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祥子啊,快进来!”陆常氏见了来人热情招呼一声,指着院子当中放的椅子让他坐,嘴里说着,“可不凑巧,常福这会儿不在。”
说完陆常氏看着眼前略胖,个子不高的黑汉子,想看他是个什么章程。若是事儿急的话,她就使六郎去地里喊人。若是不急,就坐家里等等,反正也马上到晌午了,常福他们也快回来了。
文祥顺势坐在椅子上,但他有求于人,哪儿好意思麻烦陆常氏专程去叫人,笑的些迥然,“也没啥急事儿。不过是我琢磨着这段日子不在家没甚事儿干么?想来问问陆大哥啥时出去找活干。我也借个光儿,出去干几个月。”
陆常氏一听便知道文祥是个啥意思了。她一挥手道,“嗨,多大个事儿。常福昨儿还在说,地里没啥活计了,准备去镇上做工哩。”
说完又推推二蔓和六郎,让他们叫人。
文祥是一个湾子里的人,二蔓和六郎都认识,遂齐声上前唤道,“文二叔。”
这文祥家里共兄弟两个,上头还有个大哥。便是文韬他爹文吉了。
文祥拘谨的干巴巴笑道,“哎,哎,都是好孩子。”又多看了几眼二蔓,只觉的眼前这女娃娃一些日子没见,似乎又好看了些。
不过很平常的一句话,陆常氏听了却如大热天喝了凉水般舒畅,看着二蔓的眼神是满满的笑意。再跟文祥说话时,便是又热络了几分。
文祥只觉陆婶儿今儿特热情,颇有些招架不住,回话时都有些木木呆呆的。
而六郎则听他们说话无趣,悄悄问二蔓要不要出去玩。二蔓却盯着文祥看了好一会儿,才冲他摇头。
六郎见妹妹不去,自个找了个由头便跑出去找他要好的伙伴去玩。倒是陆常氏冲着他喊了声,“晌午过来吃饭。”
陆老汉爷三回来的时候,文祥刚喝完一碗水,他立刻随着陆常氏站起来,笑着跟陆老汉几个寒暄了几句。
陆花氏见饭菜做的差不多了,唤了儿媳妇兰草进去看火,她则疾步出去迎下地归来的男人。先是麻利的接过男人手里的农具在屋檐下放好,又回身去打水招呼他们洗手擦脸。
文祥在一旁看的羡慕的不行,再想想自个儿每回下地回家时,总是被自家婆娘嫌弃把屋里趟脏了。当时不觉有啥,可这会儿一比较,那真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起来。
那边陆常福洗过手后,随意拉了张条凳搁文祥边儿坐了,接过陆花氏递过来的大碗,咕咚咕咚灌完一大碗水,才抹了嘴巴,咂咂嘴。这婆娘当他是小花啊,甜的险些齁死他。
陆常福想到什么,抬头往陆老汉和陆大朗那儿看了一眼,见儿子眉头动了动,而老爹却面色平静,就知道这婆娘又偷偷给他们爷俩吃独食了,不由借着给她碗的功夫,狠狠等了她一眼。
陆花氏却是根本不把男人的威胁当回事儿,谁家夫君儿子谁心疼。便是婆婆知道了,也不会过多斥责她,心情颇好的收了碗,扭身回了厨屋。
那边陆常氏只稍稍瞟了一眼,便知道大儿媳方才的算盘,不过她确实不打算过问。只对文祥笑道,“祥子,有啥话就跟常福说,别客气哈。”说罢拉着孙女,跟陆老汉一前一后的回了屋。
屋里,陆老汉从炕桌里拿出他的宝贝儿,装了满满的一口烟叶儿后,把烟杆子别在腰间出去溜达了。
陆常氏盘腿在炕上坐好后,才笑着问歪在炕头的二蔓,“妞妞跟奶说说,你方才一直盯着你文二叔作甚?”
