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知道以礼相待了,前几日怎不见你这般?”
李青莲看着苏文秀递过来的酒杯,鼻翼翕动几下,脸上露出嫌弃的神情,又道:“还是不诚心。驿馆的驱寒酒忒差,还是凉的,你给我喝这玩意,想什么呐?”
苏文秀尴尬地笑了笑,面对眼前这位两度救他于水火的中年男子,心里无限感激尽都化作了惶恐。
怪道人的修为不比青衣来的差,眼前这人却能轻而易举将其击杀。
可看他的装扮,却不像是道门中人。很简单朴素的寻常男子打扮,甚至可以说不修边幅。
颔下有一层胡茬,几缕杂乱的鬓发随意地垂下,浓而黑的眉毛似蚕一般,双眸之中藏着风火霜剑,令人不敢多看。
他就是普普通通坐在这里,谈笑间与平常人更无丝毫不同。唯一特殊的,应该是他那洒脱自在的性子里,偏偏还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霸道。
不,不应该说是霸道!
苏文秀垂立一旁,静静想着:那应该是一种骄傲,一种近乎偏执的骄傲,不允许让人违抗。
“想什么呐?”
李青莲睨了苏文秀一眼,冷笑道:“读书人,想得可真多。”
苏文秀拱手一礼,附和道:“您说的是,小生冒犯了。”
李青莲摇了摇头,道:“你这小子,话都说不尽的。你讲得那些,于我而言无足轻重,我只想知道,那封剑在你体内的仙人,如今在哪?”
苏文秀表情一愕,原本心中想着要博得李青莲的几分好感,再问什么都有问必答,绝不遮掩。
未想这一问还真答不上来,只好苦笑道:“不瞒恩公,小生也是不知。”
李青莲似是早就料定,双眼一白,数落道:“你看看你,一问三不知。我进来同你说甚来?没由来浪费我出去喝酒的辰光。”
说着,他一振袍裾,从座上站起,抓起桌上的铁剑,道:“我走了,你自照看自个,我可不回回都来救的。”
他回身睨着苏文秀,见苏文秀脸上表情,又道:“他妈的,你倒是有屁快放。”
苏文秀脸色一红,讷讷地道:“外面冷,拿一件斗篷吧。”
李青莲强忍住笑意,道:“你看我像是怕冷的人吗?”
说着,执剑的中年人陡然打开门扇,冷风扑吹进来,直吹得他鬓发飞扬,眉尾上扬,眼中一派嚣张。
“看,我可不怕。你要是没话说,就别磨蹭了。”
苏文秀几番踌躇,终是忍不住向前一步,道:“您之前不是问我,想不想神剑出鞘。是不是,想收我为徒?”
李青莲身子一顿,脸上登时露出一抹压抑的扭曲表情,若不是碍着周围还住着旁人,他几乎便想大笑开声:“过时不候。当时是我见猎心喜,如今却是你有求于人。嘿嘿,我要是不应,你待如何?”
“我……”苏文秀神色一黯,却见李青莲眼中精芒乍现,心中一跳,暗想此事尚有可为。
咬了咬牙,年轻的书生并掌行了大礼,沉声道:“小生因为此剑命宫凶险,常有祸事临头。敢请恩公教我御剑之道,好让我取出剑来。”
李青莲叹了口气,道:“小子,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恩……”
苏文秀还待说话,李青莲却摆手打断,道:“等你想明白了,我自然不会拒绝。”
说罢,他身影似烟一般朝外一跃,追出时,已不知去往何处了。
苏文秀深深吸了口气,脑中将李青莲最后一句话过了又过,一时竟不知他所言究竟是何意。
…………
…………
翌日,天微亮时,青州城大小街道上已有无数身着皂衣皂靴的三班巡检开始清扫道路上的积雪。
这些朝廷的基层公务人员即便晚上没有早早入睡,第二天也需在城门下闩之前起床,到各部有司点卯后便开始前往大小街道清理积雪和马粪。
青州这场大雪时停时落,巡检们推着装满盐水的水龙车喷洒路面,防止铲雪后的路面因此结冰。
冬日朝阳徐徐升起之时,李由之一行便行走在青州城的路面之上,往城中央的知府衙门行去。
青州城的权力中枢十分集中,三司和知府衙门都设在原青州城的恭王府。
自朝廷削藩之后,诸王室全部都从分封地迁回中州居住,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生活,虽是优渥如常,但亦失了自由,更别说兴兵造反。
诸王遗留下来的王府,大多都被当地有司重新规划用地,予以拆除,少有得以留存者,便成为朝廷的府衙。
青州恭王府乃是当年天子专派京城将作大匠前来督建,不仅规制比一般王府要大,抑且匠心独运,本身也是少有的皇室建筑精品。
当时的青州布政使不忍如此巍峨建筑从青州除名,特意请旨中州,皇恩天赐,恭王府得以留存。
不仅如此,如今恭王府的大门匾额依旧还是御笔亲题“恭王府”三个泥金大字。
即便漆皮剥落,都没有将其换成别的。
三司衙门和知府衙门都在王府之中,这大门上得挂哪一司的匾呢?
