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卓年没说话,而是将头稍微探出堡垒看了一眼杜迷津所说的承重墙的具体位置,认真的盘算了半天后,点点头说道:“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杜姐,我跑出去吸引杀手的注意后,他们一定会格外留心我,再跑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杜迷津说着话从外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黄纸,慢慢的捋平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几张黄纸写的符咒。只见杜迷津伸出一根手指,犹豫了半天,才咬着牙下定决心的将手指放在嘴里,“吭哧”就是一口,顿时鲜血顺着被咬破的伤口就流了出来,杜迷津忍着疼痛,呲牙咧嘴的将手指头上的血一点一点的涂在一张张符咒上。边涂还边因为疼痛声音有些颤抖的自语道:“太上老君在上,道家弟子杜迷津,今将五行咒语融于血锁于符纸内,求您保佑我斩妖除魔、逢凶化吉、所向披靡!”说完继续小声的嘀咕着一些杨卓年和蒋佳轩都听不懂的话:“天道毕,日月俱,阴阳两极,五行运转,困炼斩镇,奸邪消亡,定!”
就这样涂一张,杜迷津就把这些话念叨一遍,很快她就悲剧的发现,血不够用了。她咬着牙挤了半天伤口,然并卵,看来这一口咬的还是不够深。以前杜迷津听说过一种病,叫做血小板减少,就是得这种病的人伤口极难愈合,哪怕是再微小的伤口,只要碰到血管,也会流血不止好久好久。那时候杜迷津还曾天真的想过,得这种病的人真可怜,一定要处处小心,不然摔个跟头都有可能直接挂了。可是现在杜迷津无比羡慕那些血小板减少的人,至少他们写符纸的时候血管够啊,不用像自己现在这样盯着另一根完好的手指欲哭无泪。
杨卓年和蒋佳轩原本蹲在杜迷津两边,见她神神叨叨的不敢打扰,这会儿见杜迷津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发呆,杨卓年总算得空问了句:“杜姐,咱们现在是跟人打架,你这又是画符又是斩妖除魔的念了半天,能管用吗?”
“外行意见多,你懂什么?你以为道家学画符就是为了对付鬼怪的,你得多好的运气能经常见到鬼啊,你当满大街都是孤魂野鬼呐!”杜迷津本来就因为血不够正发愁呢,这会儿听见杨卓年打岔,没好气的抢白了一句。转过头,看到杨卓年有些委屈又有点胆怯怕自己发脾气的小孩模样,她又有些心软,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跟你说,符咒这种东西,对人也是适用的。只不过人跟鬼不同,人有血有肉有思维,控制起来比较难,要是对付一般的小鬼,师傅说用些朱砂啊、狗血啊就足够了,我这是怕念力不强,才用自己的血做引的。至于我刚才说的‘斩妖除魔’什么的,你就当没听过吧,师傅这么教,我就这么说呗,他老人家也没教过我用在人身上要说些什么啊!不过我觉得咒语应该都是相同的,你放心,一定好用,师傅让我带着这些符咒防身,总不能是防鬼怪吧?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鬼长什么样呢。既然是防人,一定有用处,而且我以前试过,只要符纸不掉,人就跟点了穴是一样的,动都不能动,你就等着看吧。”
杜迷津不说还好,这一说杨卓年和蒋佳轩心里更没底了。这也行!什么叫“师傅怎么教,我就怎么说”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容你实验性的想办法啊。万一要是不好使,大家可就都交代在这了!杜迷津当然看出了二人脸上明显的质疑和不满,她把手一摊,撂挑子似的说道:“不然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帮我把人定住,保证杨卓年跑回来的时候,不会被人用枪打成马蜂窝吗?”杜迷津说完转动着脖子左看看、右瞧瞧,见二人都没话说,她才用安慰的口气继续说道:“还不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嘛,所以咱们就‘死马当活马医’吧。成功了,咱们就有希望突围,失败了,咱们就一起死在这。反正什么都不做,也是等死,也没有更坏的结果了嘛,为什么不赌一把呢?生活有时候就像一场豪赌,你总要相信有奇迹嘛,万一实现了呢?”
