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祇皇宫,悦馆。
悦馆向来是大祇接待其余诸国来使的地方,此番前来的韶瞿使臣一众皆是暂住在此处。
怕是韶瞿使臣住不惯,特意雕饰了番,内里装饰雕栏很是有韶瞿的异域风韵模样。
韶瞿的平安公主拓跋黎此刻正在自己王叔展督王拓跋闻所在的寝房内。
“和亲这等大事,王叔竟是不与我商量。”拓跋黎看着坐在自己正前方的拓跋闻,语中有些个抱怨,却也是不敢太过泼气。面对自己长辈,还是不怎的好惹的长辈,拓跋黎语气也算作亲疏敬意得当,“先前还在韶瞿父皇只言寻找兄长,并未提及甚的和亲。怎如今又多了这岔子事?”
拓跋闻并未正眼看拓跋黎,只稍稍斜目瞥了一眼。倒是这位公主侄女的反应皆是在自己意料之中。不怎的好看的脸上勉强挂着假意的笑,才缓缓开口。
“不过是权宜之计。依陛下之言,凡能得利成事,一切皆为所用。”拓跋闻的声音沙沉,偶有尖锐刺人的破响,仿佛踞木之声,着实不怎的入得人耳。
“可是……”拓跋黎还有些犹豫,想着说什么,却是被拓跋闻突然打断。
“倒是平安,前些天去了麟王府上,可是得了甚关于你堂兄的消息?”拓跋闻也不拐弯抹角,对于拓跋黎,这点应有的威慑之气还是有的。
便是打骨子里,拓跋闻就是心高自傲之人,或许自负这两个字更为贴切。不过对于自己皇兄,韶瞿如今的皇帝拓跋罕,这位展督王倒很是忠心。
拓跋黎微微低首,眼中很是纠结一番,但启唇却是未有丝毫的踌躇之感:“并未得到甚有用的消息。麟王殿下很是会周旋,说话也是弯弯绕绕,我终也得不到半点消息。”稍稍一顿,“且那位麟王殿下很是机警睿智,如今我们倒是暴露了此番出使大祇的目的。”
拓跋黎虽是向着拓跋闻说着正事,却在提及麟王娄止之时,不由想及前几日娄止挺拔俊朗的身影,面上染上了少女特有的娇羞红晕。
到底还是个及笄小姑娘,在拓跋闻这等心思老沉之人面前,只一眼心思便被看穿。
拓跋闻很容易便看出眼前的公主对大祇那位麟王殿下动了心,心中思量一番,眼中掠过精光,笑意深了许多。
“倒也无妨。”拓跋闻抬手无所谓一般冲着拓跋黎摆了摆,随后话音一转,又是回到了最初的题眼之上,“这麟王与平安你正是合适年纪,若能结亲,定是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两国同庆也未尝不可。”
说着,拓跋闻特意注意了拓跋黎的脸色变化。果不其然,眸光闪烁,彤意更深。
见此,拓跋闻心下也多了些掂量。
“王叔……”拓跋黎还很是面薄的,论及婚嫁之事,且对象还是自己有些动心之人,心中自然很是羞涩的。半晌,才收了女儿家的神情,开口询问着拓跋闻,“王叔那边可得了甚关于阿哥的消息?”其中不乏试探意味。
拓跋闻眸光蓦地凛然,就连声音也是生硬了好些,又带着故作慈蔼长辈的语气:“此时平安无需操心,且不说他是韶瞿前皇长孙,身份地位尊贵无比。只你自小惦念他,便为你找着他便是。本王,自有打算。”
拓跋黎只得点点头,不多说什么。不过心中却很是担忧,她当然知晓她父皇与王叔的打算——他们就是不想让拓跋心活着回去韶瞿。
此刻皇宫另一角的清风苑里,如常得以见到了娄止的身影。
可不是三天两头就往这处跑,放着偌大的麟王府不待,更喜这略显小气的简单院落。
“谨之,这都好些日子了,韶瞿的展督王不见甚动静。”殿内,娄止坐在唐律身旁,还是一如寻常的位置。一手撑着脑袋,望着唐律道。
“动静?怎的,和亲那动静还是不够大?”唐律并未停下手中慢条斯理斟茶的动作,视线只瞟了娄止一眼,嘴角带着笑,语气倒是有些戏谑。
娄止叹声:“谨之提这糟心事作甚?”
