事!你找负责的人喷去!是梅香姐姐说,我可以熄炉子回来睡觉的,你不信就去问她呀!”
青儿双眼瞪得老大:“你、你……”她几时见过有小丫头这么顶嘴的?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什么我?!我一没偷懒,二没闹事,睡觉也是听姐姐们吩咐才回来睡的,你是对我不满,还是对梅香姐姐的话有意见?!”春瑛立刻就找到了祸水东移的办法。不管梅香是不是真的跟秋玉要好,眼下不拿她当挡箭牌就太可惜了。
青儿脸涨得通红:“你少胡说!我几时对梅香有意见了?我骂的是你们这些不好好干活尽挖空心思讨好主子往上爬的人,你别在这里挑拨离间!”
春瑛冷笑着俯视她:“你几时见我不好好干活尽挖空心思讨好主子往上爬了?!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挖空心思的人呢!”说罢上下瞄了青儿一眼,“好好干活的青儿姐姐,你今晚在哪儿呢?怎么不见你的人影?!”
青儿哑口无言,气得直发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春瑛同屋的夏荷原也在场,被吓得躲到屋角,不敢作声,却早有机灵的小丫头报到后院,梅香急急赶来,看到这个情形,便骂道:“这又是怎么了?后面还忙着呢,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她问过在屋外看热闹的小丫头,知道了原委,便拉长了脸对青儿道:“原是我见她值夜辛苦,才叫她早些歇下的。她这么小的年纪,难得不贪玩,肯老老实实当差,我们当姐姐的正该多体恤。你不知情,怎么也不先问问我,就跑来骂人?!”
青儿原本被春瑛揭穿,已经恼羞成怒了,现在被梅香数落,脸上顿时挂不住:“我怎知道这样的小事也要先问你?谁都知道你在主子面前最有体面,我是比不上的,可怎么着也比她强!我们还忙得脚不沾地,她居然先睡下了?!我骂她一句,她还跟我顶嘴!难道她就有理了?她凭什么先睡?三少爷都还没睡呢!”
“他已经睡下了,你说话小声些,别吵着他。”梅香淡淡地瞥了青儿一眼,“她顶嘴固然是她不对,可你不分青红皀白地骂人,却是有错在先。你有事不想做,就叫人来帮忙,谁还拦着你不成?别人得闲是别人的造化,你这样闹起来,叫三少爷听见了,难道你就是有脸的?”说罢朝春瑛点了点头:“还不快下来?!瞧你这象什么样子!快给你青儿姐姐陪个不是。”
春瑛已经清醒过来了,虽然心中有气,还是顺坡下驴地下了地,随意道了个万福:“对不起了,青儿姐姐。”
青儿的脸还绷得死紧,听了她的道歉,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也没有任何回应。梅香脸一沉:“你还要怎么着?我可不管了,等明儿她姐姐秋玉知道,过来跟你算那根玉簪子的账,你可别再叫我帮你说话!”
“秋玉?”青儿有些意外,“她是秋玉的妹子?!”她飞快地看了春瑛一眼,春瑛扬扬眉:“我就是,怎样?”青儿忍了忍,跺脚道:“就算是秋玉的妹子,我也吞不下这口气!”
“你哪儿来这么大的气?”梅香揽过她,便拖着往外走,“那块芙蓉妆花罗,旧年太太曾经赏过我一块,我还没用呢,你想要就拿去。那花灯也不如咱们自己府里做的好,园里有上百盏呢,明儿我陪你去找老李头,管保拉一车回来!你原是这院里的老人,跟新来的生什么气?”
青儿脸色放缓了些,心里却还不甘心:“我就是心里憋闷!三少爷也未免太偏心了!即便我不算什么,还有你和兰香呢!他有好东西,怎么先给了那两个?!什么活都不干,还整日摆千金小姐的架子,我们手忙脚乱的,她一声不吭就回屋蒙头大睡,眼睛瞎了不成?!除了一张脸,她哪点比我强?!”
春瑛原本见她们往外走,想着没事了,却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难道她又倒霉地当了一回出气筒?
这都叫什么事呀?
梅香听了青儿的话,哑然失笑,回头给周围的小丫头们使了个眼色,众人便迅速悄悄地散了,她才回头劝道:“我哪里是在乎这些的?况且你也冤枉了人,曼如还在上房侍候呢,哪里是睡着了?若你不喜欢,就让她替你把脏衣服送到浆洗房去,只要屋里有人,谁不是一样?”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你既是老人,就该拿出老资格的样子来,对底下的小丫头,也该好好教,整日不是打就是骂的,叫人怎么服你?主子们看见了,也觉得你刻薄,跟人一比,你哪能讨得了好?”
