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围上来时,卫胜、龙飞已做好殊死搏斗的准备。
霎时间风卷云涌,电闪雷鸣,大片大片的乌云在灰雨朦朦的暗空中迅速聚集,整座荒凉凄楚的灵虚城愈发显得像无边鬼蜮。一道紫电劈在当先一个影子刺客身上,他全身一颤,立刻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身上登时窜起丈余高的火苗,浑身“噼啪噼啪”作响,片刻功夫就皮焦肉臭,露出森森白骨。那人还未死绝,但已发不出半点声响。他的骨架漆黑焦臭,发了疯地狂奔,骷髅嘴大大张开,任谁都知道他是在乞求旁人给他一个痛快。
其他人包括卫胜、龙飞看得心胆俱寒,两人不由得朝身后湖边退去。
玄引虽惊骇至极,但仍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刚要一剑彻底了结那名影子刺客的性命,又是一道紫电劈下,那具骨架已化为满地齑粉。玄引顿时看得呆了,喃喃道:“天罚雷劫?天罚雷劫?”
众人再也控制不住心底恐惧的蔓延,发了狂似的四下逃散。当此之际,天上黑云毕集,狂风怒吼,无数道紫电横流,一道道闪电似匕首刺破云层,风云再度聚集,紫电白流似要刺穿大地。闪电及处冒出烈火,浓黑烟飘然升起,漫天的硫磺酸味、焦臭味扑鼻而来,这片废墟在须臾之间已化作万里焦土!
两人连忙扎入湖里,拼命往下游去。湖水冰冷刺骨,越深越是幽暗,外面一片漆黑,太阳光线极难照射下来。玄引等数人也跳进湖里,瞥见两人时心头火发,纷纷朝两人游来。他们身后跟着一条巨长的黑影,水蛇般游在他们后面。他们一心只想杀死卫胜、龙飞两人,全然没发现危险降临。
那条巨长的黑影似蛇有爪,长须肉颤颤的在水里飘摇,约有二十余丈,比当日他们所见的巨兽赤血魔蛟还要巨长。
两人又拼命往上游去,玄引等人心头冷笑,连忙追了上去,但背后一个个好手全被那条湖中怪兽吃进嘴里。
“哗啦!”两人靠岸,连忙爬了出去。乌云尚未散尽,但天际威力无穷的雷电已渐渐平息。两人目光所及,尽是吞吐不定的火焰,这片焦土四处窜起火苗,刚才下着漫天的硫酸雨已将地面腐蚀得千疮百孔。玄引、蒋氏兄弟以及几个影子刺客、雷霆殿弟子纷纷从水里爬起,人人疲惫不堪,双眼仰望上空时仍带着深深的惧意,狼狈万状,远没有先前的盛气凌人。
玄引朝一人问道:“恶大师呢?”那人浑身剧颤,惊骇不已,只是指着湖水不说话。正在此时,广阔的随风而动,湖面中心突然向下凹陷,当中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越转越快,一道擎天柱也似的水柱朝天激射,无数紫电白流在黑云里张牙舞爪,天罚雷劫再度出现。数百道紫电击中水柱,水柱破裂,一条似蛇有爪、肉须飘飘的巨大怪兽冲将而出。这怪兽长约二十余丈,蛇面龙身,正朝天罚雷劫怒吼,发出的龙吟声直冲云霄。
那怪兽想要飞离湖面,但云端里的闪电像铁索般紧紧将它缚住。一道道紫电劈在怪兽身上,登时窜起大大小小的火苗,焰火像附骨之疽迅速爬满它的身躯,仿佛要蚀尽它每一寸的皮肉骨血。焦臭味随着浓烟飘来,众人心中颇有不忍。怪兽吃痛,悲吟一声,笔直地坠入湖中,顿时激起十余丈高的水花。说来也奇怪,那怪兽坠入湖中之后,天罚雷劫也隐然退去,似乎只在禁锢它。
玄引收摄心神,冷笑一声,以掩耳之势向卫胜、龙飞扑来,蒋氏兄弟也迅速朝左右两边攻来,形成一个包围圈,其他好手截住岸边退路,两人三度身陷合围。
龙飞冷哼一声,抱着死也要拉一两个垫背的心态,不顾左右夹击的蒋氏兄弟,径直迎上玄引。卫胜与他心意相通,两人竟然双双使出同归于尽的武功招式,朝玄引反扑。
