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
出了青海,来到蜀中。
天气渐渐变热,蜀中又多山路,一路蜿蜒而行,路道崎岖,所遇坎坷颇多,时见峻峭高峰插天而去,直上云霄,彷如破天之剑,阻住飞鸟去路,猿猱不得攀。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川蜀地区又多有虫蚁、毒蛇,好在胜谛行走江湖多时,经验丰富,随着带着驱虫之药,才省了许多麻烦。
而血刀门一行人进了蜀中之后,竟是各自分开,往南方不同地界行去,有的向荆襄,有的向江南,有的入巴蜀深山,他们像是早有安排谋划,要去完成一件什么事情一样。
胜谛和李不负自然走到了一路,其余人则也两两成对,各自分散。
叮、叮、当、当!
“独战八方!”
胜谛手持一柄弯刀,旋了个身,手臂连挥,一连朝着前方劈斩四下,刀法快捷干脆,十分有力!
与他交手的人乃是李不负,此刻也拿了一把朴刀,刀锋摇摆不定,他一边后退,一边高声叫道:“拨草寻蛇!”
这一招拨草寻蛇,却是专攻敌人下三路的招式。
李不负俯下身去,右手持刀,躲开胜谛的攻势,反往他的小腿砍去,这一刀砍得并不很快,却很滑溜,令人防不胜防。
“哈哈哈,师弟,你的刀法和你的人一样狡猾!”
胜谛跳起身来,又使一招“力劈华山”,当头对着李不负斩了下来。
李不负却在地上一滚,顺势往一侧而去,避开了此刀!
等到李不负站稳,胜谛已在凝神蓄势,双手持刀,手臂攒劲,笑道:“嘿嘿,师弟,你小心了,我这招使出来,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了!”
“血雨腥风!”
他深吸一口气,抡圆了手臂,一连劈出许多刀,竟是将招数猛烈地连续攻出,似是瀑布一般倾泻而下,一气不歇,滚滚而来。
“血刀刀法”共有四层,第一层乃是熟练刀诀,衔接招式,把各个招式练在心中;而第二层,便叫作是“血雨腥风”,练成之后,刀法一气呵成,全然不是寻常武功能够匹敌的了。
至于还有第三层的“含血噀人”,却是更高的境界了,血刀门中只有血刀老祖才能使出此法。
呼、呼、呼、呼!
刀风阵阵,扑面而来,耀眼银光铺开,夹杂着声声呼喝,十分慑人!
李不负一面后退,一面招架,待得挡住第十六刀之时,已是大汗淋漓,身形晃动了。
“哈哈哈哈,师弟,你再不用师父教你的刀法精髓,可就打不过我了!”
胜谛似乎是故意地缓了一缓,让李不负有所喘息,接着说出了这一番话。
他说完此话,握刀的手紧了紧,眼神盯着李不负,大有期待之意。
李不负心知肚明,胜谛想要让他将血刀老祖传他的“刀法诀窍”用出,胜谛便可以好好观察,争取在路途上将之学会。
师兄弟们修炼的都是《血刀经》,出自一门,彼此对于招数也熟悉得很。胜谛觉得,只消让他看见那“秘密的刀法诀窍”,好生琢磨上一些时日,也未必不能破解出来。
李不负却干笑了两声,说道:“师父就对我说了几句话而已,哪里教了我什么刀法诀窍,我才练了两、三年刀法,本来敌不过师兄的,师兄还是莫取笑我了!”
他说着,已经收起了手中的朴刀。
胜谛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故意不悦道:“莫非师弟瞧不起师兄的武功,不愿意使出全力与我切磋?”
李不负道:“小弟怎敢?确实是师父传我的‘诀窍’,我还未领悟通透,实在很难用出来。”
胜谛笑了,说道:“那不如师弟将这诀窍讲出来与我听听,师兄与你一起参悟,岂非要快得许多么?”
李不负严肃道:“我修为颇低,师父说我还不能对别人乱讲此法,否则只是引人入歧途,害了那人罢了。”
“我血刀门的武功本与中原武功有所不同,颇有怪异之处,师兄该是知道的。”
胜谛的脸色一变。
李不负又道:“不过胜谛师兄与我乃是亲兄弟一般,再过些时日,待我有了更多领悟,必然能将这刀法诀窍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讲给师兄的。”
胜谛满意地笑了笑,步步紧逼,又问道:“哈哈哈,我们以多久为期呢?”
李不负略一沉吟,回答道:“三月便可。”
“好,那就三月之后,师兄洗耳恭听!”