青儿张张嘴想争辩,终究还是被梅香笑着推回后院去了。春瑛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松了口气,坐回床上,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懊恼:她似乎太冲动了,青儿不管怎么说还比她高一级,得罪了上司,以后有的是小鞋穿,不知道秋玉姐姐的名头能不能挡住青儿的报复?
“春儿……”十儿从门外溜了进来,“你好大的胆子!你居然敢跟青儿姐姐顶嘴!”
春瑛扁扁嘴,仰脖道:“顶就顶了!是她先找我麻烦的!”难道别人对她破口大骂,她还要笑着接受不成?她本来就是有理的那个!
十儿偷笑,推了屋角的夏荷一把:“呆子,躲这儿做什么?人都走了!”夏荷没好气地推开她,噔噔噔走到春瑛跟前一瞪眼:“你得罪了上头的姐姐,以后吃亏,可别连累我!”说罢又噔噔噔跑上自己的床,拉下帘子,就没声响了。
“当心闷死你!”十儿骂了一句,便跑到春瑛床边,笑嘻嘻地说:“春儿,今晚胭脂姐姐和曼如姐姐都得了赏,曼如姐姐得的是一盏走马灯,可有趣了!不过我瞧她好象不太喜欢的模样,你跟她是一个院里长大的,她对你又好,你能不能帮我说说,求她把灯借给我玩两天?”
这叫春瑛怎么回答?本打算一口回绝,想到进府后十儿一直对自己很好,春瑛犹豫片刻,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拖延下来。第二天送茶到二进门上时,正好是曼如来接托盘,她踌躇着道:“听说你昨晚上得了一盏好灯?十儿跟我提起,说她很喜欢,叫我问问你,能不能让她凑近了仔细看一看?”
曼如接过托盘,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她,默默地转身去了,春瑛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晚饭时,十儿还是看到了那盏灯,虽然未能拿在手里玩,她已经挺满足的了:“比我元宵时得的那盏还好看呢,春儿,多谢你了。”春瑛笑了笑,扫了默默坐在一角吃饭的曼如,有些糊涂。
也许是知道了春瑛姐姐的身份,再加上梅香的劝告,青儿后来就不再针对春瑛了,不过到底是刁难了这么长时间,口角也有过几回,她拉不下脸来装好姐姐,见了春瑛,顶多就是当看不见,春瑛也没兴趣理她,无视着走过去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春瑛开始习惯了浣花轩的生活。每天早起打扫,她也掌握了一些小技巧,让自己轻松一些,跟其他的小丫头也熟络起来。虽说没兴趣参与小姑娘们的闲话,但她也会坐在一旁做针线,装作听得津津有味,偶尔插两句傻话,有时候也帮点小忙,那些小丫头很快就把她当成了自己人。加上有梅香在上面罩着,她的日子过得还算轻松。
她一直没有正式见过三少爷。只是每天远远地看见他在一群丫头地簇拥下进进出出。唯一地感想是:长得地确清秀可爱。眉目清朗。举手投足也很大方。说话行事挺斯文地。是个不错地小男孩。不过一想到院里大多数丫环都抱有爬上他地床地主意。她就有些接受不能。这明显还是个小孩呀?!那几位姐姐会不会太饥渴了点?!
在这一群饥渴地丫环中。除了温柔地大姐姐梅香。大概就只有新来地胭脂是远着三少爷地了。她似乎把他当成了洪水猛兽。整天躲在自己地房间里(她享有大丫环待遇独占一间房)。据小丫头们说。她是在绣花。偶尔也看百~万\小!说。连吃饭洗嗽都是在房间里进行地。三少爷叫她去。她也不理。实在推脱不掉。她到了三少爷面前。也是板起脸没个好脸色地。叫她倒茶她推给别人。叫她磨墨她说不会。跟她说话。她也爱理不理。三少爷居然也不生气。还赏了许多好东西。她收了。却连声谢字都没有。连梅香都皱眉头了。兰香和其他二等丫头们更是愤恨不已。
春瑛是听小丫头们闲聊才知道这些地。她有些好奇。那位胭脂姑娘莫非是对自己地遭遇不甘心。才这样冷脸对人地?说起来她也挺无辜地。本来过得好好地。家里也有点钱。因为宫里要选美人。为了出人头地。被家人和乡亲送出去。背井离乡到了皇宫。却又被转送给别人。如果进了王府。成了王爷地姬妾。那还算了。偏偏阴差阳错地进了侯府当侍女。谁能吞下这口气呀?