玄引可不甘心与他们同归于尽,身形一闪,避免直攫其锋。两人再次跳入湖中,但敌人已不敢再追来。
玄引知道这两个小子干系重大,若让他们逃之夭夭,那这几十年的布局就会功亏一篑。他一咬牙,也跟着跳入湖中。
这也许是玄引毕生都会后悔的一个决定,就在他双手碰到水面的那一刹那,那只怪兽猛然从湖里冲出来,狰狞的蛇首刚好触碰到玄引的双手。玄引根本来不及思索那两个小子究竟逃到何处,生死关头终于显示出他沉淀多年的武功。玄引双掌闪电般拍向蛇头,双足飞点,既将那怪兽的动作滞缓片刻,又借得力道飞回岸上。
但他快那怪物更快,就在他的双足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一条巨尾呼啸而至,将他狠狠拍出数十丈远,鲜血狂喷,全身几欲散架。这一切尚未结束,那怪物的巨尾快速收回,立刻将岸上十余名好手卷起,送入血盆大口中。若非蒋氏兄弟逃得快,恐怕他们也是同样的下场。
那怪兽巨尾狠狠拍打水面,犹如一杆激射的劲箭直刺九霄。
黑云迅速聚拢,天罚雷劫又蠢蠢欲动,无数道狂乱的闪电在云层中怒舞,一个白衣玉带、风度翩翩的男子出现在云端,他看着那只暴怒的怪兽,忽然叹道:“明神这是何苦来由?一百多年了,你总是不肯放弃,难道这一切还能改变么?”
那怪兽突然口吐人言,怒极反笑道:“云招拒也就只会派你们来送死,他敢来见我么?”
那人大笑道:“蓬莱逆臣,冥顽不灵,死有余辜,给我杀!”话未落音,一道浑厚的声音冲破云霄:“玉衡仙,你们屠尽蓬莱国千千万万的百姓还觉不够,现在是否要赶尽杀绝?”声音平静淡然,古井无波,但中气十足,高而不亢,清晰有力地传进每一个人耳中。这道声音饱含无数的悲愤、激昂、恨怒、痛心,却以平平淡淡的语调说出,仿佛积压千年的情感一丝丝流溢出来。
玉衡仙终于脸色一变,低声道:“走!”瞬间雷电隐去,风消云散。
那怪兽缓缓在空中游动,忽然朝天上怒吼一声,仿佛这样就能宣泄它一百多年来的压抑、悲屈、激愤和绝望。就在这时,天上忽然飘飘扬扬卷起一场雪来,雪花像凝结的泪珠,一朵朵散在焦冥之野,又像温柔的亲吻,一寸寸吻过这片伤痕累累的大地。不远处的蜃楼船上,卫胜、龙飞、柳寻天、蒙毅、杜杀、公良双、宁远山等人纷纷仰望天空,他们终于迎来蓬莱的第一场雪。
那怪兽终于承受不住,再次堕入湖中。
这条河段是天下鼎鼎有名的四渎——襄河、芷水、沙河、阳明江的汇聚之处,终年被雨雾笼罩,使人错以为这是一片大湖。国主萧承天将错就错,将这里划为蓬莱国圣湖,每年都要率领百官百姓前来祭祀。沿着圣湖边直走,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出了雨雾笼罩的河段,一艘巨舰停泊岸边,旁边是一座精舍,以金刚木建成,不畏焰火。匾额上书四个娟秀小字“乌泪小筑”,乌泪即无泪,是蓬莱国中唯一幸存下来的蓬莱公主萧玉贞和婢女小婵的居所。
大雪纷飞,银装素裹,天地一片粉白,但那漆黑的焦土却显得格外刺眼。柳寻天缓缓行走在这片大地上,背影是那么孤寂落寞,每走过一寸焦土,他的心就像被划过一刀。
柳寻天身后跟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她的衣着是淡青色粗麻布衣,黑发如云,飞泉瀑布似的流淌至腰系,肌肤胜雪,眉黛如画,但双眼中又分明透露出淡淡的忧伤。无可否认,她身上的气质是独一无二的,女儿家的娟娟秀气与勃勃英气全都汇聚在她一人身上,但多年来饱受逃亡生活,再加上复国重任又压在她一人肩上,即使是七尺男儿也难以承受,更何况女儿家?她眉宇间已颇见风尘之色,憔悴倦怠。
柳寻天忽然道:“玉贞,这么多年来,你们如何躲过云招拒的追杀?”
