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祇平贞二十八年。
六月底,大祇以骠骑大将军寰王娄衡为主帅,麟王娄止与莫家二子莫殊海为副将,率军出兵迎战池越来犯敌军。
池越也作一大国了,十分富饶强盛。但究其始终,得益于依山傍水的地势条件,一方水土养人,百姓过得很是自在。但在军力上断是比不得好战的大祇。
因而在最初的一个月时间里,数十场大大小小的战役,大祇均是胜得十分轻松。
然,后传出韶瞿展督王拓跋闻在归国途中,惨死于大祇境内,韶瞿长公主拓跋黎也不知所踪。消息传到韶瞿,韶瞿皇帝拓跋罕甚为震怒,随后与临近西域的中原池越达成协定,韶瞿派军援助池越。
由此战势将大祇军推入十分不利的境地,娄衡亦是在战场上受过冷箭,当时情况十分危急,好在保了性命。而这场本应早早结束的战事,狼烟烽火却是一直烧到十二月残冬。
寰王娄衡到底是大祇战神,运筹帷幄,奇兵绝谋。在娄衡的率领下,大祇将士霜雪薄甲,逐敌千里,池越、韶瞿两**队大溃而退。
平贞二十八年十二月初,大祇军胜,西北境保。
十二月底,整军,启程回临都。
“这一仗,打得也是真够久的。”鲜衣怒马,眉眼张扬。娄止骑在马背上,俊朗的脸上尽是战胜的意气光华,出口的话语,自是对着身旁亦是骑着马的娄衡与莫殊海说的。随后又稍稍提了提音量,“可不是生生错过了小满的笄礼,此番回去,那丫头怕是又是要闹了,保不准得是从她那公主府闹到我麟王府来。”
“倒是不难想象她那副闹腾模样,”娄衡向来神情严肃,加诸冷峻的五官,平日里免不了给人肃杀威严之感。但此刻,娄衡面上便是少有的玩笑之意,想来心情也当是不错的,稳沉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倒别是从麟王府闹到寰王府才好。”
“咳咳,”娄止清清嗓子,驱马向着莫殊海靠近了些,视线飘向满脸木然的莫殊海,随即笑着调侃道道,“到时莫副将可得好好替我们看着那小祖宗,也就只你镇得住她了。是不是啊,殊海哥哥。”
娄止那声掐着嗓子似的“殊海哥哥”,可是将莫殊海惊吓得不清,可不是虎躯一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殿下莫要玩笑属下。”莫殊海峻挺的剑眉轻皱起来,转头十分认真地看着娄止,正色道。
这莫副将严肃的性子也是不知随了他父亲录尚书莫决呢,还是同娄衡相处久了而随了娄衡,不过,却是比前面两者都要刻板许多的。
娄止万分想不通,娄满那般跳脱闲不住的心性,怎就一心只看上了这榆木脑袋,还对他死心塌地宝贝得紧。
见莫殊海这般不给面子的反应,娄止只挑挑眉,目光放向前方,不可察地轻轻叹口气,抿了抿嘴唇,只觉无趣。
“怎的?可是觉着小满配不上你?”娄衡显然有了兴致,竟是极为反常地戏谑起了莫殊海。
听娄衡这话,倒是有些看好娄满与莫殊海的意味在里边儿。
虽娄衡平日很是肃然,不怎的乐意见得娄满没个姑娘家的矜持,反而追着莫殊海死缠烂打的模样。但这二人相处这些年自己都是看在眼里的。便也只有莫殊海稳重的性子才治得住娄满,且不会让娄满受委屈了去。这不,心下只默认了莫殊海是自己妹夫的不二人选。
毕竟,整个临都城谁不这般认为——阳乐公主娄满将来定会嫁给莫录尚书家的二公子。
如今娄满已然及笄,又遇大祇军大获全胜。此番回都城,莫殊海作为副将定是会加官进爵,若是不出意外,赐婚也只是早晚的事。
“公主万般尊贵,属下只习武粗人,殿下说笑了。”莫殊海当然不会觉得娄满配不上自己,也知晓娄衡在戏说自己,便这般说予回应。这番回答,也算作中规中矩。
不过,莫殊海方才的声音虽说刚毅稳气,甚至带上了些许生硬的语气,但玄墨如黑曜石般的眸中,却是带着一丝笑意的。
边境之地从来都是行商要道,因着国与国之间贸易来往,大祇西北边境的几处城池小镇里,也是不乏些个别国的稀罕东西的。