二蔓睁圆了眼睛,小嘴儿微张,不可思议的问,“奶奶,你可真是神了。连我偷偷看文二叔都知道。”说罢还连连点头,一副佩服的不行的小模样,逗的陆常氏笑的脸上的褶子都皱成一朵花。
见目的达到,二蔓颇为得意的弯了唇角,一张小脸似渡了层光,闪闪发亮。不过想到一些事,她凑近陆常氏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陆常氏惊问,“当真?”
二蔓敛了笑,肃着张精致的小脸连连点头。
陆常氏自然信了,她凝眉思量一番后不敢再耽搁,一骨碌滑下炕套上鞋,看着二蔓无比严肃认真的说,“妞妞,咱们得去跟你文二叔提个醒。”
二蔓本来就打算要说的,只是先前她拿不定主意。毕竟奶奶还有爹娘他们嘱咐过,要她尽量不要当着外人的面暴露她的秘密。
上回楚煜的事儿,她也纠结许久才开口提醒的,为的不过是为了报他的救命之恩,谁想那人根本不领情,还凶她。真是白瞎了一副好面皮。
想到这些,二蔓小姑娘心里就不得劲儿,恨恨的想,便是下回那人求上门来,她也不睬他了。
陆常氏不知小姑娘的一番心事,见她挎着脸,当她不乐意去说,也不着急出去了,而是抬起孙女尖尖的下巴,望着她眼睛道,“妞妞,你可知奶奶为何要跟你文二叔说?”
二蔓嘟着嘴,随口说道,“因为文二叔跟咱们都是一个湾子里的人。”
陆常氏摇摇头,看着眼前娇憨的小姑娘,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宛如清澈见底的小溪,透亮,干净,不由爱怜的抚着她背,轻声细语的说道,“妞妞,奶真想让你把你的秘密守在心底护住一辈子不让别人知道。不过咱们既然知道了别人将来的劫难,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踏上那条险路呢?”
虽然她内心深处只想把妞妞这天大的秘密好好捂着,年轻时的遭遇早让她生出一颗冷硬的心肠。可妞妞不同,她既然是神明庇佑之人,又怀有通天本事,那么肯定有她该做的事,若不然就怕遭受反噬,妞妞反受其害。世间事,皆有因有果,她不想把妞妞教的同她一样冷心冷肺,也不想让她泯灭了心中的善恶。
不过她私心还是想把妞妞这秘密能守多久便是多久。
二蔓听的陆常氏这么说,不知为何心底压抑的那丝郁气消失殆尽,甜甜笑着挽着陆常氏的手轻快的往外走。
陆常氏自然把二蔓脸上那丝细微的变化看在眼底,幽幽叹口气,许是佛祖就是看中妞妞的这份心思纯善吧!
而院子里,文祥跟陆常福说完话后,仿佛卸下了心中的大石,笑容都明快几分,“陆大哥,那我后日再来。”说罢大步往外走,想着回去终于不用受婆娘的唠叨了。
“祥子,等等!”就在文祥要踏出院门事,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陆常氏见文祥站住,顾不得许多,示意大儿子将人拉回来,在堂屋入座后,她才抱着二蔓在炕上坐定,慢慢的跟他们说出事情原委。
厨屋里,陆花氏抱着小花在她肉乎乎的圆脸上亲了口,忍不住跟儿媳兰草抱怨,“你说那文祥咋这么没眼色呢?这都晌午了,咋说的没完没了呐?”
也不等兰草说话,她颠了颠怀里的小花,问她,“小花肚子饿不饿?”
小花扎着羊角辫点点小脑袋,奶声奶气道,“奶…奶,花儿,肚肚饿。”
陆花氏笑着哄她,“小花去堂屋里叫爷爷还有太奶奶吃饭好不?”
小花乖巧的从陆花氏怀里滑下来,晃悠悠跑到堂屋,陆常福对着堂屋门口坐的,见小孙女在那儿探头探脑,冲她招招手。待小花跑进来,他举着她坐在腿上,笑着逗她,“小花是想爷爷了吗?”
谁想那小丫头摇摇头,咬着手指道,“花儿,肚肚饿。爷…爷,嘁饭。”又看向坐在炕上的陆常氏,歪了歪头,又说,“太奶…奶,嘁饭。”
待看到二蔓时,只冲她咧着小嘴儿笑。
二蔓忍不住问,“小花,不叫小姑姑吃饭吗?”