“估摸着韶瞿快是有些动作了,”唐律递给娄止一杯茶水,见对方接过,才继续道,“这位展督王,传闻可不是甚什么好气性,依他自负的性子,想想也快沉不住气了。我们静观其变便是。”
娄止点点头,微微有些正色:“需得是在清风苑加些人手看着才放心。”
唐律举杯唇边的手一顿,才笑道:“倒是不用这般麻烦。”
“阿心时常有阿遥护着,便不作多余担心。倒是你,若不在这清风苑守着你,我很是放心不下。”娄止不再撑头伏在桌上,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唐律。
自己心上之人,便不得让他有分毫的差池。
“可这韶瞿的目的并非是我。”唐律到底是觉着麻烦了些。
娄止也作不依不挠的姿态,自然是要将唐律护得好好的才是:“便就是心中有些不安,”星眸含光而过,便是娄止想到了甚主意,“要不?谨之这些天去我府上住着?如此我日日看着,也宽心些。”
唐律听了娄止现下这馊点子,无奈笑了出来:“你倒尽说些不着实的话。因着和亲这事,朝中多少人更是注意着你的一举一动。莫要惹了你父皇的疑心嫌隙才好。”见着娄止有些烦恼严正的模样,唐律一时起了玩笑之心,抬手捏了捏娄止鼻头,“仔细他一个不悦,便将你赐给了韶瞿的平安公主。”
“谨之!”如唐律所愿,娄止很容易便作得惊炸。娄止自然知道唐律是在与自己玩笑,也不忘继续说着方才的正事,“那我还是派些暗卫护着这处,谨之可别是拒绝了。”
“便依你吧。”唐律知道拗不过娄止,只得应声作罢。
多谢人守着清风苑,也算作予卫心多几分安全,倒是有利无弊的。
娄止得了唐律答应,也就不过多纠结,心中放松了许多:“谨之现下闲来无事,去麟王府作作客也未尝不可啊。”
得了,话锋转得可真是够快的。
“现在时日也算早些,去上一趟也是可以的,晚膳后就得回来了。”唐律抬眼望了望窗外天色光景,白日未上杆头,时间正还早着,点点头允了娄止之言。
娄止语气显然愉悦了好几分:“那这就走,马车在苑外候着呢。”
“清明原一开始便打的这般主意。”唐律轻轻挑眉,琉璃明镜一般的眼中若有所悟。
下一刻,唐律始料未及,被娄止迅速揽过,只觉脸上一阵只停留片刻的熟悉温热。
——娄止啄了唐律右脸一口,咧嘴粲然笑道:“我打的什么主意,谨之当最清楚不过才是。“
唐律也只愣了小刻,很快反应过来,笑得温柔,对方才娄止的突袭也未有甚过激反应。
“旖旎云*雨,缱绻缠*绵。你现下脑子里除了这些贪色心思,可还有别的甚?”唐律声音清润,又不徐不疾,很是显得雅静,听进娄止耳中又莫名撩人。
娄止也只轻轻抿唇。本是想着调戏唐律一番,结果,哪想到对方好不避讳,回答得如此这般直白。
娄止:“我……”
“你什么?见你这样子,准是打算着调侃我的,却不料我这般直接将你的心思说了出来。”唐律打断娄止的话。
娄止这下可算是调戏不成反被唐律将了一军。
“谨之这段时日学坏了?先前明明……”
——一副羞恼模样,甚是好看撩人心弦。
“先前?先前啊,便算作我还未完全适应你我之间关系的转变。现下,习惯罢了。”唐律轻声一笑,才出口道来。
娄止笑意更深,又将脸凑得更近,故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些诱惑,对着唐律这般屡试不爽。
“那谨之倒是说说,你我如今算作什么关系?”