杜迷津这边正竭尽所能的给杨卓年和蒋佳轩灌心灵鸡汤,激发他们对自己的信心,蒋佳轩却突然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看着杜迷津问道:“你刚才说符纸不掉,人就能定住对吧?可是你让杨卓年跑出去吸引火力,这么大的动静,其他的杀手不可能不知道啊,就算你暂时定住了堡垒附近的这三个杀手,等到其他杀手发现这边又情况,一定第一时间跑回来。你那么大一张符,瞎子才看不到呢,到时候人家揭下符纸不就又重获自由了?所以你这充其量是个缓兵之计,还缓不了几十秒,基本没什么作用嘛。”
“说的有道理,所以咱们的计划是这样的。”杜迷津点点头认同了蒋佳轩的观点后,伸手从身边抽出一根木方,继续说道:“一会杨卓年按照我说的跳出去吸引这三名杀手的注意力,他们要开枪打卓年的话,一定会一起转身,这个时候我再跳出去,将浸了血的符咒拍在他们背上,他们就动不了了。远处的杀手听到动静一定会往回跑,但是大概率不会开枪,第一因为天黑距离远,不一定能打中,第二我站在这三名杀手身后,他们也会顾及,害怕伤到自己人,所以在他们跑回来之前我是有时间的。我只要趁他们三个被定住的时候,拿着这个在脑后给他们一人来一闷棍,再快速跑回堡垒,就又可以借助阵法的掩护隐形啦。外面的杀手那我也没什么办法的。就算他们揭下符纸,人也已经被我打晕了,再想醒过来总要好长一阵时间呢,这计划是不是堪称完美?”
“不行!”杜迷津话音刚落,杨卓年和蒋佳轩就一起出口制止道。因为二人几乎同时发声,导致声音的分贝格外高处一个档,杜迷津赶紧举双手,一边一只捂住了二人的嘴巴,她回过头透过木方的间隔观察着堡垒外面的情况。幸运的是,外面看守的三名杀手似乎因为杜迷津他们刚才的凭空消失而有些疑神疑鬼,这会儿正心思不宁呢,竟然没有听见二人刚才的说话声。杜迷津总算放心的松开手,低声的咒骂道:“要死啦!你们俩史珍香把杀手招来是吧?我跟你们讲,五行困阵对外面的杀手来说只是视觉幻象,你们懂不懂?也就是说他要是听到声音,不怕死的往前走两步,一旦碰到沙袋,还是会有感觉的。他们要是摸着沙袋走到咱们这边来,一旦进入阵法内,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咱们了。你俩这么叫嚷,我们随时会被发现杀掉的,有多危险你们知不知道啊!”
杨卓年和蒋佳轩低着头歉意的听杜迷津训完,才小声的开口解释道:
“杜姐,你不会武功,这么跑出去太危险了。”
“是啊,迷津,你毕竟是个女生,行动敏捷度并不高,你怎么能保证你打晕人之后就能毫发无伤的跑回来?”
“而且,杜姐,你看,咱们离那三个杀手站的位置至少也有三米远,你一来一回要迈多少步,远处的杀手跑回来要多少步,你认真算过吗?”
“是啊,万一你打晕他们往回跑的时候,三个杀手被你打晕了肯定直接躺在地上,你就没有任何屏障保护了,远处的杀手要是直接开枪,你怎么办?”
杜迷津有些怔愣的看着杨卓年和蒋佳轩有来有往的跟说对口相声似的,固执程度又是难得的有默契,她不禁被气笑了。转过头挑着眉毛问杨卓年道:“那你说怎么办?你要出去吸引杀手的注意,你分身乏术,符纸你贴不了吧?”说完就转过头,看着蒋佳轩说道:“你——”
“我去贴。”杜迷津刚说出个“你”字,蒋佳轩就直接请缨道,杜迷津没想到蒋佳轩会在这个时候这么说,这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傻傻的望着蒋佳轩。蒋佳轩看着杜迷津,眼光坚定的重复了一句:“我去贴符纸。”说完见杜迷津还是一副呆头鹅的模样,他不禁笑了笑,语气温柔的解释道:“迷津,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也不再妄作解释,如果咱们都能活着,以后你总有机会知道真相。所以,刨除这点不说,我希望你知道的是,不管今天的事跟我有没有关系,我都不希望看你有危险。你也说了,光线太暗,远处的杀手根本看不清咱们这边跑出去的究竟是谁,就算我和杀手有关系,我贸然跳出去,也会被当做是其他人直接开枪的,所以我不会耍花样,我只是想替你承担这份风险。”
蒋佳轩这话说的实在太温暖了,这撩妹技能简直满分啊,杜迷津果然被感动的七荤八素的,脸上的表情一时之间切换不过来,倒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哭笑不得。蒋佳轩见了,笑笑说道:“傻丫头,有男人在的时候,这种事儿还轮不到你,明白吗?”
