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锦绣大致了解了纪博衍的作息时间,她紧蹙着两条秀气的眉毛,柔声问:“那你会不会感觉累?”
纪博衍摇头:“我已经习惯了。再者说也不是每日都如此,父亲每隔几日就会带我出去骑马,那时候是不用做功课的。”
“他带你骑马是要休沐的时候吧!”
“嗯。”
纳兰锦绣不用想也知道纪泓烨这一天有多忙,她伸手摸了摸纪博衍的头,声音还是柔和的不行:“你若是觉得累了,或是有什么要求,一定要跟你父亲提,你不说他怎么能知道呢?”
纪博衍点头,但心里却认定绝对不能和父亲提要求。
纳兰锦绣看了他的眼神就知道,小家伙这是在敷衍她。她沉默了半晌,还是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要和纪泓烨谈一谈。
之后马车内便陷入沉默,纪博衍觉得这个外邦公主也没那么讨厌。如果以后要同她一起生活,总归是要比其他女子好的,起码不会那么烦人。
也不怪他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想法。他曾经见识过一些迷恋父亲的女子,她们为了引起父亲注意,总是会搞出很多事情。又幼稚,又惹人烦。
这个公主看样子还挺稳重的,应该不会自视身份惹祸,只要她不给父亲添乱,他就可以接受她。毕竟,父亲早晚都是要续弦的。
本来平稳的马车,似乎是压到了石头,车身猛然向一旁倾斜。因为惯性使然,纪博衍的后脑撞在了车壁上,疼得他低喊了一声。
“既明!”纳兰锦绣扑过去抱住他,拨开他的头发检查,见头皮除了有些红以外没其他症状。她长出了一口气,低声说:“来,坐到你父亲身边来。”
这时纪小白在外面问:“三爷,您没事吧!”
纪泓烨面沉如水,声音也是冷冰冰的:“你不看路的吗,是不是还要我教你怎么赶车?”
纪小白不敢回话了,确实是他的失误。不过这也不知是哪家的熊孩子,竟然在官道上摆了这么多石头,若不是他停了车,还不知要颠簸成什么样。
护卫去清理路面上的石头,纪博衍也被纳兰锦绣安置在纪泓烨身旁。她轻轻拨弄着他额前的碎发,柔声问:“你疼不疼?”
这一次纪博衍没回答她,他心里正别扭着。马车刚刚倾斜的时候,他看到父亲伸手揽了她,让她靠在胸前,还用手掌托了她的后脑,就是怕她会撞到。
他心里有些酸,父亲从前最在意的人是他,如今似乎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位公主。她还没过门呢,父亲就这么喜欢,那等她嫁过来之后,父亲的眼中是不是就没有旁人了?
“既明,你还没回答我呢,头疼不疼?”纳兰锦绣不知道这个小屁孩儿在别扭什么,她问话竟然不回答。
纪博衍这一次不仅装作没听到,还把头转向了一边,明显就是在闹脾气。
纳兰锦绣忽然发现这孩子不喜欢她。她想到自己几乎没尽过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又凭什么指着他能接纳她?仅仅就因为他是她生的吗?
她起初见到纪博衍的兴奋之情淡去,渐渐被失落取代。孩子的成长是不可能返回去的,她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想弥补都没机会。
纪泓烨最看不得她蹙眉,他低声对纪博衍说:“为什么不回话?”
纪博衍不语。他从来没有违逆过父亲,但这一次,他选择无声抗拒。他心里不舒服的,不仅仅是因为刚刚父亲,那危险来临的时候保护了她,更是为自己的母亲感到不值。
纪泓烨眉尖蹙了蹙,正欲开口训斥,就被纳兰锦绣制止了:“他还小,和我还不熟悉,你不要对他要求过多。”
纪泓烨本来要出口的话,就又收了回去。
纪博衍却愈发觉得不是滋味,父亲从来是说一不二的,府里上上下下,从来就没有人敢对父亲说不。这个公主才和父亲认识多久,怎么就能左右父亲了?
