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环顾了一下屋子,眼神闪烁了一会儿,终是下定决心一般,叹了口气,说:“当年,先王是为了保护王上,才在明知道郑夫人蒙受冤屈的情况下,赐死她的。”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高肃更是瞬间红了眼,一把抓住郑氏:“你说什么?!”
郑氏用一双已经开始衰老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轻轻地掰开他的手,抚了抚他年轻的脸,眼底已然涌上泪花。她轻轻叹了声:“王上啊……”
郑氏来回走了几步,又缓缓坐了下来,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高欢当年是靠着正妻娄氏的娘家资助起势,娄氏又为他生了两个儿子高澄和高洋,因此他对娄氏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一直百般迁就容忍。一方面是对她确有感恩,另一方面,也是怕得罪了她的娘家,对自己不利。
后来他在荥阳纳了郑夫人,如获至宝。郑夫人貌美,温柔贤良,又心思细密,总是能在高欢烦恼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安慰他,因此一直得到高欢的宠爱,一年之后就生下了高肃。
高肃自小就生得漂亮聪明,再加上爱屋及乌,高欢对这个庶子也是非常的疼爱。时间久了便引起了娄氏的不满,常常在高欢面前说高肃淘气顽劣,说郑夫人行为不检,趁他外出征战在晋阳胡作非为。
高欢一直很宠爱郑夫人,也了解她的为人,从来也没将娄氏的谗言放在心上,对郑夫人母子的宠爱一如平常。
直到有一天,年幼的高肃突然被人在饭菜里下了毒,差点一命呜呼。虽然侥幸救了回来,却落下了一身的病根。
郑夫人伤心得几度昏厥,高欢也无比悲痛。事后虽然杀了厨师和一些侍卫婢女,但是高欢心里非常明白,这是娄氏怕高欢过于宠爱郑氏母子,将来立高肃为嗣子,威胁到她和她生的两个儿子的地位,这才下的毒手。是他的偏爱给他最喜欢的人带来了灭顶之灾。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人将郑夫人和她青梅竹马的侍卫葛恒私通的往来信件放在他面前。
信中不仅有郑夫人和葛恒的相思之苦,还暗指高肃是郑夫人和葛恒的私生子。
高欢知道这一次,娄氏必是要置郑夫人母子于死地才肯罢休。他盛怒之下,本想借此事将娄氏遣出。可恰逢北边战事又起,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被扣上宠妾灭妻的帽子,失去娄氏一族的支持。
于是他只能什么都不说,无条件相信了那些所谓的私通证据。他甚至连见都没见郑夫人,就将一杯毒酒送了过去。
他不敢见她。他听闻她死状骇人,无限怨愤。他也知道年幼的爱子对他充满了仇恨,可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一个屹立在时代的枭雄,个人的事情没有太多的选择。无数的午夜梦回,他都梦到郑氏夫人对着他哭泣。
可是他只能牺牲他们母子。
郑夫人死后不久,他以痛恨郑夫人为由,将高肃远远地送到汾州由梅家抚养。一则梅氏是他的亲信,二则汾州是娄氏够不到的地方。他只盼高肃能在汾州平安长大。
出发之前,高欢秘密召见了郑小娘,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她,并嘱咐她一定要好好保护高肃。
他一直从梅氏口中了解着高肃的近况,六年前,他觉得时机到了,便又将高肃召回了晋阳。为免娄氏起疑,封了他乐安王,将他打发到东海之滨去,让他在那里慢慢地培养羽翼。
他心里属意的嗣子一直都是高肃。
故事讲到这里,郑氏重重地叹了口气:“若不是玉璧惨败令先王病重,王上在他的保护下再历练几年,取代高澄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娄氏……”高肃是第一次得知母亲和自己所承受的苦难背后的真相。
他们害死母亲,排挤自己,现在还要伤害蓁蓁……
高肃咬着牙,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小娘,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呀?”
“王上啊,郑夫人当年蒙冤不白而死,你幼年丧母已是十分可怜。我知道郑夫人临死时要你将来为她报仇。可你还这么年轻,我怕你知道了这些事情沉不住气,去找娄氏报仇。若是失手,不是白白葬送了自己,辜负了你母亲的牺牲和你父亲多年的隐忍吗?可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丧心病狂,连一个六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侍卫眉生在一旁问:“王上,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高肃定了定神,说:“王府一出事,小娘就往晋阳赶。想必蓁蓁现在也刚到晋阳。高澄既把她抓来,肯定还会再来找我。我就在这里等他!”
“不。”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冉盈开口道,“明天一早按计划回临济。”
“什么?”所有人都看向冉盈。
冉盈扫了一圈众人,不急不缓地问高肃:“你在军中可有亲信?”
高肃点点头:“东南道行台,慕容绍宗。”
“如此,我们明日照旧回临济,装作不知道高澄抓走蓁蓁的事情。同时暗下派人联络慕容绍宗,告知他晋阳发生的事情,但让他按兵不动。”
“你有把握高澄会让我们回临济?”眉生急问。
冉盈摇摇头:“我没有把握。但是我能肯定我们不会死在晋阳。否则高澄不会大动干戈特意去临济绑架蓁蓁——”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高肃:“他原先计划的目标恐怕还包括那个住在昭温院的未来的乐安王妃。”
高肃脸色一白。
冉盈继续说:“高澄现在以为自己稳操胜券。若是他放我们回临济,就是等着高肃回头来求他;若是他将我们拦在馆驿……大概就是知道有人来晋阳通风报信,防着高肃去寻找援手。所以……只能试一试。”
高肃本来出发前生病就没好全,最近的丧事加上这个打击,刚过了头更就又病倒了,面色惨白,咳嗽不止。好在临济一道来的队伍里本就有大夫,给他把了脉,用随行带着的药开了个方子,煎了药给他服下,咳嗽才稍稍好了些。
到了三更时分,高澄果然又来了。
百十人的队伍全副武装,火把将整个馆驿照得如同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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