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天所受外伤颇重,所幸并未伤及要害,水一大师也是命刘敏当晚便送来秘药服了,毕竟少年,不出半月,便已经基本痊愈,恢复了活力。
这一日,在家休养半月的易小天无所事事、无聊至极,竟是有些想念起王二蛋来了,可王二蛋那家伙至从当日被易小天伤了心,却是半月里再没见过。
胸中无限烦闷,易小天干脆出得门去,村里小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皆是掩着院门,想必都是大早便去了地里劳作,仅剩下几只大小黄狗各自趴在自家门口。易小天捡起一块石子,“啪”地一声扔在对门王二蛋家木门上,却不曾听得动静,悻悻然地向村外走去,未至村口便远远见得那王二蛋正与三两小儿各自拿着竹弓竹箭嘻嘻哈哈射着草人,待得易小天走近了,王二蛋似乎有感一般,突地扭头望了过来,与易小天目光相交一瞬,眼中竟有晶莹泪光闪动,不由自主地咧开了嘴来,不料易小天却是用力甩开了头去,重重“哼!”了一声,再不看王二蛋一眼,迈开大步便是出了村去。
在山坪之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半晌,想要穿过那白云峡去往山下寻温又儿玩耍解闷,又对那峡谷之中猴群心有余悸,却是不敢独自前去,便是干脆朝着上山方向去了。
易小天到得李家村已有数月,平日里不管是同李叔李婶外出打猎劳作,还是同王二蛋等村里少年孩童玩耍,一向都是在洪椿坪上活动,顶多偶尔穿过白云峡往下山方向而去,却是从未往更高处山上去过。易小天也没多想,沿着山路慢慢往山上走去,行出数里后绕过一处小小山丘,前方道路突地一片荒芜景象,看似许久不曾有人走过,过腰的丛生杂草之下,只得隐约见得原来道路轮廓。
易小天“唉”地轻叹一声,欲要折返,转身抬眼一瞬方才发觉,所来一路上,一片草木青翠,晨曦抚照在林丛之上,雾化为露,瀼瀼泠泠,如粒粒晶莹的无数珍珠,积满了草丛和林梢,只听见密密的林丛中沙沙作响,似觉细雨沛然,顷刻间,浓雾弥漫,耳旁近处清晰的虫鸣鸟语,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仿佛咫尺竟成了天涯……远处小小的李家村村落,几点淡淡瓦青,亦是在那弥漫雾气中时隐时现,倒是与那朦胧境象万分般配,仿佛亘古以来便是有之如此。
如绡的晨雾,湿泣泣的带着山野清香迎面而来,易小天顿觉神清气爽,胸中烦闷尽散而去,平凡少年面对如此自然美景,不禁迷醉感慨:这峨眉灵山,不知还有多少如此仙境美色啊!想到此处,又是兴致盎然起来,当下便是决意定要继续往山上探索,大概少年心性,皆是一般如此。
既然下了决心继续向上,易小天便是打起精神来,迈步踏入那丛生杂草,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寻着那蜿蜒曲折的荒废古道,向更高处缓慢行了去。走了半天,天色已近正午,日光渐盛,周遭雨雾也是渐渐散去,易小天方才突然发现,自己竟是在沿着一条突兀山脊向上攀登,脚下实地宽仅半丈,左右两侧笔直陡崖,崖下便是万丈深渊。易小天心头一颤,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直把头埋得贴住了肚皮,呼哧喘了半天大气,心头惊恐方才稍微平复,缓缓抬起头来,眺望那来路去路,身下山脊小道恰似一条狰狞怪蛇,凌空蜿蜒,从那了无边际的峨嵋主体山脉斜飞而出,冲天而起,弯弯扭扭的通向远处云海之中一处高耸孤峰。
那远处云海之中的高耸孤峰,犹如一柄嶙峋的黑色怪剑,生生刺破无边白幕,带着隐隐煞气,直指苍穹。易小天本是无意地远远望着,不觉竟盯着入了神去,只觉那黑色孤峰阴森可怖,又神秘魅惑,无限勾人神往。
易小天心头踌躇许久,终究还是好奇战胜了恐惧,颤颤地从地上爬起,深吸一口气,再不看那脚下两侧无底深渊,死死盯住那远处黑色孤峰,迈步走去。这一去十数里距离,易小天也是边走边适应了恐高之感,越走越快,距离那黑色孤峰越来越近,越来越是兴奋,到最后发疯似地一路疾跑,脚下生风一般不觉疲惫,不到半个时辰,便是到得那孤峰山脚。