如此之行,不仅代表着对王权的尊崇更是避免了诸司为了风头相互争抢的情况。
青州内城恭王府一府之地占了极大的一部分,从上空俯视,可见这王府中轴线上坐落着三座主殿,气势恢宏,规制极高。
恭王府敕造之时,诸王规制只比帝室稍低,王府中的诸司诸所皆是按照皇城的规制比造,只在规模大小上有些出入,再避开一些帝室专属的颜色与花样,其余便极尽之奢华。
改为有司衙门后,恭王府亦并无太大的改变,只重新对王府的一些用色加以更改,拆除了僭越的雕饰与图样。
奢华的王府变成了简朴的府衙,可其建筑之大气与雍容,却是丝毫未变。
孙淼孙知事引着众人走至恭王府门前便自觉驻足,根本不用提醒,每个初来青州府见到青州诸司开衙之地,都会忍不住停下来细细观看。
青州离中州万里之遥,当中隔着一个豫州。寻常人一辈子都可能走不出青州一州之地,更别说去中州瞻仰皇宫大内。
恭王府形制之全、构造之大,气势恢宏,不但具有官家建筑的正、严、宽、广,更兼了皇家建筑的端、博、威、华。
端庄肃穆,博采众家,天威镇极,华丽淑美。
恭王府三门洞开,当中髹朱漆的大门不再是为王府时紧闭不开,金色的铜钮年年养护,仍旧泛着亮光。
正门内则是皇室专属的九龙照壁,可见当年的恭王是多受太*祖皇帝的喜爱。
两位诸生愣愣看了好一时,方从惊叹之中回过神来,双双朝静静等待的诸位大人行了一礼,再看时,仍忍不住对着十二层门档的门楣再看一眼。
雕梁画栋,朱漆琉彩,不过如此。
步上八级的台阶,跨过宽大的门槛,守卫在恭王府大门两旁的不是普通衙役,而是出自都司衙门的兵士,都是从各卫所甄选来的好勇。
两位门卒目不斜瞬,只微微颔首以表。
绕过照壁,走过前厅后便进入王府中轴线,当中一片一览无余的广场以汉白玉栏相围,左右东西两路则是成片的建筑群。
中轴线上第一座大殿,乃是王府的第一正殿:银安殿。
孙知事引着众人行走,此际殿顶上覆了一层积雪,更显大殿之古拙。
孙淼笑道:“素日里银安殿是不用的,如今只有年宴上才会开殿设席。各部有司衙门都在东西两路的侧殿里。”
这话自然是对苏文秀和刘兆英说的。
只不过这话说将出来,即便是苏文秀都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此来不是来游玩的,怎能时时恋着脚步不前?
李由之和吴宗道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两位诸生却是加快了脚程。
孙淼无声笑了笑,复又转头领路。
绕过广场进入王府西路,不多时,便来到一处主殿外,殿上的匾额已换,不知以前叫什么名,如今只是悬着“青州府衙”四个大字。
殿外有衙役站班,见到孙知事时便即跑入殿内,待孙知事领着众人踩着台阶走到殿门口,已有一名身着四品绯袍的官员迎了出来。
“李文轩,你可让本官好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