······
一月方过。
师兄弟两人仍是常常切磋比武,然而胜谛依然非常认真,总是将招式用的比平常慢三分,专门分了精力来观察李不负的刀法。
他始终还是想要从李不负的刀法中窥探到一二端倪出来。
这样一来,倒是恰恰合了李不负的心意。
只因李不负的武功本就赶不上胜谛,胜谛的刀法慢下来之后,反而更能给李不负“喂招”,刚好却有利于李不负的成长。
一月过去,这些招法上的切磋令他十分受用,进步莫大。
以前他在雪山上,只是一人刻苦练习,可没有这么好的喂招之人。
在这一个月来,纵然胜谛倒是真心指点李不负修炼,然而他费尽千般唇舌,万种办法,李不负却都始终没将那“诀窍”说出来。
两人行了一月以来,胜谛每日都要出去探听消息。而探听些什么,胜谛也同样守口如瓶,从来不给李不负透露过半点。
胜谛不愿意多说,李不负也不再问,只是随着他从西往东而行。
师兄弟们早就约好,胜谛与李不负由蜀中往东去;另有两位到了江南,却往西行,最后大家都到荆州府上会合。
这一日,将至荆州地界时,李不负同胜谛一起,自在一家客栈歇息。
荆州向来富庶,物阜民丰,相当繁荣。
这里比起荒凉的雪山上却不可同日而语。是以胜谛每每挑选的都是最大的客栈,最好的房间入住,他自是要享受一番。
好的客栈人难免要多些,两人刚进客栈,一楼堂中的几张桌子已被挤满。
其中最中央的三张桌子,坐了九个人,装束都差之不多,均裹着蓝色头巾,像是一行的。三张桌子上各坐了三个人,都在低声议论,像是商议着什么事情。
胜谛看了看,当即过去,说道:“朋友,可否让个位置出来,你们往那边挪一下,我和我师弟却想坐在一起。”
一张小桌四方,四面本可坐四人,他们若有一人愿意挪位,李不负与胜谛他们自可在一张桌上拼桌坐了。
这本是行走江湖中,再稀松不过的事情。
但那裹着蓝色头巾的人却皱了皱眉,说道:“我们不是不愿拼桌。但却是让不得,你找其他人让一让吧。”
胜谛四周一看,已没什么位置,于是问道:“既然愿意拼桌,为何又让不得?”
那人却不语。
李不负在旁说道:“想来是这几位要商议什么大事,不便让我们听到了。”
那人不悦地看了李不负一眼,喝道:“正是如此!”
他看见李不负和胜谛身着僧袍,腰佩朴刀,作和尚打扮,怕是有什么来头,自也不愿过多招惹,说罢一句后,也不再言了。
李不负却又道:“师兄,他们口中说肯拼桌,却又不肯让位。”
胜谛目露凶光,摸了摸刀,说道:“是啊,师弟,我们没桌子可用了,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他的意思当然是要强占。
血刀门本是青海黑教中的一大邪派,行事乖张,横行霸道,奸淫掳掠,动辄杀人放火,哪里占不得你这张小桌子?
“我倒有个法子。”
李不负“嚯”地一下,从腰间抽出刀来。
朴刀光芒一闪,亮到了整间客栈。
咔!
朴刀倏地砍去,砍的却不是人,而是桌子。
李不负这一刀竟是将桌子砍断成了一大半,那半边桌子本欲倒去,却被李不负伸出另一只手一拉,拉至了面前来。
“师兄,他们说了愿意拼桌,我就勉强拿他们半边桌子来用,省了他们让位。你说这法子好不好?!”
李不负又将桌腿削短,当即扎了个马步,将刀归入鞘中,横放在大腿上。
桌腿被削掉几分之后,已然不高。
李不负的两条大腿稍稍抬起,却正好可托住桌子,使得半边桌子不倒。
胜谛哈哈大笑,亦从旁取了根空凳子来,坐在李不负对面,说道:“好,好,师弟这法子可好得很!既实用,又公平!”
胜谛稳稳坐下,而李不负以马步蹲在地面,竟也似坐着一般,丝毫不摇不晃,看得出乃是下盘功非常扎实。
两人笑着,招呼店小二来上菜。
店小二早已吓得战战兢兢,记好了菜名就赶紧溜走。
而被砍断桌子边坐的另外三人大眼瞪小眼,眼中全无一点善意。
“兄台不知混的是哪个帮派,可否报个名号?”
终于有一人阴恻恻地问道。
胜谛道:“我只怕说出来,这件事就不好善了了!”
李不负道:“师兄,你又何必故意吓他们的胆?”
看来有个首领一般的人开口道:“两位师傅不妨说一说,在这荆州里,我洞庭帮也算一方地头蛇的!”
强龙难压地头蛇。他言外之意是任你是什么强龙,也压不住他这条地头蛇。
李不负只道:“幸好我们两个不是强龙!”
胜谛道:“那我们是什么?”
李不负道:“我们是吃蛇的和尚。”
那首领道:“哪家的和尚不守斋戒,也要开荤吃蛇么?”
李不负道:“吃蛇的和尚只有一家!”
一群戴着蓝色头巾的大汉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纷纷变了颜色,其中一人起身叫道:“你们是血刀门的恶僧?”
胜谛突然大怒,道:“好歹毒的嘴!谁敢说我们是恶僧?”
他竟出刀朝着说话的那人砍去,砍得又快又狠,只一下便削下了那人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