这种时候,剧本一定是,杜迷津扑倒蒋佳轩怀里,一番软语温存之后,再含泪道上一句“一切但凭相公做主,此番深情,奴家谨记不忘”的节奏啊。然而杜迷津却尴尬的挠挠头,有些艰难的开口说道:“那个……我不信你这事儿吧,你算是说对了。不过这不能怪我,你看天时、地利、人和都指向你是个坏人,所以我的怀疑是非常有理由的,大不了回头要知道你真的是无辜的,我再负荆请罪嘛。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符纸浸的是我的血,别人贴了没用,而且这符纸原本就是我写好的,用别人的血做引也没用,你懂吗?”
好不容易逮到个绝佳的机会英雄救美,结果还闹了这么大个乌龙,蒋佳轩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知道能说什么好了。杜迷津看他的表情,强忍着莫名的笑意,清了清嗓子,正色的继续说道:“所以,你俩都别反驳了,这事儿还真的只能我去办。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但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如果我们不冒险,楼上的三个和楼下的两个就得陪着咱们一起死,总得试试吧?而且你们别担心,就算我跑回来的时候,远处的杀手会开枪,正常人举枪的射击高度也会是离地面至少一米二的距离,而杀手被木棍打晕,倒下的速度也得有将近一秒吧。我要是打完就直接弯腰往回跑,步子大一点的话,也就是五步的距离,远处的杀手等这三名杀手倒地需要一秒,反应过来调整射击高度也需要一秒,两秒钟的时间,五步的距离,我算过了,可以拼。相信我,就算我不怕死,我还怕疼呢,所以我会尽量小心保护自己,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既然没有别的办法,二人只好接受了这眼下唯一的方案。虽然脸上还是满满的担心,但杨卓年照比蒋佳轩还是要干脆几分的,他甩甩头恢复常态的说道:“杜姐,要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的话,那咱们就准备吧,我看这也过去将近一分钟了,我怕那些搜索的杀手一会走遍三楼也没什么发现,就该往四楼去了,明镜和保诚恐怕应付不来啊。”
杜迷津也知道杨卓年说的在理,她低头无语的看了看没涂完的几张符纸,又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瞧了瞧杨卓年和蒋佳轩,咬紧牙关下定决心的说了句:“咱们这次要是得救了,我记头功,你们可都欠我好多血,要不是为了活命,我才不受这份疼呢!你们以后可都得对我好点儿,不然我让你们‘血债血偿’!”说完举起另一只完好的手指,一低头“吭哧”又是一口。这次杜迷津可是下了狠心了,看血崩出来的架势,明显伤口要比刚才深多了,蒋佳轩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下意识的咧了咧嘴。杜迷津的眼泪瞬间就飙出来了,妈的,实在是太疼了,这对于想来害怕疼痛的杜迷津来说无异于伤筋动骨的大事儿。她一边用左手抹着脸上的眼泪,一边用流血不止的左手继续涂着没涂完的几张符纸,嘴里念念有词的还是刚才那套“专业术语”。
不多时,杜迷津涂完了符纸,脸上的眼泪也擦得差不多了,她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下情绪后,深吸一口气,严肃又紧张的对杨卓年说道:“行了,咱们可以开始了,你看我手势,我比到三,你就直接跑出去,记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管我,我自己能应付,OK吗?”
杨卓年虽说在古代的时候,和殷明镜也算久经风雨了,可是现在受杜迷津的情绪感染,还是有些莫名的心慌。他学着杜迷津的样子,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了半天气,才点点头回答道:“行,杜姐,你准备吧,数到三我就开始。”杜迷津点了点头,缓缓伸出左手,而杨卓年也不着痕迹的向外稍稍挪了挪身子,找准方位准备就绪。只见杜迷津的左手郑重而坚定的比划着——一、二、三。刚比到“三”,杨卓年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嗖”的就蹿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滑稽的大声喊着:“我在这儿,开枪打我啊!”