于是春瑛道:“那个胭脂姐姐是好人家出身。兴许是不习惯侍候人?听说她在家时也是位千金小姐。”
小丫头容儿撇撇嘴:“不过是个小生意人地女儿。算什么千金小姐?她到了咱们这里。摆什么小姐架子?我们吃地、穿地、用地。哪样不比外头寻常地富家小姐强?王总管家地几位姐姐。比东城姜老爷家地小姐还要娇贵呢。从小儿也是丫头婆子围着养大地。还不是一样进府做活?那个胭脂算哪根葱?自己眼睛长头顶上就算了。还要指使我们干活。真把自己当成是小姐了!”
另一个小丫头小凌怯怯地道:“可她是二等地。还领着一等地月钱。是可以叫我们做事地呀?”
“那也看是什么事!”容儿提高了声量,“咱们的主子是三少爷,要做活也是为他做的,谁有空侍候她?!”
小凌飞快地扫视周围一眼,忙拉了她一把:“小声些,要是被听到怎么办?”接着便低头道:“三少爷正喜欢胭脂姐姐呢,她摆摆架子也不奇怪。哪位姐姐得势时不是这样的?你骂她做什么?”
“你这死丫头,这能一样么?!”容儿拧了小凌的胳膊一把,“其他姐姐要使唤我们,也会给块糖吃,哪象她?累死累活做完了事,连个好脸都没有,真把我们当成她的丫头了!”
小凌吃痛,忍不住拧回去,两人闹成一团,春瑛却在旁边撑着下巴,叹息那个胭脂不会做人。十儿与另一个小丫头晨儿一人捧着一盘点心,从院门进来,见她们在那里打闹,后者便抱怨说:“你们可真清闲!可怜我们都快做死了!”
春瑛忙丢下针线箩跑过去接达十儿手里的托盘:“这是要送到后头的?怎的那么多?”
“老太太说了,三少爷总是不肯吃饭,怕他饿着,叫多多地备上点心,时刻催他吃呢。”十儿嘻嘻笑道,“三少爷不吃那个枣泥糕的,咱们回头求梅香姐姐,讨了来吃吧?”
春瑛哑然失笑:“随你。”十儿乐得笑眯了眼,晨儿在旁边一脸鄙视地道:“好象没吃过似的,当心撑死你!”
“你捞点心的时候,怎么不怕撑死了?”容儿讽刺一句,又转向十儿,“都快到饭时了,拿这个来有什么用?还不如叫厨房早些送饭过来呢。”
十儿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老太太吩咐的话,谁敢不听?老太太还说,往后若到了一更天,三少爷还没睡下,就叫厨房送些味道好又容易克化的宵夜来呢。”她歪歪脑袋:“三少爷最近都在画什么呢?怎么天天都熬到二更三更才睡下?”
“三少爷自然是要办大事的,你这样的小丫头,怎么会明白?!”晨儿将手中的托盘往容儿怀里一塞,“我去厨房催饭,三少爷早点吃过饭,再去画画,就不会饿着了。”
她转身就要跑,容儿拿着一大盘点心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恨恨地跺脚:“能得你!明明是我想到的,倒便宜你了!”十儿却大声叫住晨儿:“春儿还不大认得路呢,你带她一块儿去,以后要跑腿也方便。”晨儿停下脚回头看看,皱起眉头瞪了春瑛一眼:“那就快点儿!磨蹭什么呢?!”
春瑛忍住心头的不快,跟在她后面一路走到二门附近,却看到前头的空地上停了十几辆马车,有许多小厮家丁来来回回地搬运车上的东西,她正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就被慌张的晨儿拉到旁边的树丛后,后者还大声叫:“裴吉!裴吉!”
一个陌生的中年家丁一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是谁在叫我?”
“是我!”晨儿从树丛后探出脸来,“前头做什么呢?怎么二门里来了这么多生人?”
裴吉赔笑道:“原来是晨儿姑娘,那不是生人,都是在二房当差的,二老爷家的大行李今儿总算到了,这是在搬东西呢。姑娘这是要到前面去?”
“我要去厨房!”
“那可就难办了,听说后头还有几车没来呢,这人多眼杂的……”裴吉一脸为难地搓了搓手,“姑娘不如走别的道吧?”
晨儿不满地跺跺脚,朝春瑛摆了摆头:“走!咱们走花园过去!”
春瑛只好又跟着走回头路,一直走进花园里。她还是头一回进这里呢,可惜步履匆匆,不能停下来观赏景致,不过惊鸿一瞥间,也能看到这花园是费了不少心思的,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还种了不少她从未见过的花草。眼下开得最好的桂花,倒有好几个品种,一路散发着怡人的香气。
走到山下,春瑛忽然想起那天听到的叹息声,忍不住放眼去看山脚下的屋子。那是几间不大的青砖瓦房,隐在森森翠竹后,弥漫着一股萧索的气息。再看山上,同样是竹林中掩着一处小小的竹舍,风吹得竹叶哗哗作响。
晨儿回头瞪了春瑛一眼:“快走呀?你瞧那边做什么?那里闹鬼,当心鬼把你……哎哟!”话还未说完,她就跌了一跤,哀叫连连:“痛死我了!这是什么东西呀?!”她从身下摸出一块玉佩,见它质地洁白无暇,雕工精致,还连接华丽的绳结,愣了愣,眼珠子一转,渐渐浮现出喜色:“这不是三少爷随身带的玉么?定是他不小心落在这里的!”
