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跌跌撞撞走回来,仿佛魂魄已被抽空,颓然跌坐在地。
她面如死灰,道:“难道我们今日就要死在这里?”
叶小浪勉强支起身体,握住她的手,哽咽道:“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我非要来此……”
燕宁眼眶一热,轻轻抬起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胸口。
“我不怪你,就是因为我们来了,我才会知道自己并没有杀死朋友。”她幽幽道,“你帮我解开这个心结,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叶小浪贴着她的锁骨,低低笑道:“每次我想安慰你的时候,最终都会变成你来安慰我。”
燕宁鼻尖酸涩,不能言语。
叶小浪呢喃道:“好阿宁,不管我的什么荒唐举动,你都肯包容……每次虽然嘴上生气,但还是任由我胡闹。”
燕宁佯作生气:“你也知道你总是胡闹了?”
叶小浪道:“究其原因,到底你比我年长一岁。要是个小丫头,早被我气跑了。”
燕宁微怒道:“你在嫌我老?”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叶小浪的声音开始乏力,“阿宁,我的宝贝儿……”
燕宁狠狠咬着下唇,她怕自己哭出来。
叶小浪模模糊糊道:“我知道你最近在跟我怄气……还没成亲就做出那种事,你心里其实不大愿意的,都是顾虑着我的想法才会……”
燕宁急忙否认:“我没怄气,我只是没准备好。”
叶小浪竭力抬起手,揉揉她头顶的发丝,然后轻飘飘滑到下颌。
他笑了笑:“你若肯嫁,我现在就娶你。”
燕宁心如刀绞,眼泪夺眶而出,抽噎道:“混蛋,你不要惹我哭了!”
叶小浪慢慢擦拭她的泪水:“那你是答应了?”
燕宁泣不成声,将他宽厚的手掌紧紧按在脸上,拼命点头。
“好,可不能反悔啊。”叶小浪欣慰笑笑,撑着地面,挣扎着就要起身。
“你干嘛?”燕宁拉住他,哑声道。
叶小浪惨白的脸上漾出一抹笑容:“拜堂啊。”
我出嫁那天该是何种情况?
燕宁就这个问题设想过几百种,但没有任何一种是现在这般情景:
阴暗潮湿的洞穴,浓烟滚滚的山火,鲜血横流的宾客和奄奄一息的新郎。
燕宁架着叶小浪,朝明亮的洞口一叩首,便算是“一拜天地”。
可第二步却让她犯难:“高堂怎么办?”
叶小浪抬起眼,看向那具吓坏人的尸骸:“只好劳烦这位前辈了,这洞里就属他辈分最大。”
燕宁点点头,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转过身,朝“有情痴”的前辈叩首行礼。
最后一步,燕宁可不敢再让叶小浪乱动了,直接跪行到他面前。
夫妻对拜。
礼成。
叶小浪抬起头,深深凝视那双琥珀般的瞳仁,仿佛一眼便要看到天荒地老。
燕宁双颊泪痕未干,眼中似有星辰闪烁。
叶小浪笑了笑,只觉头昏目眩,脱力地倒在她肩上。
他的气息紊乱扫着她的脖颈:“阿宁,我初次见你的时候,可从没想过我们会变成夫妻。”
燕宁拍着他的背,话里带着鼻音:“你还好意思说!第一次见面,你就给我使绊子。”
叶小浪道:“我会到那鬼地方去,算我倒霉,你遇见我,也算你倒霉。”
燕宁道:“但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倒霉,神气活现的,简直像个欺男霸女的纨绔。”
叶小浪无奈道:“我给你的第一印象这么差?我长得也不难看啊。”
燕宁破涕为笑:“你长得特别好看,是我眼瞎,行不行?”
叶小浪嗤嗤笑道:“幸好那钩子伤的不是我英俊潇洒的脸……”
燕宁蹭着他的耳朵:“你死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像这位前辈一样可怕?”
“都一样,难道你会比我好看?”叶小浪大口喘着气,似乎已经呼吸困难。
燕宁忙道:“不舒服就别说话了。”
“我偏要说,我喜欢和你说话。”叶小浪的手在地上摸索一下,将那颗夜明珠捡起,“到了投胎的时候拿它贿赂阎王,让我们来生还做夫妻。”
燕宁“嗯”了一声。
叶小浪环住她的腰,有气无力道:“来生请多指教……”
燕宁听他此言,心已碎成粉末。此刻她已恨不得将阿越千刀万剐。
阿越折磨人的方法真是绝透了,让他们在临死前还要忍受漫长的断肠之痛。
燕宁紧紧抓着他背后衣服,咬牙道:“我不想死。”
她闭上眼:“和你死在一起,我很高兴。但就这样糊里糊涂死了,我实在不甘心!”
他们还从未见到碧海潮,怎么能死,怎么能?
叶小浪咳了两声,忽然道:“不应该没出口啊……慕容剑神难道就不怕……自己在修炼时,有人在外面放火烧山吗?”
燕宁愣了愣:“我敲过这里的石壁,都是实心的。”
“要不试试别的?”叶小浪的双颊扭曲了一下,血液流失,他说话已经十分艰难。
燕宁将他抬起,道:“那我再找找?”