他越想越觉得难受,唇角崩得也就越来越厉害。他觉得自己从小就没了母亲,只怕很快也要失去父亲了。他恨时间过得慢,他怎么总长不大。
空气中处处都透着尴尬,纳兰锦绣见到纪博衍时的一腔热情,就这样被浇熄。她默默坐在纪博衍之前坐的位置,心中在盘算着怎样能把小家伙哄开心。
她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个新奇玩意儿,就伸手从衣袖里拿出来,递到纪博衍面前,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纪博衍依然选择无视,孩子心里的敏感,有时候是成年人想不到的。
纳兰锦绣见他无动于衷,只好说:“这东西叫九连环,据说能解开的都是聪明人,我买来玩儿的,可不知道怎么打开。本来我觉得你挺聪明,也许能帮我也说不定,看样子是我想多了。”
纳兰锦绣说完话还叹息了一声,那模样仿佛就是在说:“这孩子看着挺聪明,没想到却是个愚笨的。”
纪博衍从小就被教导的严格,胜负欲不强,尤其是在一些无用的东西上。但读书写字的时候,他一定会力争上游。
此时他心里不舒服,因为他认为,自己绝对不能在她面前丢脸。就伸手拿过九连环,很轻松的打开了。
纳兰锦绣吃惊的看着这孩子,觉得有些没面子。她到现在都打不开这个东西,买来就是用它打发时间,也没想自己就真的能解开。
“以前是不是见过这东西,是不是你父亲教你怎么打开的?”
纪博衍本想说这东西哪还用人教,但又碍于是在父亲面前,怕被训斥,那样岂不是更丢面子?所以,他选择不回答。
纪泓烨想到纳兰锦绣每次解九连环,都是不了了之。即便是他肯教她,她也嫌弃的不肯学,还总说她终有一天能够靠自己的能力打开。
那时候她还小,还没成年,整个人都特别鲜活。在他面前也从来不掩饰情绪,一嗔一笑,都让人喜欢得不行。
岁月留给她的东西很多,比如日渐风华,气质和美貌这种东西似乎格外偏爱她。可她失去的那些,在他看来更为珍贵。
“他四岁的时候就自己打开了九连环,我起初以为是意外,结果再交给他,依然可以很快打开。”
纳兰锦绣满脸黑线,她愈发觉得这孩子不像她。再仔细看看长相,除了耳朵有些相像之外,竟是完全看不出是她生的。
要不是有人告诉她,这孩子就是她的既明,她想她一定不可能认出来的。这般想来,她便又开始责怪纪泓烨,他这个做父亲的该骄傲吧,这孩子同他如出一辙。
明明就是她生下的孩子,偏偏随他父亲。相貌性格什么的像也无妨,只是他不肯亲近她,难免让她感到沮丧。
马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他们三人下车,走过一条青石巷子,就看见一幢三进三出的院子。
院子十分宽敞,但是装饰得并不气派,甚至隐隐透着几分落拓。院子中没有多余的下人,只有两个布衣少女正在修剪花枝子。
她们见了院子里来了人,赶紧放下手中的剪刀,走过来笑着说:“三爷请到里面候着,奴婢这就去叫先生起来。”
叫先生起来?纳兰锦绣一脸懵,她能不能认为,这位女先生到现在还没起床?难不成是在午睡?她心中的疑问很快就被解答了。
两个婢女离开之后,就有一个身形高挑略显清瘦的人走了进来。她不见步履蹒跚,面容上看起来也就是四十几岁的样子,却是满头白发。
“怀瑾,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她坐在椅子上,姿态十分随意,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女子,反而透着几分男子的随意潇洒。
“既明要来拜访你,我就随他一同来了。”
“哦?我怎么觉得你是带她来见我的,是在向我炫耀吗?”
纪泓烨不接话,显然是觉得她说的话很没营养。
那人却一点都不在意,对纳兰锦绣笑意盈盈的说:“我姓白,字燕笙,你叫什么名字?”
纳兰锦绣虽然觉得她不着调,但还顾及着她是纪博衍的老师,就行了个礼,回复道:“我是南楚的来和亲的公主,叫静安。”
“静安不应该是你的封号吗?我是问你的名字。”
名字也不是什么秘密,按理说不至于隐瞒。但纳兰锦绣总觉得这人奇奇怪怪的,心中就无端生出些防备。
白燕笙似乎看出了她的抵触,很是爽朗的笑了一声:“怀瑾,你可是捡到了个宝贝呀!就这么一和亲,就能给你整一个绝世美人来,你说这贼老天几时能如此厚待我?”
纪泓烨面上表情没变,不咸不淡的说:“给你个绝世美人,你也要有福消受才行。”
白燕笙闻言叹息一声:“你可不要戳我的痛处了,不然我下次教徒儿缝合的时候,就故意给他带歪。”
纳兰锦绣愈发觉得这位先生不靠谱,教学生的时候还要故意交错,这可就是师德有问题。而且她说话这语气,怎么听都跟个浪荡公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