“是吗?”春瑛扶她起身,“那等会儿咱们就拿回去交给梅香姐姐吧?”
晨儿却瞥了她一眼:“三少爷最宝贝这玉了,丢了一定会很着急的,我这就拿回去给他,你在这里等我一等。”说罢飞快地转身走了。春瑛吃了一惊,没想到她摔了跤还能走那么快。
春瑛独自留在原地,周围无人,有些无趣,忽然听到有猫叫声,寻声望去,原来是只白色黄斑的波斯猫,圆滚滚、毛茸茸,十分可爱。春瑛想起了好友张小美家的那只波斯猫,毛色比这只要黄一点,胖乎乎地整日扒在阳台上晒太阳,每次到了她怀里,都非常乖巧。她不由得有些怀念,便朝那猫轻轻招手:“过来呀,过来!”那猫却傲慢地扭头不理,径自跳到竹林中去了。
春瑛不由得失笑,左右瞧瞧,便轻手轻脚地追过去,一路跟着它进了竹林,却一转眼就不见了它的踪影。她有些懊恼,回头却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很远,居然是在瓦房附近了,旁边是一处花圃,种着几十株绿色的植物,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绿叶忽地一晃,从中间冒出一张猫脸来,朝她“喵”了一声。
“原来你在这里呀?”春瑛笑着走过去,蹲下来小心摸了摸它的毛,它有些不太情愿,却没躲开,春瑛心里一阵高兴,正要再摸摸,它又扭头跑了。她想要追过去,眼前却出现了一双皂靴。
她摒住气息,慢慢抬起头,一个陌生的俊秀青年映入她眼帘,朝她笑了一笑:“你是哪里的丫头?怎么会到这里来?”
春瑛心中一阵惊慌。
这是谁?是侯府的少爷吗?那她违令接近这里,会不会挨骂?会不会受罚?其他的无所谓,她可不想挨板子!不过听这个青年的口气,他似乎没有生气,他是好人吗?他不会怪她吧?说到底这究竟是谁呀?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那青年似乎也没见怪,又问了一遍:“你是迷了路?还是专门到这里来的?侯爷曾有明令,不许闲杂人等接近,你不知道吗?你是新来的丫头?”
春瑛总算反应过来了,舌头却有些打结:“我……我是新来的……我路过……有只猫……”她发觉自己实在是语无伦次,忙深呼吸一口气,迅速在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同时老老实实地端正站好,低头道:“我在外头小路上等人,见了一只波斯猫,一时贪玩才追着它进来的,并不是有意违令。少爷,您不要罚我……”她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希望这青年会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轻轻放过。
青年淡淡一笑:“那只猫最贪玩,总是到处乱跑。你去吧,以后别再靠近这里了,也别告诉人你来过。”
春瑛愣了愣。这就完了?他不骂,也不罚了吗?!
青年见她呆在那里,又笑问:“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春瑛连忙摆手:“不不……没有没有……”她朝他鞠了个躬:“谢谢您,少爷。”然后飞快地走了。
到了竹林边,她远远看到来时等待的小路,才松了口气,就马上被吓了一跳。一个全身黑衣的高大男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也不知几时站到了她面前,直钩钩地盯着她。他脸色惨白惨白地,还瞎了一只眼,裸露在外的疤痕阴森可怖。他拿着一把长柄竹扫,挽起的袖口处,露出满是厚茧与刀痕的手。
春瑛不由得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谁?”
那男人没回答,只是沙哑着声音问了两个字:“去哪?”
她哪也不去,就在前面的小路上等人!但春瑛哪里敢这么说?只得答道:“要去厨房。”
那男人举起扫帚柄。往一个方向指了指:“直走。出门右拐。第三个门。”
“谢、谢谢……”春瑛干巴巴地道谢。然后目送他慢慢走回竹林中。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她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转身就跑。回到小路上。她着急地张望浣花轩地方向。见晨儿迟迟没回来。一跺脚。决定不等她了。自己照着那黑衣人地话去找厨房。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想。那个青年是谁呢?会是住在山下屋里地人吗?他看上去没发疯。也没生病。难道真地是侯爷地私生子?可是没道理呀?连大少爷都是出生后才从外面带回来地。就算真有私生子。为什么要藏着不让他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