叶小浪点点头。
燕宁这回趴低了些,顺着洞窟边缘一点一点小心敲击。
洞里已经很闷了,她稍微直起腰就觉得头晕眼花,若不是及时撑住,就要仰面摔倒。
她的手正撑在一滩血里,邹柏飞的血。
燕宁看着猩红的手掌,忽然,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敞开了。
“小浪!”她的声音不住颤抖,“你瞧,血都往这块玉石下面流,但却没有积聚。”
叶小浪努力睁开眼,往玉台看去。
燕宁趴在那块寒玉上,使劲往下看:“血没有积聚,自然是流了出去……这里肯定有缝隙!”
她双掌用力,撑着寒玉的边缘,狠狠往上抬,可抬不动。她换了个方向,想要侧面把玉推开,那玉却仍像生了根,纹丝不动。
“阿宁……”叶小浪唤着她,抬手指向那具尸骸的剑。
燕宁会意,道:“你想让我砍碎它?万一这样破坏了机关怎么办?”
叶小浪笑道:“有些机关只有砍碎才能奏效的……”
他说的是冲虚道人设置的那尊鼎。
于是燕宁拾起那把剑,在脑海中搜索出最刚猛的剑招,剑光如电如虹,轰隆一声将玉台劈成了两半。
叶小浪懒洋洋笑道:“好阿宁,力气真大……”
燕宁乘胜追击,手中剑毫不留情,将玉劈成碎块。
她拨开碎玉,那血迹竟围成了四四方方一圈,赫然是一块可活动的石板,当中镶嵌着一枚三寸大的阴阳铜盘。
燕宁将铜盘拧过一周半,只听“咔哒”一声,石板松动。
她用力往前推,一阵湿漉漉,带着枯叶腐烂气味的阴风从底下吹上来,数级石阶从他们眼前一直延伸到黑暗中。
燕宁喜出望外,连剑都握不住了:“我们有救了,天无绝人之路!”
燕宁背起叶小浪,谨慎地一点一点往下走。
她的脚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似乎……是一支女子的珠钗?
可见,不是第一次有人通过这条密道逃亡了。
谁会想到,密道竟然在慕容剑神运功的“坐垫”底下?
哪怕想到,又有谁会冒险将这块玉石劈成碎片?
走在长长的甬道里,燕宁擦了把汗,嘟哝道:“别人都是男子背着女子,只有我这么倒霉……居然是我背你。”
叶小浪抓紧夜明珠,气若游丝道:“你能者多劳嘛……”
无论如何,至少他们的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不知道走了多久,甬道似乎没有尽头。若不是这里只有一条路,他们必会怀疑自己又入了另一困局。
燕宁将叶小浪使劲往上托了托,她感觉自己快没力气了,每一步都像灌铅般沉重。
就在这时,粗糙的甬道忽然变得平滑起来,就像原先偷懒的工匠忽然有了精神,拿出了雕梁画栋的劲头。
渐渐地,她觉得眼前越来越亮,光芒来自于路的尽头,盖过了他们手里这颗夜明珠。
燕宁的眼前出现了一道月亮门,对,就是苏州园林里常见的那种月亮门。
奇怪的是,它怎么会出现在地底下?
更奇怪的是,它里面为什么会有光?
她一时踯躅,不知道该不该迈步进去。
“进去吧。”叶小浪道,“事情总不会变得更糟。”
燕宁刚踏进去半步,已被扑面而来的金光炫得睁不开眼。
叶小浪瞳孔骤然缩紧,苍白的脸竟然浮现出一丝血色。
宝藏!
真的有宝藏!
堆积如山的珠宝,就在这月亮门后,就在这山体里。
“我的天,”叶小浪激动不已,竟然直接跳下地,“河图洛书的秘密居然是真的……”
燕宁心中五味杂陈。
她觉得事情无比可笑,可笑到恐怖——为了这堆东西,多少英雄好汉前赴后继送死?
叶小浪扶着墙踉跄而行,踩到颗青绿的夜明珠,险些滑倒。
燕宁忙去扶他,责备道:“果然是个贼,见到珠宝连命都不要了。”
叶小浪俯下身体,抓了条淡淡散发鹅黄色光芒的珠链递给她:“你喜不喜欢?”
燕宁楞了一下:“……喜欢。”
叶小浪暧昧一笑,伸手为她佩戴好,道:“好漂亮。”
燕宁摸着圆润的明珠,害羞之余,忍不住提醒:“你别拿太多了,会成累赘。”
面对金山银山还能保持理智?叶小浪觉得自家媳妇真是厉害。
他点点头:“那就只拿这串链子好了,权当做我的彩礼。”
燕宁想了想,道:“等一下。”
话音落下,她便匆匆跑到旁边矗立的石头架子前边,从顶层抓了一件东西,再匆匆跑回来。
叶小浪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个黑玉雕刻的,可悬挂于腰带的扁酒壶。
“这个就是我的嫁妆!”燕宁盈盈一笑,牵着酒壶上的银链子,在他腰间锁好。
叶小浪挂着满额冷汗,展开一个苍白的笑脸:“那我……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去啊……”
燕宁捏捏他的鼻梁,笑得又酸又涩:“我一定会带你出去,我们一定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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