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老陆（1 / 1）

<>书库是星空书院藏书的地方，也是天下奇书的聚集地。&lt;/p&gt;

无数列的高大书架皆是用上好的红楠木铸成，再镀上赤红的金粉，暗藏着厚重的奢华。等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斑驳的树影投在书架上，那星星点点的金粉就像流萤一般，闪烁在树影的枝娅间，盈盈跳动，别有一番情趣。&lt;/p&gt;

这就是书院八大奇景之一，“白日流萤戏林间”的由来。&lt;/p&gt;

书库其实颇为宽敞，只因一排排书架占据其中，从头到尾，一眼望不到尽头。&lt;/p&gt;

无数的书籍囤积在此处，不单单是那些能帮人踏入大道的书籍，还兼有一些小道之书。&lt;/p&gt;

赵令仪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不禁暗自咋舌，只惊叹星空书院的藏书是如此之厚，人走在里面，就如穿行在一座座书山之中，让人流连忘返。&lt;/p&gt;

在书库关禁闭的这些日子，赵令仪除了温习课业准备考试以外，同样也翻了许许多多的书来看。看多了大道之书未免头痛，偶然翻到《广笑府》，见上面写着这样一个故事。&lt;/p&gt;

一人性极鄙啬，道遇溪水新涨，吝出渡钱，乃拼命涉水。至中流，水急冲倒，漂流半里许。其子在岸旁觅舟救之。舟子索钱，一钱方往。子只出五分，断价良久不定，其父垂死之际，回头顾其子大呼曰：“我儿我儿，五分便救，一钱莫救！”&lt;/p&gt;

人吝啬到如此，让她不禁莞尔一笑，也惊叹写笑话的人是有多么样的天赋，才能写出这样有趣的故事。&lt;/p&gt;

“你这丫头，叫了你好几声都没人应答，原来是躲在此处翻书，那些书都是大道之术，儒家盛典，你见它怎么笑得出来？”一个老年人的声音响起，带着深深的不悦，末了，重重地咳嗽了一声。&lt;/p&gt;

赵令仪闻言将书放回架子上，回头一看，果然是书库的看守者，陆老头。&lt;/p&gt;

陆老头不知其名，不知其岁，也不知他在这书库守了多久。只不过他头发花白，身形佝偻，又常常自称老陆，大家便习惯叫他陆老头了。&lt;/p&gt;

陆老头长相凶横，脾气又古怪，最爱泡一壶凉茶躺在藤椅上打盹，若是这时候去找他，总要吹胡子瞪眼睛的训来人一顿。故赵令仪来了后，那些运送书册的人也松了口气。&lt;/p&gt;

赵令仪将面前的书整理了一下，才从扶梯上下来。&lt;/p&gt;

其实这些整理书籍的活都是这个陆老头的，只是他不做，赵令仪闲来无事，也就动了手，这样还能找到一些古籍翻阅，也是一件颇为不错的事儿。&lt;/p&gt;

她客客气气的问：“为何不能笑？”&lt;/p&gt;

陆老头还拄着一个拐杖，用拐杖重重地敲击地面来表示自己的不高兴：“上士闻道，勤而行之。”&lt;/p&gt;

意思是说：有悟性的人听说“道”后深信不已，而且没有一点疑惑，它就是这么回事，并且勤勤恳恳、坚持不懈的去习练它、运用它。&lt;/p&gt;

后面还有两句，中士闻道，若存若忘。悟性不高的人听说“道”则有时将它放在心上，有时却忘得无影无踪。并且相信它和怀疑他的存在各占一半，也就是半信半疑。既不全信又有些信，既不否定又心怀一定的疑问。&lt;/p&gt;

“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赵令仪爽快的接了下去，的确，完全没有悟性的人，一听说“道”就大笑不止，认为荒诞不稽。之所以大笑，表现出鄙视、讥笑的语态，持完全否定的态度。&lt;/p&gt;

对方是在为自己方才的发笑表现出不高兴。&lt;/p&gt;

她摇晃了一下自己手中的书，《广笑府》既然是广笑，不笑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lt;/p&gt;

陆老头眯着眼睛瞧了瞧，转身就走，边走边感叹：“现在的孩子，没有一心向道，反而看这些稀里糊涂的东西，书库不是给你们这么糟蹋的。”&lt;/p&gt;

赵令仪心平气和的说：“这书竟然存在在书库当中，那么收拢书库的人就觉得这书有存在的价值，何况人有贵贱，书无贵贱。”&lt;/p&gt;

陆老头听闻此言，停下脚步，回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倒是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孩子了。不过却也没说什么，仍旧是继续走，回到自己的摇椅上。&lt;/p&gt;

赵令仪没多想，将书放了回去，跟着走到摇椅边问：“陆老头，你方才叫我是有什么事儿吗？”&lt;/p&gt;

这回陆老头才正视她，仔细端详了半天，“小姑娘，你这面相整得不好，薄凉气足，但是胜在内在修养好，反而多了一股冷傲的风骨。”&lt;/p&gt;