小花茫然的睁大眼睛,想着奶奶好像没说,无辜的摇摇头。
二蔓故作生气的鼓起腮帮子,下了炕作势往外走,嘴里则说道,“小花不给小姑姑吃饭,那小姑姑要走了。”
小花急了,从陆常福怀里溜下去,忙去拉二蔓,“小姑…姑,嘁(吃)花儿饭。”她想着奶奶不给小姑姑吃饭,那就吃她的饭好了。
屋子里的大人听的小儿稚语,都不禁被逗笑了。
倒是文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起身告辞,“陆婶子,你说的事儿我记在心里哩。”说完不顾陆家人留饭,执意回去了。
六郎踩着饭点儿满头大汗的回来了,陆花氏如今对二蔓就如对自家亲闺女一样,是以对饭桌上多了两个人这事,也不像以前一样,横挑眉毛竖挑眼的了。
吃罢饭,二蔓和六郎便回跟陆常氏他们说了声,就往家去。
“二蔓,你回来了啊!”香香背着个背篓兴匆匆的从旁边的拐角处跑过来。
“咦,香香。”二蔓扭头,也笑吟吟的看着好友说道,“我上午回来的。”
香香把跑的有些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微微喘了几口气,才细声细气的问,“二蔓,府城好玩吗?”
不等二蔓说话,六郎迫不及待的把府城见闻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说了。
香香柔柔一笑,随口问道,“小胖子是谁啊?”
六郎摸摸脑袋,都怪他一时嘴快,把他心底对齐昭的称呼说露了嘴,这会儿被妹妹横了眼,自知理亏。可对着香香那双带笑的眼睛,不由呐呐道,“小胖子就是齐昭,他是二蔓干娘的侄儿。”
二蔓知道三哥不大喜欢昭哥哥,所以也没指望他能帮昭哥哥说好话。她不想好友误会,就把齐昭平日对她的好都跟香香一一说了起来。
香香眼睛闪了闪,也跟着夸道,“二蔓,你昭哥哥对你可真好。”
二蔓狠狠的点头,还特意看了六郎一眼。那意思就是,“瞧,连香香都这么说了。”
六郎朝天翻个白眼儿,那小胖子胖乎乎的,有啥好的。可看着香香亮晶晶的眼睛,六郎郁闷的在心底把齐昭念叨了无数遍。
二蔓又跟香香说了些贴心话,才与她挥手告别。
到了家,自然被陆李氏逮着阴阳怪气的一番怨怼,“哟,我看看,这是哪儿来的公子小姐啊?”
二蔓如今也学精明了,她听出娘说的酸话,一头扎进她怀里,扭糖似的娇声道,“自然是陆家的姑娘。”
陆李氏哼笑,“来,我瞧瞧。”
母女两个一时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腻歪着逗趣。
六郎在一边听的酸的牙疼,咧咧嘴,趁着妹妹把住娘的功夫,一溜烟儿跑了。
六妞也受不得这母女两个腻歪劲儿,抖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的回屋去打络子了。
四妞本是怕娘生气,特意过来等着一会儿劝架的,可见着眼前光景,怕是用不上她了。摇摇头,也跟着回了屋。
如此又过得两天,陆李氏总算是不说酸话了,陆常喜他们不禁都松了口气。他有时也忍不住想,这婆娘瞧着也不是那针眼子小的女人,咋年纪见长却非得跟自个儿儿女闹别扭。
想不明白,到了夜里,自然把陆李氏压在炕头好一番折腾,才听她气喘的说道,“我生养的儿女,从外地回来,却先去亲外人。你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陆常喜真不知该说啥,只得重新埋下头,狠狠的折腾着身下颤巍巍抖动的丰润滑溜的身子,不顾她的哀求,一次又一次的抵着她,叫她成天的有精力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天二蔓正被陆李氏拘在家里,拿着根绣花针,在一块儿灰不溜秋的布头上,学着最简单的平直针法。
