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祇皇宫的偏北的一处,坐落着许多看着无二的敞阔院落,鳞次栉比。只是之间高高的红墙青瓦隔开来。这一片是其他诸国派遣而来的皇子们的居处。虽较宫里其他亭台宫殿的雕饰更为简洁,却依旧不输那威严气势,更显大祇巍巍国风。
清风苑则是在最北的一隅。唐律便住在此处。
正是夜露正浓的时分。
宫中巡夜的守卫队列整齐走过,片刻,便从角落里窜出一个人影。身形动作倒是颇为灵活迅速,附着苑外高大的槐树,轻轻一个借力,便上了那朱色高墙。
仔细打量了一番苑内,确定四下并无什么人后,便一跃而下,稳稳落地,却又未出一丝声响。想来定是武艺了得之人。不过,就是行为举止看着有些许奇怪。
月还是圆的,清辉皎皎泻下,给青瓦石板晕上轻纱。
借着层层月光朦胧的皎亮,倒是看清了潜入苑中那人的模样——当今十一皇子娄止。
平时一样玉冠束发,因着俊朗英气的五官、幽黑峻亮的眼神,显得格外富有朝气,是典型少年人蓬勃意气的模样。又在这静谧寥寥的夜里,轻蹙的剑眉多了些冷峻的味道。
不过…此时的娄止衣衫半解于腰间束着,背后紧紧缚着些纹路粗糙的干老荆条。
平日里娄止穿着衣袍,看着倒是显得有些许颀瘦。脱了衣服,便见着小麦色的精壮身体,硬朗流畅的肌理线条,甚为赏心悦目。
大约是因常年练武,战于沙场,几处还能发现或深或浅的伤痕,细细看来,倒有些触目惊心——娄止却是因这些伤痕而格外自豪,曾说着什么“沙场热血的证明”,是一种铭记与烙印。
但娄止现在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却是丝毫看不出那战场英豪的痕迹。
他环顾着周围的动静,又抬脚轻缓迈步靠近苑中的寝殿。
想着既是偷偷地来,定是不能走正门了,便绕到这寝殿的后侧,夺窗而入。
殿内只有几点烛火跳动,不是耀眼昳丽的强烈,却让人勉强看得清殿内的事物。
殿内摆设简单并不繁冗,踏进窗里便是雕花简洁的书柜案桌,因着殿内的昏昏光晕辨不出色泽,隐约见着书笔纸砚,便没了其他多余的繁饰,倒是映着唐律的气性。想着唐律坐在此处,在月晕拥笼中认真阅书的模样,娄止嘴边不禁牵出一抹柔和的笑。
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深青床帘的软榻,唐律卧着,一副熟睡安和的模样。
娄止蹑手蹑脚地向床边靠近,好容易走到床边,想着唤醒唐律,约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心中又生出一丝拘谨。
唐律本就俊美的脸因熟睡些许泛着红,红唇更甚,又在此刻迷蒙的暖色光晕下,更显得诱人。
见近在咫尺的美好人儿,娄止喉头不由地滚了滚,顺着内心那点点思绪,轻轻抬手想要触碰感受唐律唇边的温热。
床上本应熟睡的人,蓦地睁开琉璃般的鹿眼,眸光清冽似寒剑逼人。娄止未及反应,便被唐律突然惊起,狠狠压在地上,反手擒住。却又怕自己拿捏不好力道伤着唐律,只好放弃挣扎。
唐律向来浅眠,甚是警觉。便在来人从窗口踏入之时,就已惊觉清醒。又不知来人的身份实力,先等着看他下一步动作。待到此人靠近自己,才出手制住。目光轻扫,只觉来人打扮甚为古怪,正欲唤来门外守着的卫锦遥,却听得一阵刻意压低的熟悉声音。
“谨之,是我!”娄止见唐律半天都未有放开自己的打算,便低声开口。
唐律听罢,才认真打量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这不就是自己这段时日都不太待见的人吗?
“主子?”突然传来的敲门声让二人不由将目光移到紧闭的大门处。卫锦遥较为清亮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荡然明显,“方才听着屋里有动静,可是有何事?”
“无事,只是…”唐律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而看着娄止,“刚从窗户外边儿窜进一只小野猫。”才缓缓放开束着娄止的手,娄止欲反驳什么,又被卫锦遥打断。
“啊?野猫?那可用我帮主子赶走?”门外的卫锦遥倒是纠结得挠挠下巴。
唐律轻笑一声,衬着静谧,格外动听:“不用了,见着有些可爱惹人怜,便留下了。”看着娄止从地上迅速站起拂尘的动作,带着些委屈的小脸,便又开口,“此时夜深了,阿遥便回偏屋里歇着吧。”
“可是…”
“没有可是,阿遥下去吧。”唐律语气温和,倒也有几分是真为卫锦遥着想。
卫锦遥撇撇嘴,半天才嘟哝道:“那我便先退下了。主子有事大声唤我便是。饶是我听不见,苑里其他宫人应是听得见的。”便转身跨着轻快的步子离开。
听着卫锦遥渐远的步声,唐律漫不经心地坐回榻上,挑眉看着娄止,开口:“清明大半夜地不在自个儿的寝殿歇息,如此扮相潜入我这殿内,又是想做甚?”上身赤(he)裸(xie),衣衫半解,还趁夜偷偷溜到自己床边,是人都会想入非非,“怎的?上次醉霓裳还意犹未尽?想要继续?”唐律语气里不由带上些讽意,微抬眼瞥着娄止,等着他的解释。
“当然不是!”娄止听了唐律这番话,倒是有些急了,连忙摆手。又忆起醉霓裳那日清晨自己所见的场景,才红着脸憋声解释道,“那日之后,总是觉得与谨之的关系有些嫌隙不妥。想着定是我惹谨之生气了,今夜便是给谨之赔不是来了。”
“赔不是?你这赔不是的时间倒也特别?”唐律看到娄止身后背着荆条的滑稽模样,本是有些气闷的心里倒是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还想着来一出负荆请罪?”
