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听见姜云栖的声音,飞身越过墙头,轻飘飘落在院子里。
姜云栖脱臼的脚已经全好了,这得算是柳关的功劳。不论多么粗野的大汉,在治伤时手脚都会变得十分细腻。
柳关微笑道:“真不知道郡主怎么对一个小毛贼感兴趣。”他虽是笑着,眼神却很凝重。
姜云栖俏生生的脸暗了几分,仍不死心地望向燕宁:“为什么鬼面公子没来?”
燕宁一愣,道:“微臣不知。”
姜云栖道:“可你不是鬼面公子的好朋友吗?”
说起这个燕宁就来气,假作平静道:“微臣和他已经分开好几天了。”
姜云栖恨恨地跺脚,撅起的嘴上似乎都能挂个铜壶。
柳关回到地面,一脸意料之中:“鬼面公子是个不受束缚的人,自然是神出鬼没。”
燕宁补充道:“而且这小贼手脚很不干净……”
姜云栖抢白道:“他是‘侠盗’,不是小贼!”
燕宁不屑道:“他如此自称,说不定是因为‘侠盗’二字听上去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呢。”
姜云栖问:“那他到底临不临风,倜不倜傥?”
燕宁清了清嗓子,道:“他长得特别难看,猪鼻驴耳,满脸麻子。不然他为什么整天带着面具呢?”
姜云栖吃惊地捂嘴:“真的假的啊?”
燕宁道:“当然是真的!而且他从不洗澡,每天都有苍蝇在他身边嗡嗡嗡嗡。”
姜云栖的五官拧作一团,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燕宁道:“还有……”
姜云栖道:“还有?”
燕宁道:“他每天饭前都打苍蝇,打完了以后不用筷子,直接上手吃饭……”
姜云栖捂耳尖叫:“你别说了,好恶心!”
燕宁便不继续了,因为她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恶心。
姜云栖愤愤自语:“这么邋遢也好意思自称‘侠’,真讨厌!还有那个天罡小子,骗我说什么‘还不错’……”
得,夏奕真是躺着也中箭。
燕宁敛去眼中笑意,问:“郡主可有见到那假‘鬼面公子’的长相?或许比真的还强点。”
姜云栖不耐烦道:“没有,我只知道他是个男的。”
柳关的眼光微动,道:“郡主,微臣有些事想和小妹商量。”
姜云栖道:“你们要商量什么,不会是要将我送回去吧?”她慌慌张张地后退两步:“我既然已经被人绑走了,干脆,就不要和亲了行不行?”
门外忽然传来极短促的一声,似乎是有谁憋不住笑了。
姜云栖怒道:“是谁?”
门外安安静静的,没人上来搭腔。
燕宁一听便知那是鹿星川,扶额笑道:“郡主,密探人微言轻,政事我们说了不算。”
柳关也笑容可掬道:“要是郡主现在不回屋休息,一会儿贼人来了,可能您就不得不跟贼人和亲了。”
姜云栖脸色一变,就要往屋内走,半路似乎又想起什么,道:“你们可一定要抓住那个人呀!白兰,白兰被他……”
柳关道:“等我们抓到那个贼人,微臣亲自绑着他送到郡主面前,供您出气。”
姜云栖点点头,垂下眸子,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要替白兰报仇,其实……真拿我做鱼饵都可以,反正大内密探武功这样厉害……”
等她关上门,柳关忽然感慨万千道:“你在郡主这个年纪,刚开始在孔雀山庄受训,一眨眼就已经长这么大了。怎么时间会过得这么快?”
燕宁赔罪道:“小妹又给雍王府添了麻烦,实在万分歉疚。”
柳关笑了笑道:“殿下可没有怪你,我们爱怎么做事就怎么做事,那帮假道士有什么资格插手?”
燕宁不由莞尔,问道:“二哥和那贼人交过手了,他功夫如何?”
柳关道:“我和那个贼子过了八十三招,可仍旧没能摘下他的魍魉面具。这件事怪就怪在,一个武功如此之高的人,为什么非要扮作他人行事?”
燕宁道:“因为哪怕这个人功夫再好,也不愿做全江湖人的靶子。”
柳关道:“可惜殿下有命令,我必须赶时间去见一个人。不然我掘地三尺也定要将那贼子找到!”
燕宁道:“二哥要去见谁?”
柳关轻笑一声,道:“十方行者!”
燕宁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个名字简直像刻进了她的骨头里。
柳关云淡风轻地笑笑:“殿下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十方行者的行踪,只不过皇帝对此事还一无所知。我此次奉命,先来确认他的身手是否矫捷如初,等见完了他,殿下那边便会有进一步的部署。”
燕宁沉下脸:“所以其实殿下已经查了他很久,连底细也一清二楚?”
柳关自得道:“不错,我们早已知道他的藏身之处!小妹先别生气,殿下就是怕你冲动,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
燕宁摇摇头,追问道:“他在哪里?”
柳关道:“新乐城。”
燕宁道:“新乐城离洛阳很近。”
柳关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越是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可是他并没有觉察到,我们已经发现他就是十方行者。”
燕宁沉默着凝视他的脸,忍不住捂住了自己心口。
红色!
红色代表仇恨!
仇恨像一条鞭子抽在她的身上,时间越久疤痕就越深刻。
柳关的笑容诚挚恳切,仿佛是一种无声的邀请,他们都知道这个消息对燕宁来说有多么贵重。
燕宁沉吟着,缓缓道:“二哥去见十方行者,不应该走这条路?”
柳关微笑道:“我接到消息说郡主被掳走,所以顺手来搭救一把。”
燕宁道:“等夏奕和上官翎来带她回去吗?”
柳关凝视着燕宁,问:“你若是柔然王子,会迎娶被贼人掳走过的郡主吗?”
燕宁一怔,道:“不会。”
“所以,咸宜郡主已经是半个死人。不消三日,她暴病而亡的公文就会贴满大街小巷。”他拍拍燕宁的肩,“与其让郡主被押回洛阳幽禁,倒不如先带她去寻亲。”
燕宁问:“姜太傅与新城长公主的女儿,需要向谁寻亲?”
柳关道:“罪人豫王。”
燕宁感觉自己脑内“嗡”的一声,整块头皮都麻了。
她咬牙道:“豫王早已被连诛九族。”
柳关道:“漏网之鱼还有一条。”
燕宁道:“谁?”
柳关慢悠悠道:“是豫王之子元崀。”
燕宁道:“豫王有十一个儿子。”
柳关道:“他正是第十一个。”
燕宁做了次深呼吸,冷冷道:“听说他和她的母亲都不受宠。禁军抄家的时候,他母亲带着他跳了井。”
“可十方行者救了他,使他成为豫王府唯一的活口。”柳关唏嘘慨叹,“笑得最开怀的人,不一定能笑到最后,你说对不对?”
究竟谁能笑到最后?燕宁捏紧拳头,仇恨已爬满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