那头,文祥却是一脸苍白的带着自家媳妇来到陆常喜家。
陆李氏诧异的挑挑眉,面上丝毫不显,笑呵呵迎上去,“文二哥,文二嫂。”又让椅子给他们坐。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了嘀咕,这两人这会儿过来也不知是个什么事儿。
家里只陆李氏带着三个女儿在家,四妞见来了客人,放下手里的活计,带着两个妹妹乖顺的叫了人,就跟六妞进厨屋去倒水。
而二蔓却是悄悄松口气,摊开手,看着白嫩的指尖儿上扎了好几个血点子,忍不住对着手指吹了吹。
陆李氏余光瞥见,呕的气都不顺了。真是恨不得拿个锤子砸开她那颗榆木脑袋,看着挺灵气的一个小姑娘,咋拿起针来,就跟拿了把几斤重的大刀似的,笨拙的很。这都学了一两个时辰了,还拿针往自个儿手上戳,真是气死人。
不一会儿四儿倒了两碗水拿出来,递给文祥夫妇,她自个则又回了屋子。
且说文祥媳妇文章氏,是个面盘子瘦长的妇人,她猛喝了一口水,淡淡的,一丝甜味儿都没有,暗暗撇撇嘴。又见陆李氏面色不好,以为不待见他们来。心里顿时来气,可看着身旁男人脸上的惶惶,她又按耐下来,扯着唇笑了笑,随意问道,“常喜不在家啊?”
陆李氏因这小女儿学针线的事儿,心情确实不大好,不过仍打起精神应酬,“他啊,一早吃过饭就带着两个儿子去山上了。”
陆常喜领着两个儿子去山上砍树。他打算趁着如今手头空闲,想在院子后头再起几间屋子。毕竟二郎年纪大了,眼看就到了说亲的年纪。而四郎也是十几岁的小子了,说亲也是这两年的事儿。就是六郎也得准备着。
文章氏见陆李氏说话敷衍,心气儿更不顺,但想着自家过来的目的,又碘着脸说道,“我和当家的过来是特意来谢谢二蔓的。”说罢把碗放回旁边的凳子上,把搁在腿上的篮子拎起来,往陆李氏那儿推,“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刚好前几天炸了油果子,就拿来给二蔓当个零嘴吃吧。”
油果子做起来不光麻烦,还老费油了。陆常喜家除了过年,平常都不做的。所以二蔓眼睛看着那一篮子油果子,颇有些移不开眼。
虽说如今她不缺零嘴,但是这油果子却是埋在心底的记忆,只过年是吃的东西,所以这会儿见了自然有种年味儿才有的亲切感。
文章氏看了,眼里闪过不屑,都说陆常喜抠门,还真真是哩。不过最近都说二蔓这丫头认了个有钱干娘,咋还对这油果子挪不开眼呐?
不过她要的就是这丫头喜欢,见陆李氏迟疑着没接,她扭头塞二蔓手里,嘴里笑呵呵道,“二蔓啊,拿去吃吧。”
二蔓不妨备手里就多了个篮子,她无措的看看陆李氏。
陆李氏虽还着恼小女儿学针线的事儿,但看她如小奶猫似的依赖的看过来,心里那拧成一团的郁气,竟不知不觉化为乌有,神清气爽得接过篮子还给文章氏,嘴里说道,“哪儿用的着这个,再说二蔓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帮上啥忙。”
二蔓心虚的垂了头,因为上回从老宅回去时,路上又遇上香香,她就把文二叔的事儿给忘了。
文章氏见陆李氏不收,还当她嫌东西给的少呢,脸上顿时不好看了。若不是自家男人非得让她拿东西来,当她院子舍得把这香喷喷的油果子拿过来啊。
哼,其实说这事儿,她也是窝了一肚子火。她没去找陆常福麻烦就是好的了。这回木工活可是他陆常福接下来的。不过幸好男人躲过一劫,若是有个什么,她肯定去陆家老宅闹一闹。
不过到底还记得她到这儿的打算,生生磨着牙忍了下来。
而这时至进来一直没说话的文祥开口了,“弟妹,这是专程拿来谢谢二蔓的。你可别嫌少。”说罢脸红的垂了头,人家小姑娘的一句话,救了他一条命。可他倒好,只拿了些家里的油果子来,确实有些不大好看。可家里事儿都是婆娘做主,他不过说了句东西少的话,就被他揪着耳朵骂了一顿。
陆李氏越发糊涂了,不由问道,“我家二蔓帮你啥忙了啊?”