“呵,”唐律不由笑出声,抬眼望进娄止杳深的瞳眸深底,鹿眼柔光,好似潺潺而过三月融雪,“你我如今作何关系?自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关系。”
这话,加诸澄澈认真的目光,听得娄止胸中一派动容,一时剧烈的鼓动难以平息。
“谨之这般说,太是引人……难以自持了。”娄止声色不禁喑哑了些,语中的激动难以压抑溢出开来。看着唐律的眼神,亦是专注竟是一丝挪开视线的想法都未有,倾其所有,眼中只一人影。
唐律手指触及娄止轮廓完美的下颚,温凉的指尖缓缓向上抚去:“你何时矜持过?”修长皙白的食指轻轻一勾,将娄止鬓间的一缕乱发理在而后,“当初那总是羞红脸的清明怎的变成现在这流氓色胚的模样?”
语中温和,却又充盈着温和醉人的笑意。
“谨之就大方承认便是,”娄止抓住了唐律在自己脸上不怎的安分的手,又阖上眼,俊美的脸庞在唐律手上蹭了蹭。半晌,才睁开装着漫天星光璀璨的双眼,“你便就是喜欢我流氓色胚这般对你。”
亦是不知谁最先主动,四瓣唇相触,厮磨辗转,唇舌间温存交*融,向彼此传递难以抑制的情感。
“主子,我们回——嗯?”刚踏进殿内,便被眼前这副景象惊呆了。卫锦遥瞬间瞪大了眼睛,又揉了揉,想着确认自己未产生幻想。
听得了顺着殿门口而来的动静,唐律连忙推开了娄止,向着卫锦遥方向望去,脸上自然带上些尴尬掺着羞恼的笑意。
——方才,二人均是忘将殿门关上了。
至于娄止,反正脸皮厚不要脸,面上不仅未有丝毫尴尬之色,还故意一般对着卫锦遥扬眉挑衅一笑。
见卫锦遥被惊吓住的神情,娄止才出声问道:“阿心呢?怎的就你一个人?”
这才将卫锦遥不知飘摇到何处的思绪拉了回来。
“心、心儿带着小明洗澡去了。方才那傻猫儿一头扑进泥坑里,雪白的毛上尽是泥水。”虽回过了神,卫锦遥脑子里却是完全没从方才画面的刺激冲击下反应过来。才见得娄止紧紧拦住唐律的手与对自己挑衅的笑,一时激动了些,指着娄止,也是不管甚尊卑礼数的,“你你你笑什么笑?还不快放开我家主子!”
“阿遥。”唐律适才出声,带着些提醒之意。
虽是娄止并不介意这些,但卫锦遥还是觉着自己在唐律面前失态了——好没面子!都怨娄止!
带着些怨气瞥了娄止一眼,卫锦遥才将稍缓的目光放在唐律身上:“那个…那个主子啊,你们…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声音带着些犹豫,卫锦遥清秀的眉目微微皱起,也是看不出是喜是忧,一张俊脸满是纠结。
“你想的?你想的是怎样?”娄止才松开了揽着唐律的手,挑眉笑着问道,语气可没有半分疑问,玩味着方才的几个字,“可是你与阿心那样?”
“诶?”卫锦遥突然有些慌乱,连着声音都低了些许,“什么作我与心儿那样?”
娄止笑着反问:“难道不是吗?”
卫锦遥又看看唐律,只见他只淡淡笑着,眼中亦是充满兴致。
——连主子也……
耳根一热又是一红,卫锦遥才试探一般问道:“主子你们都知道了?”