萧玉贞双颊闪过一抹晕红,道:“这多亏了剑神前辈,有他在这里,天斗五仙也要忌惮几分。”
柳寻天回过身来,讶然道:“小情?他在哪里?”萧玉贞叹了口气,道:“在当年的昭明宫。”柳寻天的心骤然一紧,思绪也不由得飘回过去。那时萧承天经常设宴请他和雪山四逸、风叶五友饮酒高歌,宴席就摆在昭明宫。雪山四逸中,封丘子孤傲不群,吕文成狂放不羁,林饮气度潇洒,唯有聂忍情像个闷葫芦,做人做事一板一眼,有时他真想不通为何这样一个沉闷无趣的人会与那三个狂傲孤高的风尘人士意气相投。现在他知道了,聂忍情是个极重义气与信诺的人,他只是把深沉的情感积淀在心底。凡是他认为值得相交的朋友,他都会赴汤蹈火。
两人又举步缓行,柳寻天沉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你爹的消息么?”
萧玉贞娇躯一颤,眼眶通红,凄然摇摇头,低低道:“没可能的,云天帝武功那么厉害,九重天高手如云,他……”柳寻天断然道:“玉贞,要相信你爹,他不会就这么死在云招拒手里!他还要回来复国,回来带领我们向九重天讨回这笔血债!”萧玉贞娇躯剧颤,眼泪顿时像断线珠子流下。她承受太多太多了,此刻见到柳寻天,仿佛所有的坚强不屈在瞬间消散,露出她原本的脆弱、彷徨和孤独无依。
柳寻天喟然道:“当年他们是一起去的九重天,现在小情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相信我罢,你爹一定会回来的!”
萧玉贞凄然摇头道:“剑神当时被风道宗和火烈儿缠住,大批大批的散仙全部在围攻他一人。云天帝亲自出手对付我爹,他……他是打不过云天帝的!”
柳寻天深吸一口气,道:“那小情是怎么说的?”萧玉贞道:“他亲眼见到我爹被云天帝打死,黄叶前辈和白叶前辈也在混战中为人所杀。吕神上被生擒,林神上也被献王和山水擒住,只有封剑仙和玄叶前辈不知所踪。剑神被打下九重天后,是佛门悬空寺的观见大师救了他。”
萧玉贞痛苦道:“那时我们根本不知道大难来临,只记得漫天都是天兵神将,云天帝没有现身云端,但他那冷酷无情的声音却清晰传到我们每个人耳中。‘杀’字令下,天罚雷劫滚滚而来,我们灵虚城的百姓措手不及,无数殿宇楼台、亭阁轩榭纷纷化为齑粉!百姓们死伤无数,大哥在混乱中逃了出去,我们女眷得到佛门慈航净土的救助,也侥幸不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