文祥顾不得丢人,豁然抬头道,“弟妹,二蔓没跟你说?”
见陆李氏摇头,他便把上回在老宅的事儿说了,说罢又再次道谢。如今想想那轰然倒塌的屋子,文祥就还是一阵后怕。当时在陆家老宅,二蔓说他最近几天会有一桩祸事,让他干活时尽量在屋外。这回在镇上的一户人家做工,他本是没太在意二蔓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话。但不知怎的,或许是因陆常福的坚持,或是因他想到那二蔓那丫头说话时的认真的神色,反正那天他就是拿了木头在院子里刨花。
不过也幸亏如此,那屋子突然轰然倒塌,现在想想若是他没出来,怕是他都要埋在那堆碎木头里了。
陆李氏听的事情始末后,拿眼狠狠剐了眼二蔓,真是个不省心的丫头,这么大的事儿,非得人找上门说,而她这做娘的才知道。
二蔓也知道这回是自个的不是,拱着手做个求饶的手势,可怜巴巴的看着陆李氏。
陆李氏自然不会当做外人的面来教训孩子,又跟文祥两口子说了几句话后,文章氏突然道,“弟妹,我件事儿想求你。”
陆李氏不太喜欢文章氏,只因她这人心眼子小,又喜算计,翻脸不认人的事儿可不是头一回干了。可人家话都说成这份儿上了,陆李氏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不是我不应你,只你先说说到底是啥事儿?”
文章氏虽有些不喜陆李氏的敷衍,但仍脸上带笑的说,“也不是啥大事儿。这不我娘家兄弟这回要出趟远门,我就想来问问二蔓丫头,他这回出去路上太平么?”
陆李氏想也没想的就拒绝道,“哟,这么大的事儿,哪能问她个小人家家的啊?”意思就是不帮了。
文章氏的笑脸瞬间就落下来,下巴一抬就要来骂,被文祥在一旁死命捂住往外拉,嘴里跟陆李氏歉意的说道,“不耽误弟妹了,我们这就回了。”说罢扯着文章氏出去了,远远的还能听到文章氏那特有的尖嗓子。
陆李氏恨恨的关了院门,又气闷的瞪一眼缩着脖子的小女儿,坐在椅子上想了一回,突然跳起来,拉起二蔓的手道,“走,咱们去老宅一趟。”
说来也巧,陆李氏他们到的时候,正赶上冷仲秋过来,跟陆常氏在屋里说话。
他见到陆李氏母女,赶紧起来叫道,“四婶儿”,又看着二蔓唤了声,“二蔓。”
二蔓一路被陆李氏拉着,走的又快又急,她捂着胸口把气喘匀了才,乖巧的叫道,“冷表哥。”
陆常氏早把陆李氏脸上的异样看在眼里,但这会儿却不打算理她。她拉着二蔓的手,摸摸她热乎乎的脸蛋儿,忍不住嗔道,“你说说你走那么急作甚?瞧这脸红的。”
陆李氏坐下时的动作一僵,再看小女儿那鲜红欲滴的脸,还有一路走过来,那额头还有鬓角都起了薄汗,凌乱的几根发丝紧紧贴着,确实有几分狼狈,面色当即有些讪讪的。
也是怪她当时心中一急就忘了她还拉着小女儿的事儿了。
陆常氏见四儿媳面上的悔色,自然不再多说。只笑着跟冷仲秋道,“我跟你四婶儿说会儿子话,你去找你大朗哥去吧。”
待冷仲秋出去后,陆常氏把收在炕桌下的一包点心拆开,推给二蔓,“吃吧。”
然后才瞅着陆李氏,不急不缓道,“你急慌慌过来可是有事?”