三个留守的杀手寻着声音一起转身,枪口追着杨卓年的身影就是一顿扫射。杜迷津知道杨卓年这么大喊大叫,就是为了更好的掩护自己,她怎么能辜负杨卓年的一片苦心呢?成败就在此时,杜迷津拿好三张符纸,两步跨出堡垒奔到杀手身后,还没等杀手反应过来,举手对着三人后身“啪、啪、啪”拍出符纸,紧接着就是抄起木棍,使足了力气,随着三人后脑一顿招呼。打完赶紧转过身,根本来不及看杨卓年究竟怎么样了,猫着腰就往回跑。在距离堡垒还有一步左右的距离时,身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枪声。这还是杜迷津第一次置身于枪林弹雨中,根本没有书本上写的那么复杂的心里动态,什么“紧张、害怕、我要死了、死了怎么办”这些想法都根本来不及有,杜迷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跑回堡垒!杜迷津不敢有丝毫的迟疑,怀着这样执着的念头,咬紧牙根又是一大步,终于迈进了阵法里。而与此同时,一颗子弹近乎擦着杜迷津的后背直接射在了对面墙上,“铛”的一声落地,滚到了杜迷津脚边。杜迷津觉得自己的头发瞬间就立起来了,原来不仅是宠物受到惊吓会炸毛,人也一样。她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后怕的喘着粗气,反应过来后一转头,谢天谢地,杨卓年也平安的回到了阵法内。
而此时,阵法外,杀手们的慌乱并不比杜迷津他们好多少。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到近前,停在了离堡垒大约两三米的距离。
“老大,他们……他们又消失了!子米……子米他们三个已经昏迷了。老大,这地方邪性啊,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子米他们拿着枪紧盯着都中了招,这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老大,他们会不会是鬼啊?要不咱们还是撤吧,老大。”一个杀手带着哭腔无限惊恐的叫嚷着。一时间引得其他的几个杀手也跟着应声附和着——
“老大,咱们撤吧,弟兄们不想死在这啊!”
“是啊,老大,这帮人会法术咱们惹不起,还是别拼了,咱们撤吧!”
“老大,子夜大哥不是说过吗?干什么都得先保住命啊!弟兄们家里还有妻儿,咱们撤吧!”
“……”
“都给我住嘴!一群窝囊废!这么点儿雕虫小技就把你们吓得屁滚尿流的,你们忘了,这些年咱们都是怎么跟子夜在刀尖上面讨生活的吗?!咱们之前都做过调查,就这么几个人,会点不入流的小把戏,你们个个都揣着枪,我就不信他们能逃出升天!这么几个人我们都逮不到,传出去,以后还这么混,老婆孩子七大姑八大姨不用养吗!都打起精神,别一个个跟哭丧似的,给我搜,他们一定跑不远!打死一个多两成佣金!”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古人的话还真是可信,经过女头目这么一番恩威并重的打气后,回答她的是一片整齐的满血复活的应和声。
杜迷津躲在堡垒后面暗暗想着,听女头目和杀手之间的对话,那个叫“子夜”的好像才是他们这个组织真正的带头人,可是今天的活动,为什么没见子夜到场呢?当然,这个女杀手也很不省油,几句话就能喝住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可见她在这群杀手中还是极有威信的。转眼间就折了三名手下,这样都不见她又丝毫退意,心智坚忍、目的明确、不择手段,看来接下来的架恐怕更难打了。
杜迷津这么想着,忍不住悄悄透过木方的间隔仔细打量着女杀手的模样,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这般凶狠。这一看不要紧,杜迷津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所有的杀手里只有女杀手蒙了面,杜迷津心里一动。按理来说,杀手这种职业做的就是死人的买卖,而电影里也说了,死人是最不会泄露任何秘密的。所以其他杀手都是毫无顾忌的以真面目示人,那女杀手由始至终都蒙着围巾只能说明一点——她一定与我们中的某个人碰过面,而且也和我们中的某个人有关联,她怕被认出来,因为她要保护跟她有关联的人,而那个人此刻就在我们身边!
“杜姐,你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下来该怎么办啊?”杜迷津的思绪被杨卓年的低声询问打断,她条件反射的转过头探究的望着杨卓年。但很快,对杨卓年本能的信任就让她打消了自己荒诞不经的猜测,她怕杨卓年发现自己的异常,于是装作没事一样,岔开话题反问道:“不是让你绕到承重墙后面就赶紧跑回来吗?你怎么反倒比我后回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