说是山脚,只因来时道路,已是一处极高山脊,所以其实已是接近那孤峰山顶高度,而下方大部份峰体深埋于云海之下,倒是见之不得。易小天兴奋未减,睁大双眼环顾周遭,所见一片黑色,黑色的刀劈岩壁、黑色的岩石地面,四下里光线昏暗、寸草不生、一片死寂景象,立脚之处,长宽百步的半圆形岩石平台,深深凹入岩壁,形状却是十分规则工整,倒像是人力挖凿所成,边缘处皆临万丈深渊,除却飞跨而至的来时山脊险道,再无其他上下通道。
易小天立于在平台边儿上,心下疑惑,记得一早出门之时,天色已是大亮,反而到得此处之后,天色却是骤地昏暗不少,似乎时光倒流,着实奇怪。极目眺望,云海之上,火红圆日刚好升起一半,眨眼间,万缕金光射出,顿时照得那无边云海金浪翻涌,偶有几点飞鸟掠过,仿佛于金色海面搜寻渔猎,俨然仙界景象。突然间,易小天若有所感般猛然埋头,只见脚下半圆平台正如镜般光亮透彻,其中黑光流转,诡异而魔性,圆心处豁地现出一道半圆洞口,其内黑雾弥漫,深不见底,不见尽头的黑色石阶斜斜向下,似乎通往幽冥地底。易小天着魔一般痴痴迈步向前方要踏入洞内,骤觉眼前一阵刺眼金光,眨眼之间,洞口已然消失不见,脚下地面恢复如初。
易小天回过神来,趴到地上细细抚摸察看一番,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又呆呆望向那无边云海,迷惑万分之余,过去种种、父母音容不禁又是涌上心头,黯然泪目。无边云海、万仞孤峰,小小身影孑然而立,万缕金光斜射绝壁,却似万箭穿心,道不出的绝美,道不出的孤寂……
望着远方天际红日,易小天眉头一皱,脑子里从未有过般灵光一闪,竟生出大胆猜想来:为何此处时光不同于来时峨嵋,又为何这绝壁平台乃规则半圆形状?再为何方才所生异象之时,似乎天边红日也是刚好从云海里升起一半?怕不是上古仙人刻意设计的机关法门?定要此地日出一半之时,方可显现那隐秘的洞口……?或许是出于好奇探索的少年心性、或许被那神秘诡异力量魅惑了心智、更或许是隐埋深心的不甘平凡,易小天当下便是决定就地守候,待得明日日出一半之时,若是那隐秘的洞口果真再次出现,定要抓住时机一跃而下,探个究竟。
偌大的绝壁平台上空空如也,除了黑色岩石还是黑色岩石,纵然云海景色再美,看得久了便也枯燥乏味。易小天干脆躺在地上,闭上双眼想要睡觉来打发等待的时间,却又是怎也睡不安生,每过一会儿便要睁眼看看天色,生怕睡过头去,错过了那恰好日出一半的时机。如此睁闭眼折腾了也不知多少个循环,天色终于是渐渐暗了,到得完全入夜,四下里一片漆黑,阴风呼号,温度骤降,直冻得易涕泪不止,不住地跑跳取暖,随着夜愈发深了,空气也是愈发冰冷,蚀骨的寒风毫不留情,一点一点吞噬着易小天体温,易小天四肢渐渐不听使唤,蜷倒在地动弹不得,仿佛灵魂也被那低温冻结,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就在那最后一丝模糊意识也即将散去的关头,易小天胸口猛然一热,温热暖流紧接着迅速传遍全身各处,仿佛身处温泉之中,说不出地温暖舒适,生生将那冻结的灵魂融化开来,易小天慢慢缓过劲来,意识逐渐清明,试着动了动手脚,慢慢坐了起来。
易小天将手伸进衣领,取出小小锦囊,倒出两颗偌大珍珠,捧在掌心,轻轻摩挲着,温热暖流源源不断从掌心传来,融入血液,流遍全身各处。易小天愣愣看着手里珍珠,心想此母亲遗物,定是旷世奇物,已两次救自己于危急关头,自己却是无能,苟活至今,废物一般没有丝毫本领,且不说完全不知仇家何人,即便是知道了也是无力讨还血债。心中无限思念与苦闷,顷刻间喷涌而出,猛地嚎啕大哭起来,双眼血红,仰天长啸……
时而悲伤、时而暴戾,浑浑噩噩哭嚎一夜,直到遥远天边射出第一缕红光,易小天方才终于清醒过来,一把抹去满脸泪水,死死盯着那云海尽头,不多时,一轮红日便是从那云天交接处探出了头来,易小天顿时紧张起来,几步跨到半圆平台圆心位置,屏气凝神,密切注视着那天边红日与脚下地面。又是过了一会儿,那红日刚好升起一半,脚下岩石平台猛地黑光一闪,瞬间变得晶莹透彻,其中黑光流转,完全如同昨日一般怪象,易小天从半圆平台圆心处退开两步,呼吸急促,心跳如鼓,半蹲身子,直勾勾盯着那圆心处地面。
突然间,那圆心处地面豁地现出一道半圆洞口,其内黑雾弥漫,深不见底,不见尽头的黑色石阶斜斜向下,似乎通往幽冥地底,种种景象亦是与昨日所见相同,唯独那第一阶石阶之上,歪歪扭扭刻着“九老洞”三个血红大字,昨日倒是不曾见得。
易小天毫不犹豫,纵身一跃入得那九老洞内,“哎呦!”一声,顺着那黑色石阶便是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