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教给我的不止二点三点,很多很多,每一点都足以使我受益终生。
大哥是一个有功名利禄之心的人,只是他的功名利禄之心与儒家道德精神是合二为一,有效结合的。他既出世又入世,既理想又实际。
大哥曾经跟我说过这样一段话,大体意思就是说:
“世家子弟虽然凭借出身可以轻易获得出仕的机会,但是一个有志向的人是不可以靠出身博取功名的,你首先要忘记你的出身,如一个最贫穷的人渴求财富一样,如一个最底层的人渴望权位一样,去渴求知识和能力。仅靠出身是可耻的,你永远不会被载入史册,出身不是可以永远凭借的东西,只有才学能力能够伴随你一生。
儒家的宗旨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身家国三者缺一不可,身不修家不齐无以治国平天下,所以修身齐家是为根本,孔子的基本思想即在由个人家庭推及社会国家,由个体推向整体。
能够有一个好出身,好起点固然是好,这是我们的优势,然而优势也往往变成劣势,弄得人不思进取。世界的变数无穷,无论是何种出身,即使帝王贵胄之家,要在这个乱世立足,要登上某种成功之路,他也要靠自己去打拼。从来没有哪个人能够靠原地不动,或者默默排队达到实现。即使能,那也只是靠的一种运气,这种运气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碰到的,人也不能总靠运气走向成功。走向成功的路往往很可能是一条血路,所以作为司马家族的人,你对此必须有清醒的认识。
政治里面学问很多,它大约是所有学问中最繁杂,最深奥,最广泛的一种,它又是最残酷,最无情,最能考验出人的本质和能力的一门学问。权力远比金钱更重要,更具有魅力,更具有实现性,但也更容易使人迷失,所以你如果想要权力,又该远离金钱。金钱与权力即是鱼与熊掌,你只能选取其一。你可以用权力创造财富,却不可用来攫取财富,一个入了钱眼的人成不了真正的政治家,无法在权力的道路上行进更远。金钱是权力的绊脚石,真正的权力不是金钱给予的。
你是我的弟弟,你的学识见识综合能力都远在我之上,所以我对你期望甚高,最希望你能有更大的发展。你足能广大我们的门楣,带领司马家族走向无与伦比的辉煌,但是你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过于内敛。内敛未必不是好事,它颇合儒家之道,可是过于内敛,必走向冷漠。我深知你是一个有功德心的人,你将你的功德心隐藏起来了,你不事张扬,淡泊自守,自以为这是一种修行,也或者真是一种修行,但这样一来你的学问能力无人能知,无人能识,你在世人眼里就不但是冷漠,而且还是怯懦了——这与你的追求背道而驰。
对于一个出身卑微之人来说,天下的注意力当然无法很快集中到他身上,即使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而出身高贵之人,人们看到的也往往是他身后的背景,难以对他本人产生极大的兴趣。如我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你如果不能展示自己的才华,你就仍只能得到一个卑微的起点,仍就需要走过一段艰难曲折的道路,你这是不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啊。
酒香不怕巷子深,但那酒必先是被人饮用过的,你既不是金玉其外,就该将你的香气溢出,将你的光华显露出来,让人闻到,让人看到。”
于是大哥就开始为我讲述世人扬名的途径,讲察举制度对人才选拔的标准,和它的种种弊端,说到“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的那句童谣,大哥笑道:“此辈不足为我等效法,但是由此种龌龊鼠辈仍可时时奏效可知,名声的确重要,的确需要自造,应该自造,必须自造。我以实质博得实名,不但无羞无愧,还可使鼠辈不致充斥权道,挡我之路。”
大哥最后说到曹公的扬名立万,和名声效应,使我大感兴趣。
大哥说,曹公早年不但无人能识,而且还被人认为是纨绔无行之徒,当时只有梁国桥玄,南阳何顒认为此人与众不同。
何顒为一名士,他最初获取名声的方式是最常见的一种,就是游学洛阳,结交名士——游学可以展示言行,为名士接纳,可一荣俱荣。
与大名士郭林宗等人相交甚厚的何顒自为大名士,大名士何顒因此得以高就,他对曹公的评语是:“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何以能如此断言,竟不可知,但是曹公毕竟因此使部分人改变观念,有所尊重。