陆李氏本来火急火燎的赶来,想拿个主意的,这会儿被婆婆的三言两句把一腔火热给浇的冷却下来,也慢慢将文祥两口子上门的事说了。
陆常氏听罢,倒是没多大意外,在当初文祥走的时候,她就想过许多。所以这会儿她只垂眸沉吟片刻,就道,“她不会四处张扬的。”语气格外笃定。
陆李氏还想再问,但见婆婆没有再理她的打算,又说了两句家常,去找陆花氏说话。
陆花氏最近忙着二妞的事,好些日子没出去找人唠嗑了,是以见了陆李氏格外的亲热,拉着她在炕上坐下,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
而陆李氏也正好有一肚子话说,因此两妯娌谈的格外的融洽。
………………
宁静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也真是被陆常氏说着了,文章氏果然没出去乱说。陆李氏才算真真送了口气。不过也忍不住好奇,为何婆婆当初说的那么肯定。
很快到了二妞出阁的日子。
陆家老宅,院子里搭起了棚子,摆上了四张大桌子。堂屋里,也摆了三张桌子。就连一旁的杂物房都被清出来,摆了两桌。
今儿请的掌勺大厨是镇上来的,听说在他手底下整治的宴席不说上千,百十家还是有的。几个儿媳妇都留在厨屋打下手。
由三妞带头,几个女孩子笑嘻嘻的来到二妞的屋里。
只见二妞坐在炕上,头上盘了髻,额前的刘海都摸了头油,抿在头上。发间簪了两朵红艳艳的牡丹花,髻上的金簪口衔牡丹花形的吊坠,在额间晃来晃去,倒是给新妇凭舔了些许妖娆风情。
二妞的脸上涂了两团胭脂,一口樱桃小嘴,倒是又多了丝新妇的娇羞。
五妞站在三妞旁边,忍不住小声说道,“二妞姐,你今儿可真漂亮。”
二妞听的高兴,想到今儿的日子又有些羞涩,忍不住嗔道,“哪儿有。”又忍不住往三妞那儿看了一眼。
见她今儿穿的胭脂红的褙子,秋色高腰裙,脸上好似也擦了粉,白嫩嫩的,那唇好似鲜桃,又水又艳。不知道的还当她是今儿的新娘哩。
二妞越想越不快,板着脸撇开头。
而三妞好似没看到二妞的臭脸,笑着跟二妞说,“二妞姐,姐夫可真看中你。那聘礼哟,可真多。要我说,咱们九家湾可还没见过这么厚的聘礼。”
二妞虽不想理三妞,但听了她的话,也忍不住翘了嘴角。
三妞见此,方才松了口气。今儿是二妞的好日子,她虽心中再是对她有意见,也不会挑今儿这个时辰。
不大会儿外面传来鞭炮声,有人喊,“花轿来了。”
二蔓眼睁睁看着二妞盖上了红盖头,趴在大朗哥哥的背上,她忍不住大声叫道,“二妞姐。”
她看到二妞回了头,却看不清她的脸,直到人被大朗背进轿子里,她才察觉二妞姐要嫁出去了,以后她们也不常见了。
顿时生出几分离别的不舍,追出去又贴着轿帘喊了声,“二妞姐。”
耳边是漫天的敲锣打鼓声,还有喜气洋洋的喇叭声,但二蔓却清晰的听到二妞有些哽咽的嗯了声从轿子里传了出来。
柳志鸿也一身红衣,他跟陆老汉他们寒暄一阵后,打个手势,花轿就抬了起来。
这时陆花氏却放声哭了起来,陆李氏她们忙在一旁劝,拦住她不让她往花轿上扑。
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他们看着长长的迎亲队伍,满脸的羡慕。
待花轿走远,就有知客喊开席。
二蔓却一直看着蜿蜒的迎亲队伍,慢慢的也红了眼眶。虽说她平时跟二妞姐多有不和,但今日看到她穿着一身红衣出嫁,想到日后来老宅再也见不着她了,又分外的不舍。
她擦擦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二姐三姐,见她们也都红着眼眶,忍不住愤愤的想,女子长大了为何一定要嫁人呢?一家子人在一起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