莫殊海断是不会忘记娄满生辰这般要紧事的,启程回临都之时,便得了空去周边些个集市寻了些姑娘家喜欢的东西。其实莫殊海也是不知娄满究竟喜欢些什么,也就只能根据自个儿对自家母亲大人的了解,颇为认真地挑了些小物,不多,也就只两只圆润的彩瓷娃娃。
虽不说多贵重的礼物,但别的不说,单单就是莫殊海亲自挑这一点,娄满准是能高兴好一阵的。
光只是在脑中想着,到时见了礼物,小姑娘明艳动人的脸上可能会绽开的灿烂笑容,莫殊海眼底藏着的笑意更深了,只觉胸中不由升起一股子暖流来。
“快到平坞了,便离临都不远,这些时日马不停蹄,将士想是十分疲顿,便在平坞军营休整几日再出发也未尝不可。”娄衡视线落在前方,稳声道。
再翻过眼前的这座山,便到大祇的一处文人宝地平坞,大祇历代许多文豪贤才,出于此处者甚多。且此地毗近国都临都城,受着天子福泽,更是富庶繁荣。
娄衡安排在平坞休顿,也算作让底下将士们放松些。
娄止听着娄衡的话语,笑着点点头:“顺便去瞧瞧有无甚小物件儿可以给小满阿希他们带回去。”
平坞最为有名、最为令人称道的,便是这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其中工艺十分精良。莫说大祇,在其余诸国亦很是有名气的。
娄止虽说着给娄满与娄希娄诺俩团子挑选些什么,但心下却是寻思着,唐律最爱是舞文弄墨,给他寻些笔砚之类带回去才好。
临都城,临鹤楼。
此刻临鹤楼最高层的一处厢房内,中年掌柜十分恭敬的模样,恭身,向着面前之人递上手中的书信。
“楼主,上边儿来信了。”声音带着沙沉。掌柜已是中年年纪,名唤松渚,想是习武之人的缘故,身形高大挺拔,除却面上蕴积刻下的岁月苍华,精神体态便与青年人无异。
而松渚眼前坐着的,是一墨色绸衣的青年男子,些许发丝被银冠极是规整地束起,且周身并未有甚繁复的雕饰,却是在触及那张阴柔俊美的脸上,瞬间觉得万般花月皆是失了色泽。
男子十分随意地坐在厢房内的软垫上,褐眸慵懒地半阖,微微斜眼瞥了掌柜一眼。一手撑着在立起的右膝上,隐于金丝羚角纹样绣边的宽袖之中,另一只手则露在外边儿,骨肉匀称,十分惹眼,缓缓伸出,接过了临鹤楼掌柜松渚手中的信。
动作也是不徐不疾,漫不经心似的撕开信封拿出信纸展开。
半晌,在视线扫过信笺上的内容时,男子唇角才轻轻勾勒出一丝弧度,带着嘲讽冷冷一笑,眼中全然是玩味之色。蓦然开口,声色泠泠润泽,却令人只觉万般皆冷。
“咱们的皇后娘娘,终是坐不住了。”
语罢,还将信纸递给了松渚,便是让他也看一看。
松渚见着,眉眼皱起,神色严肃了许多,不若眼前男子般镇静。随后如往常一般的问题出口:“楼主,这次派谁前去?”一边说着,一边还注意着男子的面色神情。
男子转过头来,微扬轮廓分明的光洁下颚,面上无什么表情地盯着松渚。此番沉默地注视倒是惊得松渚背脊阵阵发凉,渗出冷汗。
“对方这般大人物,当然得是我亲自去了。”倏然扯开了笑容,妖冶风情,本是与一般男子很是不衬的容相神情,此刻却在松渚口中的楼主身上,映得既是和谐。
“可……”松渚显然有些犹豫,并不想自家楼主陷于危险之中。
“怎么?在质疑我的能力?”断了松渚的话,挑眉笑问。徒然间又想到什么事情,问着松渚道,“上次让你准备的东西可是备好了?”
“早已是准备好了。”松渚点点头应道,但心下有些不解便也就问了出来,“只是不知,楼主要这些不大有用处小玩意儿是为何?”
松渚口中的小玩意儿,便是几条木质机关蛇,这几条机关蛇皆出自楼中精通奇门遁甲的齐云子之手。既是齐云子之作,便不是一般市面上的机关蛇具能比的,定有甚玄机在其中。饶是如此,让齐云子做这些小物,倒是显得大材小用了。
松渚自然很是疑惑,自家楼主为何让齐云子一机关大师做这些尚不得台面的东西。
男子因着松渚的话微微一愣,想到甚,褐色冷然无波的眼底才流转开来一丝笑意。
“小娃娃不都喜欢摆弄些木头物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