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盈见眉生一行人尘土满面,衣裳也脏兮兮的,像是一路经历了不少波折,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高肃派你来的?”
听到“高肃”二字,眉生的脸上突然浮现出难掩的悲痛之色。他不说话,回身走到马车边,打开了车门,对着里面说:“我们找到阿冉女郎了。”
然后,便从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女孩。
那妇人眉间眼角都有细细的皱纹,可是风韵犹存;那女孩生得细细长长的,五官娇俏,却一脸郁郁之色,没什么精神,仿佛刚刚经历刚过一场巨大的悲痛。
“蓁蓁?”冉盈一愣。
蓁蓁见了她,似是很陌生地看着她,半晌,终于怯生生地唤了句:“阿……阿盈……”
一旁的郑氏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
高肃最亲近的人都来了吴郡,冉盈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眉生松了口气,说:“我们听说女郎一直在武川,就找去了武川,哪知扑了个空。宇文府的仆从说是公子和女郎两三年前南下到建康了,我们便去了建康,可是也没有找到你们。我们只好又一路往南走,拿着女郎和宇文公子的画像一路打听,老天庇佑,总算是找到了你们。”
他欢喜地从怀中掏出两幅画像,珍视地看了看:“我们曾经几次都绝望了,觉得人海茫茫,是不可能找到你们了。”
从晋阳一路寻来吴郡,从希望到失望,又重燃希望,又再次失望……一路的辛苦无法尽述。
冉盈接过那两幅画像。
她的那张像线条柔美,五官秀丽,表情灵动;
而宇文泰的那张像,虽也有四五分像,但是五官间却有一种凶煞之气,一看就是个坏人。
宇文泰在旁边瞄了一眼,冷笑道:“这是高肃画的吧?”
就凭这画像也能找到他们,当真是老天庇佑。
“高肃让你们来做什么?”冉盈问。
郑氏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泪忽然就涌了出来,声音也颤抖着:“这是王上要我亲手交给你的。”
冉盈接过那信,陡然觉得手中很沉。眼前忽然就掠过高肃病倒在床上的样子。
那个白衣胜雪的病弱青年,在她新婚那日明明人都来了,却不现身。现在又突然派人来做什么?
她打开信,那上面就一句话。
盈盈:蓁蓁就托付给你了。肃,绝笔。
猛看到“绝笔”二字,不知为何,冉盈的心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狠狠戳了一下。
“高肃,他……他……”冉盈不敢问出口。
仿佛不说出口,这件事就不是真的。
可是蓁蓁一下子扑到冉盈身上,紧紧抱着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肃他不在了!!他不在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看到眉生一行人的时候涌上心头的那股不好的感觉顿时成了一股巨大的悲怆袭过冉盈的全身。
她顿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脚下踉跄了一下,不由得将蓁蓁紧紧抱在怀中。
郑氏捂住嘴,也跟着低低地哭起来。
娘亲突如其来的悲伤吓坏了两个小家伙。冉盈身后的玉珑紧紧地拉住她的衣角问:“阿娘,阿娘怎么了?”
宇文觉也仰着脸不解地问父亲:“阿娘她怎么了?”
宇文泰见着眼前这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淡淡地对跟出来的侍女说:“将客人们都引进去吧。”
刘武将眉生和几个侍卫带去吃饭休息,冉盈也让侍女去安排房间给郑氏休息。
然后她命侍女拿来点心,看着蓁蓁吃了点心之后又带她去沐浴。
一路风尘仆仆,担惊受怕,蓁蓁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沐浴了。
她乖乖的浸在浴桶里,任由冉盈给她洗着头发,指腹在她的发间温柔地揉着,鼻尖全是皂角的清香。
冉盈轻声说:“蓁蓁长大了,头发丰盈得像海藻一般好看。”
她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个黄毛丫头呢。
蓁蓁听了,又忍不住流泪:“阿盈,你真是坏,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啊。你不是不喜欢我在临济吗?”
蓁蓁抬手抹了抹眼睛,说:“你都不知道,你走了之后,阿肃一直都不开心。他每年都会回临济住一段时间,每次都住在昭温院,一个人也不说话,默默地守在里面好几天才出来。”
冉盈的手不自觉停了下来。停了片刻,又重新开始揉着蓁蓁的头发。
蓁蓁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阿盈,你真的不知道阿肃喜欢你吗?连我都看出来了,你不知道吗?”
没有母亲的女孩都早熟,早早就懂得感情的事。
冉盈和她对视了一会儿,不说话,掰着她的肩膀又将她掰回去,拿起旁边的水瓢开始给她冲头发。
“阿盈!”蓁蓁倔强,非要知道答案。
“我没有多想过这件事。”她轻声说。
“那……若是在临济的时候他同你说了,你会喜欢他吗?!”蓁蓁还在倔强。
她并不知道冉盈和宇文泰之间的故事,高肃也从未在她面前主动提起过冉盈。于是她靠着自己的想象,认为这是个遗憾错过的故事。
她执拗地想要帮高肃讨一个说法。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冉盈轻声问。
“两个月之前。”蓁蓁的声音低下来,“他下葬之后,眉生就带着我们出来了。”
他们一路奔波了足足两个月。
两个月了……在她无知无觉地享受着快乐和满足的某一个时候,他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冉盈觉得眼底有些潮湿,又问:“他走的时候……可痛苦么?”
“他……”蓁蓁的泪滚滚而下,“他咯血咯了足足半年,走又走不掉,活着又没个人形……每天还要挣扎着管这些那些的事情,怎么劝他都不管用……他活活把自己熬死了!!”
想起高肃临死前的情景,她再也忍不住悲痛,转身紧紧抱住冉盈大哭起来:“阿盈!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怎么都不来看他一眼?!!他看到你他就好了呀!!”
一边哭,一边举着拳头一拳一拳地捶打着冉盈。
冉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可是她的脑海浮现出那个苍白的青年披着衫子坐在灯火昏暗的烛台旁一边咳嗽一边看奏折的情景,泪终于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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