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老七的双腿不住地哆嗦着，扶着墙一步一挪好不容易走到了苏幕非的面前，接着便软软瘫在地上。
苏幕非对待旁人可没有对待安溶月那样的耐心，无视权老七快要吓死的模样，寒着脸冷声扔出一串问题：
“那尸体是谁？你对他了解多少？为什么你突然跑到这里？之前在义犬庙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那剥了皮的尸体可怕，苏幕非的凌冽气质更加吓人。
吐得七荤八素的权老七被苏幕非一眼扫过，就像是三九寒天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般提神醒脑，半句废话也不敢有，战战兢兢有问必答。
“……他叫段明貴，专门做皮袄来卖……”
“不对吧？”安溶月怀疑地打断了权老七的话。“他这整个房子无论是材料也好，摆设也罢，都是上等之物。只靠做几件羊皮袄，就能赚这么多钱？”
“别人当然不行，可是段明贵可以！这个天杀的混蛋，赚的钱都是丧尽天良！”
安溶月的话像是戳到了权老七的痛处，他的声音陡然高亢起来，恨恨喊出这句话，通红的眼睛像是要滴出血来。
安溶月和苏幕非对视一眼，知道这其中定有隐情，没有再打断权老七的话，任由他说了下去。
圭垚城附近草木丰茂，最适合放养羊群。
正如苏幕非推测的那样，段明贵是个杀羊的屠户。只不过他杀羊的目的不是为了卖肉，而是为了要那身柔软暖和的羊皮做衣裳。
这样的行当到处都是，赚的也就是个辛苦钱，能养家糊口已是不易，大富大贵想也不敢想。
可是段明贵不同，他不但赚了大钱，还结交了圭垚城中不少权贵。
想买段明贵做的皮袄，不但要重金奉上，还得提前数月甚至一年半载预约。
圭垚城中皮袄匠人数十之多，唯有段明贵如此摆谱，原因无他，只因为这段明贵有一种独特的本事：隔腹看羊。
寻常皮袄匠人做衣裳，无非就是宰羊之后剥皮加工，手艺之间相差不大，价钱自然也都差不多。
而段明贵做的皮袄，用的却不是这些寻常羊皮。
段明贵用的羊皮，叫“不见天儿”。
简单来说，就是尚未出生的胎羊羊皮。
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是再怎么心狠手辣的屠户，一般也不会对怀孕的动物下手，一则太过缺德，二则也怕杀孽太重遭了报应。
可是段明贵不怕。
与其它屠户相反，段明贵专门对怀孕的母羊下手。
段明贵祖辈是兽医，医术相当精湛，尤其擅长为怀孕的牲畜诊治和接生。
传到段明贵这里，他却没有继续从事这个行当，而是利用家传的本事，另辟蹊径琢磨出一个赚大钱的法子——做胎羊皮袄。
想做出上品的胎羊皮袄，首先便要抓住胎羊生毛的时间，早一天，胎羊的毛生不出来；若是晚一天，毛又长得糙了。
段明贵的本事，就是精确判断胎羊刚刚生毛，皮质最好的那一刻，然后将母羊剖腹取出胎羊，活生生剥下它的皮做成皮袄，并给这皮袄取了个名字叫“气死貂。”
这胎羊皮袄穿在身上，真的比貂皮狐裘之类还要暖和三分，而且轻薄柔软至极，就像是多了一层皮肤般舒服，最适合那些被酒肉女色搞垮了身子，格外畏寒的有钱人家。
久而久之，段明贵的名声便传了出去，达官显贵或是为了保暖，或是为了虚荣充门面，纷纷来求购这“气死貂”。
一时间门庭若市，供不应求。
与之对应的，是越来越多被屠戮的怀孕母羊和胎羊。
一只只母羊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活活剖开肚腹，在凄惨至极的咩咩声中肚子里的胎羊被取出，剥下皮毛之后母子便被血淋淋扔在一起，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随着做出的“气死貂”越来越多，段明贵的财富和名气也越来越大，终于有一天，圭垚城知县杨镇康卑躬屈膝带来了一个特使，声称是奉统领史焦景之命，特来订购一件上好的“气死貂”，作为扈王姬子修生辰贺礼。
没想到自己的名气竟然传到了都城，段明贵喜悦之余又有些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入不了史焦景的眼，非但巴结不上这尊大佛，反而引来杀身之祸。
段明贵不敢用项上人头开玩笑，放下手头一切事情，誓要做一件最最完美的雪打青松“气死貂”出来。
所谓雪打青松，指的是一种毛根泛青毛尖雪白的特殊品种，用这样的胎羊皮毛做成的“气死貂”，雪不沾灰不落，是千金难得的极品。
这样的羊极其罕有，几千只里面最多出上三五只，再加上还得是月份合适的母羊这一条件，更加大了寻找的难度。
段明贵出动各种关系，走遍附近城镇找了足有一个月，总算勉强凑齐了十一只符合条件的母羊，眼看着特使开出的最后期限近在咫尺，段明贵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符合条件的最后一只羊。
段明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开出重金寻羊。
重赏之下果然有效，有人悄悄告诉段明贵，义犬庙守庙人权老七就养了一只雪打青松的母羊，这几日正巧怀着羊崽儿。
得知这个消息，段明贵先喜后愁。
若是换了别人这事儿自然好办，可是段明贵和权老七曾经发生过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气死貂”太过残忍引得上苍震怒，段明贵几房妻妾接二连三地有了身孕，又接二连三地胎死腹中，十几年里竟没有活下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