桥玄也是世家子弟,后来曾官至司徒,此人性情刚直,素有知人之名,他对曹公的赞赏当不是出于某种目的的奉承。据说曹公有一次去他家,那桥玄一见到他就大感惊奇,说:“今天下将乱,安生民者其在君乎?”并立刻以自己年老,将妻儿托付给他。曹公因此获得大名。
曹公一生对桥玄都身怀感激,桥玄死后,他每一次经过桥玄坟墓都要亲自祭奠,他曾经专门为桥玄写过一篇祭文,内中有“······特以顽质,见纳君子······士死知己,怀此无忘”等语,可见曹公感念之深。
桥玄确实目光如炬,他为曹公所做的不只是这些,他此后曾对曹公说:“你名声不显,应当去结交许子将。”
许子将即是许劭,汉末名士名臣之一,此人于品鉴人物之能,之盛名又在桥玄之上,桥玄在这两点上都不能与他归为一个档次。品鉴人物是汉魏晋三朝风行的一种识拔方式,某人既得鉴赏家之称,他就一定见识高超,多有应验,而某人如果能得到此人一句至评,那就必定盛名博于天下,得到社会承认,得进入上流社会,出人头地。所以天下士人无不汲汲以求于这类人的一句评语,所以桥玄要曹公务必结交许劭。
许劭的品鉴号为当时的天下之最,据说,他每个月的初一都要对时人进行一番品评,并将这个结果公布于众。乔峰没有绝世神功不敢独闯聚贤庄,许劭若无惊人艺业也绝不敢开“月旦评”,胸怀大志的曹公若要扬名天下,此后从容出入上流社会,跑马天下,他怎可不去拜访许劭?至高盛名,舍许劭其谁?
曹公去了,带了一大堆贿赂,可是如此盛名,又要保持名士气节的许劭怎肯为这阿堵物折腰?他嫌曹公太卑劣,因此坚决拒绝,一句评语也不给。曹公何止如此卑劣,他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他连番相求不成之后,竟找到一个空隙用威胁恐吓“黑”了许劭一把。想那曹孟德凶恶起来的情状无人不惧,许劭这一介文人何曾见到如此阵势?他一怕之下立刻张口给了曹公一句“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的诡异之评。曹公心胸大异常人,听了这话以后竟“大悦”而去。
奸贼未必人人做得,人人都知乱世将到,那英雄又意味着什么?乱世奸雄所体现的难道不是厚黑哲理?难道这许劭竟也是深通厚黑之理的高士?许劭未必不知曹公,他的评语未必不是出自胸臆,不管怎么说,曹公的大名是真正建立起来了,他因此为天下侧目,先举孝廉,后被我父亲举荐为洛阳北部尉。这其中虽然有曹嵩的作用,但许劭的评语更至为关键,这个评语足以使曹公的事业水涨船高。待到曹公作为异常之后,世人只能道:“果然!果然!”如此,宦官子弟,小小的北部尉、骑都尉、济南国相、骁骑都尉,便足以与四世三公的豪门大族子弟,一举一动足以左右天下视听的一代诸侯袁绍平起平坐,结成联盟,共行大事了。
名声既如此重要,我少不得也要听大哥的话改弦更张,推销自己了。于是我时常走出家门,拜师访友,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人们看,制造给人们看,一番拳脚之下,效果果然不错。
大哥跟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我还只有十几岁,但是不久之后,素有知人之名的南阳太守同郡人杨俊就给弱冠的我下了一个评语,说我为“非常之器”。后来任尚书的大名士崔琰更是对我赞不绝口,对我大哥称:“君弟聪亮明允,刚断英特,非子所及也。”我大哥于是拿着这句话到处宣扬。
这以后我的名声基本就确立了,大体就是:“少有奇节,聪明多大略,博学洽闻,伏膺儒教”,并“常慨然有忧天下心”。这个名声使众多的目光注视到我身上,使我因此增厚,从一个较高的起点走向了成功,它伴随了我大部分生命,并成为我一生的助力。
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一点,就连曹公那样的人物当初都曾不遗余力地制造过名声,何况我等?获得社会承认,赢得更多的目光,可以使你尽快出头,使你的事业开创顺利,发展迅速。一个高的起点绝对对你有利。
做自己的推销员,销售自己,推广自己,甚至可以事先制定完善的推广计划,把它作为一件大事来做。我们那个时代尚且需要如此,这个时代的你怎可没有这种意识?
但是你首先要保证自己不是绣花枕头,虚假广告,这会害得你好苦好苦,其结果肯定跟不上那些出身良好,但“不知书”的秀才和“父别居”的孝廉。切记,切记!
尽可能地推销你自己,让你的名声带你起飞。你如果不想飞,那就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这跟我司马懿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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