这段话说得突然，赵令仪微微一怔，自己的确长了一副妾室才有的脸，太过于艳丽，以至于连涂脂抹粉平日里都不会做，因为稍加点缀就会扑面而来的艳丽气息。&lt;/p&gt;

就这样素面朝天，身着清淡的服饰，反而好上许多。&lt;/p&gt;

“行了，去帮我泡杯茶吧。”陆老头挥了挥手，撵人走。&lt;/p&gt;

像这种对方情绪不稳定的事情，十有**发生，也就是赵令仪脾气好，所以才不当回事儿。&lt;/p&gt;

来到书库闭门思过已经很长时间，对于这位老人家的脾气秉性也算是摸透了一些，虽然嘴巴有些坏，脾气有些差，但总而言之，人还是很好的，偶尔也会告知哪里的藏书最适合赵令仪看。&lt;/p&gt;

比起那些甜言蜜语的坏人，她更喜欢这种嘴巴坏而心好。&lt;/p&gt;

赵令仪的院子里面烧了热水，又泡了一壶茶，陆老头还是很喜欢喝她泡的茶，毕竟这手艺是在宫里面练出来的。&lt;/p&gt;

她将茶端到小桌子上，陆老头就也躺在摇椅上晃来晃去，“小丫头，你脾气很好，让我想起一个故人。”&lt;/p&gt;

赵令仪很乖巧的接问：“谁？”&lt;/p&gt;

“我在学校里面的同窗，没想到吧，我也是书院的学生，可惜不是什么争气的学生，好在还能混到这儿，没事看看书，也算是不枉此生。”陆老头躺在摇椅上，看着棚顶，眼神却已经越过千山万水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只可惜呀，我的那些同窗，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我还活着。”&lt;/p&gt;

赵令仪听着这话未免有些心酸，人活到最后只剩下自己，那是孤零零的感觉，难怪会有这样一副脾气，怕也是孤单极了。&lt;/p&gt;

“我们当时上学，老师就说起王戎路过黄公酒庐，王戎说，从前我和嵇叔夜、阮嗣宗一起在此畅饮。自从嵇康早逝，阮籍亡故以后，我就为世事羁绊，现在酒垆虽近在眼前，旧人却像隔着万重山河。”&lt;/p&gt;

故景虽在，故人凋零，斗酒长啸当年事，浑不似，旧心情。&lt;/p&gt;

“没有万水千山，人只要在你心里面，那就是最近的距离。”赵令仪一字一句的说，只可惜自己心中再也没有那隔着万水千山，又贴着自己心的人了。&lt;/p&gt;

陆老头难得的笑了笑，眼睛望着四周：“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今心中有托付之地。”&lt;/p&gt;

也许这书库就是这心中的托付之地。&lt;/p&gt;

没一本书都不会说话，是否会寂寞那就不知了。&lt;/p&gt;

赵令仪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劝慰什么？后来想了想，索性坦然，老人家竟然已经走过来了，哪里还需要别人家的安慰？&lt;/p&gt;

“怕是这里每一本书，您都翻过吧。”&lt;/p&gt;

陆老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上了年纪大不如前，从前倒是经常翻书看，后来就不再去看了，只是把自己记下的书默默的在心里面念叨而已。每天念一念，省着哪天就忘了，就跟那些人一样，我得每天念叨着才不会忘。”&lt;/p&gt;

“人只要被记着就不算是死。”她这样说，也想永远的被人记住。&lt;/p&gt;

陆老头眯了眯眼睛，这话太熟悉了，从前也有个姑娘说过，只是和眼前的这个姑娘截然不同，却说出了同样的话，他叹息道：“你一开始过来，我是不喜欢你的，你的行为举止没有你这个年纪该有的。”&lt;/p&gt;

赵令仪心中暗自发笑，的确没有，谁叫自己是重活一遍的人呢？她垂下眼帘：“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我也许是身在现在，心在亘古之中。”&lt;/p&gt;

“好大的口气。”陆老头笑了笑，闭着眼睛就去拿茶杯，准确的来说是摸，也不知怎么着，手抖了一下，茶杯没握住摔到了桌子上。&lt;/p&gt;

只见那茶杯里面的水淌得四处都是，茶杯在桌上晃了一圈，咔嚓一声就落到了地上。&lt;/p&gt;

陆老头吓了一跳，赶紧睁开眼睛，只瞧见那桌子上面原本放着的一本书已经被沁湿，慌了神，大声叫道：“不妙不妙！”&lt;/p&gt;

赵令仪手疾眼快，已经将书拿了起来，往出甩了甩水，可是上面的墨迹还是被水给弄湿。&lt;/p&gt;

“这下子可糟了，这是圣上赐给皇太子的《毓兰亭》，这可是昨天才从书库里翻出来的孤本，世上仅此一份，是大道书当中的书，怎么能毁在我这个庸人手中呢？”陆老头瞬间热泪盈眶，颤颤巍巍的伸手将书握在手中，整个人不知如何是好，如此珍品，毁于自己手中，有何脸面见他人？&lt;/p&gt;

他赶紧拿来一块布，不断的擦拭着书上面的水迹，只可惜这样擦拭的作用并不大。&lt;/p&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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