“嗯。”唐律轻轻点头应声,音尾微扬。
卫锦遥:“可是心儿告诉你们的?”
“噗呵,”娄止笑出声来,在卫锦遥有些疑惑的眼神注目中解释,“我与谨之又非是瞎子,自是一眼便能看得出了。”
“那殿下与主子……”卫锦遥眼神流转晃荡在娄止与唐律之间,俊秀的五官快是皱到一处去了,“怎的都乱套了?”
唐律神情未见波澜,也没了先前的尴尬,现下笑得绝尘清雅。对着卫锦遥徐徐说道:“便是你方才见到的那般,也不当作了乱套之说。阿遥也不用多想些甚,便是一切如常就好。”
唐律都如此发话了,卫锦遥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稍怔愣片刻,又旋即点点头:“那、那我先回偏殿了。”
语罢,卫锦遥转身欲离开。
——还是,先远离这是非之地的好。
“等等。”娄止叫住卫锦遥,对方脚步蓦地停住。
“嗯?”卫锦遥转过身,很是疑惑地挠挠后脑勺:“殿下可还有要紧事?”
娄止明耀一笑:“阿遥与阿心回临都好些日子了,还未去我府上坐坐。今日应是有空的,便同谨之一起去瞧上一瞧?”
“确是。你二人还未去过麟王府。倒是趁着今日都得了空闲。”唐律亦看着卫锦遥开口道。
“那我这就去与心儿说一声。”卫锦遥只得点头应道,只有自己知道此刻内心的羞恼。
“嗯,”娄止凤眸微弯,对卫锦遥轻轻扬了扬手,“去吧去吧。”
卫锦遥得了话,便急急转身快步出了殿门,倒很像是落荒而逃。
——得快些告诉心儿方才的情形才是!
估摸着不到一个时辰,几人便坐在了麟王府中央花园的亭中。
“月芽做的点心真是好吃。”卫锦遥说着,还不忘不停向嘴里塞着糕点。
卫心则在一旁,一边欣赏着卫锦遥可爱的吃相,至少放在卫心眼里,是可爱的;一边适时递上一杯茶水,嘴里吐出关心的话语:“慢点吃,别噎到。”
若是没记错,卫心还小上卫锦遥好些岁,这般看来,倒是像弄反了年纪。
“月芽的点心甚的,在宫中之时就很是有名的。许多殿里的宫女们为着讨主子欢心,时常求教月芽来着。”娄止语气中不由带上些骄傲,可不是应了他那护短的性子。将一块精致的糕点送进嘴里,又从小碟儿中拈上一块递到唐律嘴边,“谨之也尝尝。”
唐律直接咬过,细细嚼过咽下,才开口:“这几年我亦是没少吃的。确实很是香甜酥软,味道恰到好处。”又对着娄止轻轻一笑,“到底是沾了你的光?”
卫锦遥见着眼前自家主子与娄止之间的含情脉脉、眉来眼去,心中很是不、高、兴。
又想到之前与卫心说到自己在殿内的所见所闻时,卫心的反应与话语,更是有些小纠结与小气闷。
“公子与殿下,他二人关系,便最是明显不过的事实。你如今才发觉?委实也作一人才。”
卫心话中的嘲笑戏谑,他卫锦遥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算了,卫锦遥撇撇嘴,一心扑到了吃东西上边儿。
不到一刻钟,便见一麟王府侍卫从远处急急跑了过来。停在亭子外边儿候着的妙叽身旁,恭然俯身在妙叽耳边说了什么。
妙叽只一个皱眉,面露难色,才匆匆快步进了亭内。
“殿下。”妙叽面上很是为难,又带着些焦急之色。便是得了亭内四人的注目。
娄止抬头,倒是不急,墨漆的双眸微微一闪,稳声问道:“何事?”
妙叽看了看亭中几人,才有些支吾开口:“便是那…那韶瞿的平安公主,她又来了。现下已在偏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