被唐律一语道破,娄止也未多作纠结,默默取下身后的荆条,双手持着缓缓递到唐律面前,正色道:“前些天醉酒做了对你不起的荒唐事,现今我便负荆请罪。”
唐律倒是接过了荆条,修长好看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来回抚挲着:“这荆条看着是遒劲的盘虬老枝上取来的,打在身上可不是玩笑事,你对自己倒是够狠啊。”
“谨之抽上我一顿,宣泄完胸中怒气,便原谅于我。”娄止似乎毫不在意,语气十分诚恳,目光炯炯灼人,一时让唐律移不开眼,“谨之是我得之不易的知己,我实是不想你我二人因此疏远了去。”
半晌,唐律才回过神,稍作思索,轻声笑道:“为何非要这个时辰…偷偷进来?本是赔不是,倒更是让人想入非非了。”顿了顿,看着娄止微微发窘的脸,出声调笑道,“哦,想来,是怕白日里来,让人见到丢了你十一皇子的颜面?这个不是赔得,倒是真诚极了。”
娄止的小心思被唐律三言两语戳穿,一时也是不知道如何回话。心中一边赞叹着唐律的智慧,却又一边恼着他太过高明。
“行了,既然清明都愿意负荆请罪了,我若还是计较那日之事,便显得自己是心胸狭窄之辈。”唐律的话让娄止黑眸含星,荡开浩渺波澜,笑得灼灼动人,“这顿打便免了吧,你这是要上阵杀敌浴血战场的身体,岂能让我随便伤了?如今我便折了这荆条,全当你我二人释了前嫌。”
语罢,唐律对娄止清和地笑着,双手持着荆条两端,使力想要折断。
…诶?没断?莫不是用力不够?
唐律想着便加了些力度。
——还是没断。
约莫半刻钟过去,唐律脸上的笑意竟是有些挂不住了。明是笑着,却隽眉轻皱,唐律眼角不露痕迹地抽搐着。
娄止也是不难看出其中的尴尬,向着唐律安慰般地笑道:“这荆条看着干硬,实际韧性大着。谨之是文雅之人,这使力粗粝的活儿,还是让我来吧。”说着,从唐律手中拿过荆条,轻轻使力。二人便听得“咔嚓”一声,荆条被折成两截,地上还撒了些掉下的木屑。
他唐律,并不需要这等安慰…
唐律笑意更深,眼底流光却更加深沉。片刻,起身拿过已成两截的荆条,抬步走到书柜处。将它们装进柜中一檀木空盒中,才又缓缓走回娄止面前。见娄止面带着不解,才解释:“想来这荆条,倒是有些纪念意味的。”
娄止很是高兴,想着唐律亦是如此在意二人的情谊。
“还不准备穿上衣服?”唐律倒真像是已经原谅了娄止,往常一样开口调侃,“平日里看不出来,清明身体竟如此硬朗,颇有看头。若是被宫中的小宫女看了,定是要念想好一阵的。”
“谨之莫要胡说!”娄止听了,红晕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连忙理着衣物。却不料因慌乱,本就半截散乱的衣服更是凌乱。
“如今连个衣服都穿不好了?”唐律见娄止此番模样,眼中流转着些兴味。语罢,便走到娄止身后,“既是如此,我便帮你一次。”
唐律动作轻缓地替娄止理着衣服,将束在腰间的衣袍渐渐牵向上身。
娄止脸色因此红得更深。能明显感受到唐律带着衣物的手,缓缓划过自己赤着的背脊时留下的温凉。明明是凉凉的触感,却又让自己感到炽热烫人。强忍着颤意,娄止不禁舔了舔略有些发干的嘴唇,深吸口气,试着平复内心莫名的躁动。
唐律接着正想帮娄止束好腰带,却被娄止握住了手,听着娄止带着些低哑的声音:“多谢谨之了,剩下的我自己来便好。”
唐律只好笑着停下动作,收回了手,看着眼前的少年束紧腰带,拂着衣袍。
只有唐律自己知道,方才少年轻轻的一握,在自己手心留下许久都散不去的滚烫。缠绕着自己的心绪,多了些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